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臘月二十三小年夜那天，江李兩家在一處高級餐廳定了個包間。

到場的人不多，李溪苗這邊是他父母，他姐姐、姐夫和他小外甥，江賀那邊只有江父江母。

江母笑着開口：“家裏表親戚挺多的，改天苗苗來我們家做客，到時候一個個介紹給你。”

意思是那些表親還沒有資格來現在這個場合。

追溯到百年前，江家太爺爺那會兒，老爺子是有三個老婆的。三位夫人都孕育有子女，這樣的家族延續下來，家庭結構是相當龐大的，一時半會兒很難理清楚關系。

江賀是大夫人那一脈的，算正統的主脈。

江賀在告知衆人他要結婚的消息之後，和江母江父他們單獨聊過。他希望李溪苗即使在和自己結婚後，也能和現在一樣自由，沒什麽煩憂，不必被大家族的各種瑣事所叨擾，所以那些擦着邊的親戚，就不用擁有姓名了。

江母這麽熱情，李溪苗不好意思，全程乖巧點頭：“好的，江阿姨。”

江母怎麽看他怎麽喜歡，捂着嘴笑：“現在叫江阿姨，等年後訂婚宴過去，就該叫江媽媽了。”

李溪苗撓撓頭，不知道該怎麽回答，耳朵有點紅。

面對慈愛年長的長輩，他總是顯得有些腼腆。

江賀就坐在他旁邊，看見他這個樣子，笑了笑，接過他媽的話茬：“媽，這事兒順其自然就好。”

“行，行，聽你的，看你這麽急護着寵着咱們苗苗，我肯定得給你這個機會啊。”江母嗔怪。

江賀點頭，認真道：“該我寵的。”

李家這邊心裏暗自點頭，對江賀越來越滿意，這一頓晚餐氛圍正好，衆人都笑作一團。

接下來就是慣例的雙方父母diss自家兒子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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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溪苗小時候還不懂，為什麽大人和別人聊天的時候，要瘋狂diss自家孩子。後來聽了別人家的家長埋怨自己家孩子“又浪費錢給我買首飾”、“哎呀今天我家孩子雖然考了全班第一，可是全校才排第二，真是越來越不長進了”如此等等，才知道這種diss是帶了炫耀的成分。

不過他家不一樣。

他爸媽diss他，是極其認真的，客觀的，一針見血的。

一聽就知道是親生的。

果不其然，他母上一開口就是：“哎，我兒子看着挺機靈，有時候其實傻傻的。最重要的是平時不愛湊人，家裏人一多，就喜歡一個人往小屋子裏躲。天天就知道玩手機看電腦，沒有一點年輕人的朝氣。”

李母剛剛損完李溪苗，江母張口就開始誇：“苗苗喜歡安靜，這是好事，我也不喜歡那種亂鬧騰的場合。要說誰的壞習慣多，還得說小賀，平時看着對人都彬彬有禮，好像很溫柔的樣子，其實眼裏只有工作……現在好了，眼裏該只有我們苗苗了。”

說着江母和李母相視而笑，開始誇獎兩個年輕人的感情。兩位偉大的母親你一言我一語，硬生生把李溪苗和江賀的關系說成了曠世奇戀。

如果不是李溪苗到目前為止，只和江賀吃過幾次飯看過幾次展，單聽他母上和江阿姨聊天，他還以為自己真的和對方瓊瑤式戀愛，天崩地裂海枯石爛了。但是這種氛圍，他也不好打斷什麽，只是不停笑着點頭。

笑的時間長了，臉頰還有點酸。

江賀給他夾了菜，李溪苗趁着吃菜的空隙，才偷偷地小小松了一口氣。

模樣像只奶貓。

讓人有點想戳戳他的臉頰。

“慢點吃。”江賀說道。

李父和江父喝了酒，喝上了興頭，兩個人開始談起了生意場上的事，江母和李母也聊起了美容和時尚。李溪苗在他母上的勒令下，乖巧地喝着鮮榨果汁，江賀和他姐夫也喝了點酒，兩個人聊着工作的事，都是目前李溪苗接觸不多的東西。

