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降旗把被子給了赤司,自己裹一條薄毯,他嘆息着祈求今晚不會被凍醒,又覺得赤司肯留宿這個事實大概就夠溫暖人心了。

他們互道晚安,熄燈各自上床。程序自然流暢地不像久未見面的獨處,反倒像近來練習熟悉過許多許多次。

他确信自己安定地睡了一段時間,可是半夜突然毫無征兆地醒來并立刻清醒無比。他有些口渴,又覺得薄毯跟皮膚接觸的地方起了奇怪的摩擦,像小蟲在爬弄得他癢癢的。

不一會兒心浮氣躁地更加難以入睡,可是降旗也不敢老翻身或動來動去,床板會發出咯吱的響聲,在安靜的夜裏尤為明顯。他怕吵着赤司。

但越想控制自己一動不動越是覺得渾身都不對勁,難耐了一陣以後他終于放棄地小心踮着地下床。

降旗摸索到自己的書桌旁,一口氣喝下一整杯,終于覺得舒坦下來,他繞着房間走了一圈,最後坐到室友的床邊,小心翼翼地占據了一個小角落,柔軟的床墊陷下去了一點。

已經習慣了黑暗的眼睛能看清床上人影的輪廓,他看着看着就快陷入放空的狀态,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只不過憑着直覺有了現在的舉動,更重要的是赤司睡着了,所以如此奇怪的行為不會被發現。

——降旗本來是這麽想的。

直到他聽見赤司的聲音響起,竟然也是清醒異常。赤司說:“你知道自己現在像什麽嗎?”

什麽正準備作案的午夜殺人狂?或者是八點檔裏來探望絕症女友的憂郁青年?降旗下意識地在腦內搜索着答案,下一秒他驚覺得差點從床上跳起來,最後他只是身體小幅度地抽動了一下,然後緊張又奇怪地問:“你怎麽還醒着?”

“淺眠,一點動靜就會被打擾。”

“……抱歉。”原來是被他吵醒的,降旗頓時有點羞愧,幸好在夜色的下他還不用掩飾尴尬的表情。

“說說你半夜不睡覺盯着我看的理由?”

“……赤司君,你還是那麽……”降旗就盡腦汁想找出個合适的形容詞來,“直白。”

直白到不給人一點臺階下。

這讓他怎麽說?降旗只能很誠實地答道:“我也不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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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被子不冷嗎?上來吧。”這樣說着赤司已經往一邊挪了點給降旗騰出位置。

這時候再各種推辭扭捏就真的矯情了,降旗想,何況他又不想拒絕,他蹬掉拖鞋利落地爬上床,然後規矩地躺好,兩個人隔着一條手臂的距離。

赤司把被子分給他一半,因為已經蓋了小半夜的緣故,被子帶着他體溫,降旗努力把舒适溫暖的感嘆壓制在喉間。

這個距離不算什麽,牽着手在街上走時、在摩天輪裏面對面時,都甚至更為緊密,可是這會兒在沒有旁人的房間同一張床上,排除外界的喧嚣幹擾,又不一樣了,可以說是一種古怪的境地,他在回想過往的同時意識到原來自己能把每一個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

那麽現在這樣又算什麽呢?

曾經是戀人,從來沒有說過分手,将近兩年未有任何聯絡,這些看似矛盾的詞組合在一起變成了他和赤司現在亂七八糟的關系。

喜歡的人離得那麽近,可是他有太多顧忌,做到這一步已經是極限了,不能觸碰不能進一步靠近。

甜蜜又苦澀。久違的感覺。

降旗以為這種感覺已經死了很久了,在赤司離開的兩年裏他很難再有這麽複雜的波動,但原來這種能力不過是暫時被封存起來,赤司回來了,它也再次占據了身體的每個角落,并帶來細密持久的疼痛。

“赤司君,睡着了嗎?”

“還沒。”赤司輕聲地回應了他。

“聊聊天嗎?”

“可以。”

“按道理這句話應該下午見面時講,現在講就有點蠢了,可是我還是想說……好久不見。”

“真的挺久了。”赤司的話音也像嘆息一樣。

“其實我沒想到有機會說這句話。”降旗頓了頓,仿佛難以繼續,“我以為你大概是不會回來了。”

“我不回來,你怎麽辦?”

降旗确定他從赤司的話裏聽出了被刻意掩藏住的調侃的笑意,他啞然了一會,皮膚上都起了奇怪的熱意——從胸口湧動出來的。

“你不回來我也不會死。”他帶着賭氣的委屈說。

“你當時的表情可不是那麽說的呢,降旗君。”赤司似乎在好心提醒他在那個跨年的夜晚有多倉皇失措。

降旗心裏狠狠擰了一下,他猝不及防聽到這個,不懂赤司怎麽能這麽輕巧又滿不在乎地提起這件給過他漫長陰影的事。

可是在兩人都沉默下來以後慢慢有種了悟從心口蔓延開:總要有一個人主動提起。

那是個坎,是個心結,降旗一直以為只有自己飽受折磨,或者說自己這方受到的委屈肯定更多些,可其實論起上傷害,對于赤司又何嘗不是?

跨不過曾經的坎,他們就無法走向未來。

“其實那時……你跟我說要移民的事時……”降旗明白終究不能避開這個,“我知道那是家長決定的事,還是忍不住有許多遷怒你的想法。”

“你倒真敢承認。”赤司的聲音聽不出什麽波動。

降旗猜想他現在一定又是面無表情的樣子,一邊說道:“可是我那時是真的不明白,你為什麽不早一點告訴我,讓我有個心理準備之類的,你知道嗎我甚至想過,你會不會把我們之前的感情當作游戲。”

因為可以随時結束并無牽挂所以才挑了那麽個殘忍的時機來說那些話。”

“事實上我到現在也想不通。何況你還留下了手機鏈這種意味不明的東西。”降旗苦笑着,他們兜轉着又回到了這個最初的問題。

“不過,後來我從黑子那裏收到了你的紐扣。再後來……聽說你要交換來我們學校。我就忍不住想,你回來是為了什麽……我其實挺害怕自己又自作多情了,但是……”

他說不下去,只把轉過頭,把期待又懇求的目光投向赤司,在這樣的黑夜裏赤司能看清嗎?不能也沒關系,只要能懂他在期待他說些什麽就夠了。

赤司也回望着他,在安靜冷清的夜晚他的每個吐字都清晰得不會有任何可供曲解的可能:“我是為了你而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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