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二天早上按掉鬧鐘以後無論如何起不了床,睡眠不足帶來的痛苦總是在要起床時達到巅峰,一面掙紮着提醒自己再不起床也許會遲到,一面貪戀被窩的溫暖。

降旗百般不情願地睜開眼睛,迷蒙的視野裏一身清爽的赤司站在床頭——身上穿着降旗的衣褲。

“你……”他還呆滞着無法反應過來。

“你太難叫醒,我就自己動手翻了。”赤司把窗簾拉開,看到降旗因為驟然降臨的強光不适地眯了眯眼,又再拉上一些,“現在,起床。”

“……再睡5分鐘?”降旗邊嘟哝着邊試圖把頭往杯子裏鑽,下一秒身上一涼,整條被子都被赤司抽走,冷淡的聲音自頭頂傳過來:“我說起床,聽不懂嗎?”

降旗在這樣一字一頓清晰的威脅下一個激靈地坐起來,哀嘆着在地板上找自己的拖鞋,腳尖蹭到冰涼的地板自下而上激起一陣寒意,他打了個哆嗦,趁着還沒睡醒時的氣焰抱怨了一句:“再睡一下會死嗎。”

“你不要上課了就繼續睡。”

“赤司君居然連我的課表都知道這麽清楚,真了不起……”降旗一邊揉着眼睛一邊笑。

赤司看着他進了盥洗室,又轉頭看了一眼貼在他書桌前的課表,無奈地搖了搖頭。就像照顧小孩一樣的費心感,久違到陌生,但毫無疑問地令人安心。

整裝完畢就該去迎接各自不同的日程了,赤司拎着自己的一袋東西,在門口靜靜地看着降旗最後收拾一下房間。

降旗似乎是故意放慢了整理的速度,他們隔着半個房間的距離,降旗有些遲疑地擡頭望向門口:“赤司君……”

“我……我舍友幾乎整天都不在……所以……你有空……”

他想說,你有空可以過來坐坐,可以來陪陪我,可是話到嘴邊卻奇怪地變成了:“昨天那樣也……”

降旗尴尬地閉嘴,這麽暧昧又意義不明的話到底想表達什麽呢,還不如無恥地撕破臉皮說,我想邀請你今晚也住下來。

事情發展成這樣亂七八糟的局面,他也只好索性靠着真情實意繼續說下去:“我想多跟你說說話。”

你不用說什麽也沒關系,我只是想盡可能地多見見你,這種彌補的方法大概很奇怪,可是,兩年不見,能多補一點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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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司半倚着門,悠閑又随意的樣子:“你介意我晚上打擾嗎?”

“怎麽可能!”降旗趕緊搖頭,之後才能反應過來這其實是同意的意思,他咳了一聲,撓撓頭轉身去拿放在桌上的鑰匙和錢包。

走到門邊赤司身邊的時候,赤司為了給他開門讓道本想走開兩步,卻被降旗拽住手腕,兩個人的額頭碰在一起,臉頰四周都是親密溫熱的氣息,撓得身體裏每一寸也都癢癢的。

降旗小心又試探地移了下位置,嘴唇碰到赤司的臉,短暫又親昵的停頓以後他主動退後一步拉開了正常距離。

赤司看着面前因為一個不算逾越的動作就臉紅的人,眼神柔和地帶出笑意,他轉身開了門,并不回頭地道:“走吧。今晚看電影敢遲到就殺了你。”

就在這一天下午,降旗跟淺野約定好一起去市區一家醫院做志願者服務。

他們都是很早就開始報名,因為人數過多的原因這些天才收到通知,巧合的是竟然連分配到的時間也一樣。女孩子細致體貼,降旗性格也屬于溫和類型,兩人在安撫病人情緒上都極有一套,對導診的一些工作很快得心應手起來。

偶然在樓道裏碰見時他們會相視一笑,女孩子害羞地低下頭,又偷偷回頭去看快要消失在拐角的男生。

半個下午的工作結束以後,他們在醫院草地旁的座椅上休息了一會,淺野手裏拿着一瓶奶茶,她試了好幾次都無法順利打開。

她覺得丢臉得不敢看身邊的同伴,又氣憤這一個小東西也敢欺負自己,便咬牙準備再使出吃奶的勁試一次。

手裏的瓶子卻被身旁伸過來的手拿走了,降旗幫她打開蓋子,稍稍擰好還給她。

他神情自然,溫和得不帶任何嘲笑的意思,就像做了一件極平常又理所應當的事,淺野卻有些慌張地甚至把臉稍稍別開,像是不能忍受再多看他一眼似的。

降旗有些納悶:“你在看什麽?”