就在這時，李曦玥抱着朱奕，拿了杯酒，語氣鄭重對江賀說：“江賀，這杯酒我敬你，以後我弟弟就交給你了。”

江賀自然接下，他舉着杯子：“姐您放心，我會照顧好他。”

李曦玥微微嘆了口氣，把酒一飲而盡。

李溪苗心裏酸酸的，這語氣怎麽跟托孤似的。

他能看的出來，自己有了結婚對象後，李曦玥除了欣慰，還是有點悵惘和不舍的。

李曦玥大了他将近十歲，自小就十分疼他。盡管随着自己年紀增大，現在他姐更喜歡怼他，對他的寵愛也漸漸不再外現，可李溪苗永遠記得，發生在他五六歲那年冬天的一件事。

那是李溪苗幼兒園時候的事情。

年幼的他和姐姐李曦玥跟着李母以及李母的好友去逛商場。李母和好友邊聊着天，邊走上了手動扶梯，轉眼就和李溪苗落下一層樓的距離，他姐跟在他身後，兩個人隔了幾米的距離。那時他母上已經從手動扶梯下來，和朋友邊說話邊準備轉彎，而他邁着小短腿才準備上手動扶梯。

就在這時，一個帶着帽子的男人突然出現。他幾步走上前靠近李溪苗，兩只手臂穿過他的腋下，就把他整個人都提了起來，眼看就要将他抱走。

當時的李曦玥玩着手機，擡頭就看見了這一幕。她目眦欲裂，跑上前一把把李溪苗抱回了懷裏，厲聲呵斥那個男人：“你幹什麽？！”

男人見情況不妙，立刻跑了。當時正峰假期，商場上人很多，他頓時就沒有蹤影。

年幼的李溪苗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小臉上滿面茫然。而李曦玥則半蹲着，緊緊抱着他，把他按在懷裏，用劫後餘生的語氣不停說着“苗苗乖”、“苗苗不怕”、“苗苗沒事了”。

聲音顫抖，擁抱越來越緊。

李溪苗是不害怕的，因為那時候的他還太小，沒有意識到自己面對了什麽，真正害怕的應該是李曦玥。

如果不是李曦玥今天放假，跟着來了商場，恐怕現在李溪苗就算被人抱走了，李母也不會察覺。後來李曦玥很嚴肅地和李母說了這事，甚至訓斥了她。

他媽很後怕也很自責，幸好這次逛街李曦玥也在。

自那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李溪苗出門的時候，李曦玥沒課的話，就會跟着他。

而現在，他姐敬江賀這杯酒的時候，說話的語氣自然又尋常，等喝了酒再開口的時候，聲音卻有點啞。

“苗苗雖然是被我們寵大的，卻沒有別家小孩的嬌慣脾氣。大學四年，我們給他的零花也只是普通人的生活水平，而他卻靠着往年的壓歲錢，自己在大學期間開了工作室，做的有模有樣。他是個好孩子，我也相信你不是一時沖動，所以才想結這個婚。”

李溪苗聽着，眼睛就酸了。

江賀倒了一杯酒，仰頭一口喝下去後，語氣堅定地回答李曦玥：“我是認真的想和他結婚，想和他一起生活。”

“我相信你。”李曦玥點頭，繼續說道，“苗苗是個好孩子，如果說有什麽缺點，大概就是不喜歡動彈。說白了他就是有點懶，不過正事還是很勤快的，你擔待着點。”

“我覺得他這樣很好。求婚那天他說得那句話，我覺得很有道理，我接受，并且願意慣着他。”

說着，江賀又飲下一杯酒：“他在李家被你們寵到大，在我這兒，就該被寵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