第40章
“最近發生了什麽好事嗎?”
降旗擡手擋開河原突然湊過來的臉:“為什麽這樣說?”
“就是感覺而已,你好像稍稍開始恢複正常了。”被拒絕的人不在意地聳聳肩。
“我之前很奇怪嗎?”
“也不是,只是我感覺怪怪的,說不好。你就像很難……”河原大概是覺得很難解釋,做了個手勢,“很難真正開心起來。”
降旗還挂在嘴角的一點點笑容僵硬起來,他不知道自己的好友到底能洞察到哪一步,也許甚至能猜想出他是因為感情問題才備受困擾,可是河原不會說出來,神經粗大的人居然也懂得為好友保有最重要的一塊私人空間,降旗想自己其實很感激他。
但他只是攤了攤手,輕巧地帶過了這個話題:“你不走快一點的話,電影什麽的我就不奉陪了。”
立即引來不滿的大叫。
他們走在夏天的前奏裏,空氣裏溫暖的因子越來越多,恰到好處地放松了每一處神經。降旗垂着眼神低頭看路,這是不想交談的意思,因為他心裏得承認,有一個水面已經被河原的那些話撩撥起來。
所謂的恢複正常,毫無疑問與網絡上認識的一位棋友有關。
但他現在是怎樣呢?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還能不能再次真正開心起來,河原又到底看出了什麽呢。
事情要從兩周以前說起。
降旗在相遇後的第二天又一次跟Red light交手并毫無懸念地敗下陣來以後,終于還是發送出了那句“你真厲害”。
他這邊發自內心地贊美,卻沒想到對方居然回複了“勝利從來不背叛我”這樣嚣張得完全不帶自謙的話。
降旗忍不住笑了下,他應該順勢再誇贊對方幾句,以表達自己的崇拜之心多麽真誠,可是他直截了當地跳入了下一個話題。
“這樣問有些冒昧,如果不喜歡的話可以不回答。你是美國人嗎,但是怎麽會日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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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他不應該對一個剛講過兩句話的陌生人問這個,如果對方是注重隐私的人就會立即心生厭惡,說不定再也不會跟他對局了。
可是……
“在美國念書。”
是留學生啊,降旗感嘆着,受到鼓勵般再次打下一句:“現在你那邊應該是清晨?你起的真早啊。”??
這一次那頭回複得也挺快:“你管的太多了。”
他有些啞然,Red桑還真是……直爽之人。
他們進行了不算短小的交流,那天晚上他錯過了平常給自己規定的最晚上床睡覺的時間,關了電腦以後降旗疲憊地看着黑屏,他自嘲地想,啊啊,降旗光樹居然變成一個會主動搭讪別人的人了。真有用啊你。
真沒用啊。你明明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麽。是在一個陌生人身上寄托了某種不可能實現的願望。
赤司沒有留下任何提示就離開了,沒有告訴他航班號,便是不願意他去送機的意思。領悟了這一點以後降旗懷裏緊抱着的救命稻草又被抽走了一根。
跟從前覺得兩個人實力地位懸殊的無力不同,原來還有兩種距離難以跨域,一種是橫亘其間的大洋,一種是難以猜測的人心。
他不能繼續茫然地向前走了,因為最壞的那種猜想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赤司留下手機鏈的意思就是一刀兩斷。
可是他也不能放棄,一直還缺少那麽個足夠強烈到能當頭棒喝讓他停下來的契機。
一邊近乎自我唾棄地看不起這種實質上不解決任何問題的做法,一邊從那天開始每天準時連接上網站,在列表裏尋找那位“Red lignt”。
高超的棋藝很像,驕傲的态度很像,時而冷淡時而耐心的語氣很像。
可是就算有再多相像的地方,也不是赤司征十郎。
因而沒有任何意義。
時間條再次拉回到現在,平凡無奇的周五,因為今天還是測驗日的關系,看上去更加難熬。
出門前降旗在床鋪裏摸索了好久,終于把昨晚捏在手心裏早晨起來卻不見蹤影的手機鏈找回來。
他把它放在唇邊,感受着小物件的冰涼和堅硬,心卻柔軟安定下來。
這是他的幸運物,降旗這樣相信着。
也許所謂的幸運物真的有加成作用,這一天的測驗順暢無比,收拾筆具離開考場時他久違地感到一絲輕松。
于是當河原可憐兮兮地提議去看場電影舒解心情時也沒多想就同意了。
他們走在灑滿陽光的大道上,河原還在身邊吵吵鬧鬧的,降旗微笑着聽他講各種年級八卦,一邊随意地把手伸進褲袋裏,突然停下腳步有些慌張地開始在每一個口袋裏翻找。
“怎麽了啊?”
“手機鏈……我明明放在這裏的啊!”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哎你別急別急,再找找。或者會不會掉在路上了?”
“怎麽會……”說着已經感覺額角都要沁出細密的汗珠來,“我們剛才……”
他回頭去望走來的方向,他們剛穿過一條馬路。
“是不是那個啊?”河原指着馬路中央的人行橫道問。
“一定是!”模模糊糊地能看見那兒似乎的确掉落了一個小物件,降旗急着要去确認。
他邁步就要回走,卻被河原快一步攔住,好友笑得一臉燦爛:“我幫你去撿吧。”
降旗還來不及說什麽,河原已經快跑到馬路中央去了,也只好随他去了。
失而複得讓降旗松了口氣,身上惬意的暖意感覺得愈發明顯,他甚至舒服地眯起了眼睛,等着河原幫他把手機鏈撿回來。
一切本來應該是這樣發展的。
可是視野餘光裏突然亮起了刺目的光,是陽光嗎,怎麽還伴随着尖厲得難以忍受的哭泣般的聲音。
他瞪大了眼睛,在一瞬間如墜冰窖。
降旗張大着嘴卻發不出像樣的叫喊,也許大叫了,可是在自己聽來沙啞幹澀低弱地幾不可聞。
不知從哪裏拐出來的貨車七扭八歪卻又直面地正撞向他最好的朋友。
停下來——一片空白的大腦裏響起了這樣絕望而無力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