淺野暈暈乎乎地随手一指:“我在看那個人……”

降旗信以為真地順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忍不住笑她:“你确定嗎?”

她指的那個方向哪有什麽人,只不過是一塊草地跟大石塊而已。

女孩子感到不好意思地急忙岔開話題:“降旗君今天累嗎?”

“我是沒問題,你呢,會不會覺得有些吃不消?”

“別小看我啊……我啊,其實還是挺樂在其中的,所以也不覺得辛苦,反而有點體會到‘真心喜歡這工作’的感覺了。”

“我也覺得樂在其中啊,難道是因為我是一個有奉獻精神的人?”降旗故意做出很正經的樣子。

淺野笑他:“這樣說自己都不會不好意思嗎?”

“我是認真的嘛。”他繼續說道,“其實我大概真的很适合這個工作,以前有一次爺爺要做小手術,我去醫院看他……”

他也搞不明白怎麽提及這個,只是突然想起記憶裏有那麽件事可以引為依據,本來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又從未覺得是重要的事,因此忘得七七八八。

“回去的時候,我一個人在走廊上,有一間病房的門沒關好……”他努力回想着,“我就……”

降旗停下來,他皺着眉摒住了呼吸,慢慢地挺直了身體。

“你就怎樣?”淺野顯然十分感興趣,疊聲追問着。

…… …… ……

我就聽到了從裏面走出來的護士的閑碎言語,我就看到體形十分瘦小的人很孤單地躺在病床上,我就直接進了那間病房,我就坐在了離他有些距離的一張凳子上開始跟他講話。

降旗一直盯着前方眼神卻并無焦距,就像那裏出現了什麽不可思議的怪物,身旁的淺野擔憂地問道:“降旗君,你沒事吧?”

他驚了一下,随即卻站起來道:“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去吧,我突然想起來,有一些急事要做。”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怪不得赤司會說他們在國中見過,其實真的是不準确的概括,怎麽會是“見過”呢,一方的記憶裏只剩下躺在病床上的人安靜的背影,和對方腦袋上繞過眼睛纏着的厚厚紗布,沒過幾天就把這回事抛在腦後;而另一方居然只憑借聽覺記了很久。

他不知道當時的自己是何種感情,也許只是閑來無事,也許只是偶然的同情心爆發。

對方不轉身、不答話,沒有任何攀談的意思,他只好搜腸刮肚地講了許多并不好笑的笑話,又自作主張把抽獎得來的物品安慰性地留在了床頭。

這一條行進線的邏輯怪怪的,也有些超出做好事的範圍,那中間一定還有許多亂七八糟的事,他記不起來,也無法把零碎的畫面拼湊成連貫生動的回憶,畢竟是很久以前的事,是本人也從未覺得該多重視的一段插曲。

自從黑子提及以後,降旗一直在腦海中搜索着關于國中是否和赤司有過照面的記憶,甚至去翻月刊查證帝光中學的一些比賽時間,這些努力都沒收到成果,他便失望地以為是因為記憶中的确不存在這一塊。

沒想到不過是想錯了方向。

原來不是有關籃球,不是在某一場比賽,甚至原來不是東京。

他們的初遇是醫院,是京都,是在一段長假裏。

降旗光樹根本沒做什麽值得被記住的事,留下那個小物件也不過是因為,是不感興趣的抽獎得來才順手做了人情,又像自我滿足地要給那一天做的好事畫個句號。可是卻有人願意為了這件事,把幼稚不搭調的挂件日複一日延用下來。

降旗稍稍失神地握着扶手,他都有點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渾渾噩噩坐錯了車。

手機的提示音突然響起,一閃一閃的屏幕上提示着新郵件送達。信息內容是簡單地提醒電影場次跟見面地點。

隔了長遠的時間終于再一次接收到赤司的郵件,他恍惚地覺得像是回到了沒有波瀾地相戀的日子。那時候他們還穿着高中的校服,對會有怎樣的未來一無所知。

但是畢竟往日不複返,有很多東西都已經不一樣了。

有的失去了不可得回,有的卻在不知不覺日益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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