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姨媽痛嗎

“皇上密令,調查蘭府,這趟任務兇險萬分,非大哥不能勝任。”淩立業道出實情,滿臉胡茬的壯漢竟然一臉的心有餘悸,“蘭府太可怕了!蘭家人世代為将,連丫鬟都力大無窮,如今那個兇神惡煞的女将軍在家坐鎮,想在她眼皮底下取物簡直比登天還難!”

“我已經出師未捷身先死了。”角落裏,被繃帶包紮得像木乃伊一樣的淩榮華,動作艱難地喝着水,含糊不清地插嘴道,“蘭府的丫鬟好厲害,她用那雙小手,把我揍得像個豬頭!”

淩建功聞聲轉過目光,打量了一下慘烈的淩榮華,沒有表示絲毫的同情。

一群廢物!一個小姑娘,就算她是個将軍,又能有什麽可怕的?眼前這個被丫鬟打得嗷嗷叫的家夥,更是廢物中的廢物。

“任務詳情是什麽?把皇上的密函給我。”

大手一伸,立刻有一封信函與一幅卷軸遞到他手上。

淩立業解釋道:“這是傳說中女将軍的畫像,大哥你還是先看下吧,也好做個心理準備。”

淩建功擰起眉頭,狐疑地打開卷軸——

一時間,他呼吸凝滞,冷峻的面容浮現出無比複雜的表情。

畫中的女子醜若無鹽,兇若夜叉,青面獠牙,眼如銅鈴,任誰看了都會震驚,世上竟有如此人不人鬼不鬼的面相!

傍晚時分,紅鬃烈馬踏着夕陽的餘晖回到蘭府。蘭洗月在馬廄中綁好愛馬,換好衣服,提起輕功,偷偷摸摸地從後門走進。

她并沒有風寒腹瀉,裝病是為了逃避娘親給她規定的淑女課程。最近坊間流傳得格外誇張,說她的樣貌怎樣怎樣的虎背熊腰,兇神惡煞,是個母夜叉,愁壞了她的父母,如今天下已定,她也即将年滿二十,卻沒有一個膽大的男子來上門提親。

娘親高儀琳開始規範她在軍中養成的大大咧咧的行為作風,教授她淑女之道,可是她拿慣了大刀,怎麽也捏不住繡花針,于是常常裝病逃避課程,去校場與蕩寇軍中的将士們混在一起。

每次瞞着娘親偷偷去了校場,她都從後門摸進去,換掉一身風塵仆仆的男裝,改穿束手束腳的閨閣女裝。每天晚飯的時候,她還盡心盡力地在娘親面前做一個合格的淑女,假裝自己乖乖的,将軍中的事情全都隐瞞起來。

不過這一次與平常不同,蘭府人跡罕至的後門是如此安靜,她的耳中卻捕捉到一絲及其細微的破風聲。

然後,她看到一個同樣鬼鬼祟祟的人,從蘭府森嚴的高牆上飛下來,像壁虎一樣黏在天花板上平穩前進,竟然就這麽闖了進去。

這個高度,要不是敏銳的人,或是流鼻血仰頭,還真發現不了。

專業的啊!

“站住!你是幹什麽的?”

束手束腳的女裝限制了她捉賊的行動,蘭洗月随手脫下腳上不舒服的繡花鞋,向那個不把她放在眼裏的那個黑影丢去。

那人大手一擋,避免了臉上被印上美人鞋印的慘劇。

好啊,入室盜竊,不乖乖束手就擒,還敢反抗?

她一揚臉,美目瞪視着身處高處的他,呵斥道:“你下不下來?你不下來,我就上去!”

場景一度尴尬,手法高超的飛賊被府中主人當場活捉,兩人就這麽僵持地對視。

天花板上的淩建功十分糾結,下去,沒面子,逃走,也沒面子。他從未在摸進門第一步就失敗的,蘭府果然厲害!這姑娘難道就是把淩榮華打成豬頭的那個丫鬟嗎?

他幽深的眼睛盯着她,像觀察一個美麗的獵物。

從這個方向看,她身材十分嬌小,纖腰細得不可思議,仰着的小臉略帶蒼白,楚楚可憐,眼睛裏卻有飛揚的神采,瞪着他的時候無比淩厲。

大手握着那只小小的繡花鞋,指尖撫摸着那精細講究的刺繡,他在心中揣測着她的身份。

他放肆的眼神,令她感到強烈的侵略性,縱橫沙場的她竟然被盯得又羞又惱。她提起裙擺就要飛上房梁,親自擒拿這個無恥小賊。

“這三天像你這樣的小賊,已經來過好幾個了。”她露出虐殺敵人時的殘忍笑容,“你也想和他們一樣的下場嗎?”

只要她想,她可以把他打得連他親娘都認不出他來!

不巧的是,她腳尖剛點上牆壁,便發現了一件悲催的事情。

某種舊傷的後遺症,在這個時候發作了。

她只覺得小腹中仿佛有一只手緊緊抓住了她,将丹田裏攪得混沌一片。這種疼痛擴散開來,極度的冰寒侵入了她的四肢百骸。

好痛!

她無法承受這巨大的痛楚,自高處猝然墜落。

就在這時,一只強健有力的臂膀接住了她,像接住一只翩翩的蝴蝶,穩穩地落在地上。

她毫發無傷,卻按着小腹,緊閉着眼睛,睫毛微弱地顫動,額角滲出豆大的冷汗。

淩建功手足無措,抱着站不穩的她,猶豫地問:

“你……你姨媽痛嗎?”

他在說什麽?

劇痛使蘭洗月意識模糊,她似乎感到有人抱着她,在府中一路飛奔。

還在她耳邊,用僵硬的語調對她說着似乎是安撫的句子:

“你還好嗎?別怕,不會有事的。”

怕啥,她這一輩子,還從來沒怕過什麽……

她昏過去了!

淩建功遇見了從業以來最棘手的任務。

抱着懷中昏過去的姑娘,他無法抛下她脫身。他應該将她平安送到可以照顧她的人手上,而他是來密探蘭府的,這麽暴露在衆人面前,他還如何取證調查?

柔軟的布料拂過他的手心,他低頭瞧見她白皙細膩的頸間肌膚,她就那麽靠在他的肩上,弱小可憐又無助。

那個痛那麽厲害的嗎?竟然把一個人活活地痛昏過去?

清晨的陽光照進窗內,落在美人的臉上。蘭洗月一睜開眼,看見熟悉的天花板,自己正在自己的閨房,躺在柔軟的床上。

“月兒醒了?”溫柔的聲音帶着濃濃的擔心,在耳邊響起,“你昨天出去做什麽了?可把娘吓壞了。”

她轉頭看向床邊的娘親,張了張嘴,困惑道:“我什麽時候上的床?我怎麽斷片了?”

“你都昏過去了,哪裏還記得?”高儀琳心疼地責怪道,“是一個名叫淩建功的恩公将你送回來的。怎麽搞成這樣子?”看着女兒移向別處的視線,高儀琳懷疑道,“你是不是又偷偷耍大刀了?”

“哈、哈哈!怎麽可能!”她幹笑兩聲掩飾自己的心虛,等等,恩公?“是不是一個一身黑衣的男的,個子這麽高,眼神這個樣子……”

她嚴重懷疑,那個淩建功就是昨晚被她撞見的那個賊。

高儀琳看着她的比劃,點點頭道:“是啊,看起來不到三十歲,挺不錯的一個小夥子。”就是面癱了點,但論相貌身材人品,都是百裏挑一的,高儀琳對淩建功的印象倒是很好。

“不錯?”她差點從床上蹦起來,“他哪裏不錯了?”她還沒把他暴打一頓丢出蘭府呢!

高儀琳眉頭輕蹙,對女兒的舉止表示無法欣賞:“不得無禮,張禦醫在外面候着呢,這下你醒了,我去叫他進來看看。”

聽見“張禦醫”三個字,俏臉立刻皺成一團,在她看來,這三個字就等同于“很苦很苦的藥”。

正在她愁眉苦臉的時候,一個身着白衣的男子已然恭恭敬敬地站在床邊,手裏還提着一個令她無比惶恐的藥箱。

“在下張英賢,見過将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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