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兩只星狗
01
“下課。”
“謝謝老師——”
澋城第二中學初一12班，是全年級把“謝謝老師”這句話喊得最震天動地整齊劃一的班級，原因無他——12班的政治老師兼班主任是所有科任老師中唯一一個不拖堂的老師。
無論風吹雨打芭蕉扇，課時講完沒講完，許老師堅決不拖堂。
許老師。
許忘知。
這是許忘知任職教師職業的第三年，他開始對這個職位産生了倦怠心理，并且有點想辭職，甚至想法越來越強烈。
“許老師，等一下！”歷史課代表毛戎戎在教室門外攔住了他。
許忘知沒記錯，這是歷史課代表，不是政治課代表，政治課代表蔣氤總是笑靥如花，而歷史課代表毛戎戎今天牙縫邊粘了顆蔥花。
“什麽事？”許忘知一手捧着課本，一手抵着眼鏡框往鼻梁上托了托，殊不知這個簡單的動作落在毛戎戎眼裏就是男神在開啓撩人模式，鏡片下的睫毛扇一扇，她的心尖兒就顫一顫。
毛戎戎：“許老師，今晚上政治作業要做些什麽？”
許忘知：“毛戎戎，你是歷史課代表。”
毛戎戎：“沒有，我就随便問問。對了許老師，上星期六是教師節，祝您節日快樂。”
許忘知：“……謝謝。”
毛戎戎突然擡起手，在許忘知的課本上嘩啦啦撒了把綠的白的黃的雪花酥：“許老師，這是我在你家買的，抹茶味的牛奶味的肉松味的都特別好吃，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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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我家？
許忘知一頭霧水萬臉懵逼，餘光見毛戎戎一臉期待看着他，想着不能拂了小女孩的好意，于是對她微微一笑：“謝謝你的雪花酥。”
末了，再添一句：“近來天氣幹燥，記得多喝熱水。”
最重要的，是沖掉牙縫邊的綠蔥花。
許忘知外表文質彬彬斯文儒雅，內心住着調皮搗蛋的小怪獸。
02
回到辦公室，許忘知抓了幾顆雪花酥扔進糖罐，其餘的分給周圍的老師。
初一級政治老師共三名，教前面四個班的是科組長鄒苓，教中間四個班的是剛招進來的新老師呂沛岚，許忘知教後面四個班。
坐許忘知斜前方的呂沛岚當即拆了個抹茶味的雪花酥，邊咂嘴邊說：“許老師，你真強，學生天天都給你送糖，還誇你從來不拖堂。”
呂沛岚長得一張網紅臉，但是對着不聽話的學生特能兇，被學生冠以“網紅虎”的稱號。
現在的小孩子思想早熟得很，小小年紀就把情情愛愛挂嘴邊，背地裏把初一級最好看的男老師和女老師配成對兒，順便腦補十萬字言情小說。
最好看的男老師和女老師分別是許忘知和呂沛岚，當兩人偶爾同框出鏡，小孩子的起哄聲就此起彼伏把他倆包圍。
呂沛岚曾抱怨過：“可惜不同物種，我是網紅虎，許老師是溫柔小白兔。”但心情還是高興的，許忘知符合她的理想型，謙和有禮又帥氣，除了身高差一點，網紅虎是一六七，小白兔是一七七。
鄒苓把剛做好的課件拷進U盤，拿起課本準備去上課：“對呀，當老師的難免會有拖堂的時候，但是我和忘知共事三年，就沒見過他有拖堂的情況。”
許忘知笑了笑，恰在此時上課鈴聲響起，鄒苓蹬着高跟鞋離開，他拿過水杯打算出去斟個水。
走廊無人，環境安靜得适合回憶。
為什麽不拖堂？這是許忘知一生中最難以啓齒的柔弱。
事情得追溯到公元他十七歲那年，年少的許忘知是個大膽且城會玩的小夥子，那時他剛接觸一種特別的玩具，蹦跳振全能。某個晚上，許忘知按照說明書耍了這個玩具，竟然玩上了瘾，後來愈演愈烈，生出了邊上課邊玩的念頭。
意外來得太突然，導致許忘知十七歲這年出現了一個至關重要的人生轉折點。
他的無線遙控器失靈了。
玩具蹦噠得像脫了僵的馬兒像從岸上回到水裏的魚兒，許忘知的額頭卻淌下冰冰涼的汗水。
同桌問：“忘知，你是不是不舒服？”
許忘知：“沒事，我有點熱。”
他還記得那天是冬至，記得同桌訝異的眼神。
還記得那天老師拖堂了，他備受煎熬兩節課。
從此以後對這種玩具避而遠之，對拖堂的老師敬而遠之。
杯子裏的水滿了，許忘知适時扯回思緒。
下午放學前的最後一節自修課歸班幹部管，許忘知偶爾到班上瞅一眼。12班平時鬧歸鬧，自修課倒是不用他操心，許忘知把作業布置下去，擡腳正要走，毛戎戎把手舉了起來。
舉得高也就算了，關鍵坐的還是最前排靠門口的位置。
許忘知停下腳步：“有什麽問題？”
毛戎戎笑起來總是露出一口白牙，興許是聽他話喝水了，綠蔥花已經不見了。她抱着課本蹦噠到走廊外，翻開課本放到許忘知手中：“許老師，我用課餘時間背好了今天學的內容哦，我背給你聽。”
許忘知臉上表情僵了僵，笑着颔首：“好。”
心裏想：可以，但沒必要。
毛戎戎得到應允，閉着眼睛搖頭晃腦地背了起來，流利地把要點背完，她睜開眼問：“許老師，我背對了嗎？”
下課鈴響起，許忘知答道：“嗯，再接再厲。”
放學了，孩子們一窩蜂似的抓起書包從教室裏沖出來，毛戎戎的同桌靠在教室外的牆上搭着毛戎戎的肩膀：“等下去你家嗎？”
“去，去！我昨天看中你家的電子表了，今兒機智地帶夠了錢！”毛戎戎從許忘知手裏抽回了政治書，“許老師，明天見！”
許忘知站在原地愣怔。
你家？我家？
拎着公文包從學校離開時，許忘知習慣性向右拐，車聲嘈雜中隐約聽到毛戎戎的大嗓門，他回過頭，果真看見小女孩和她同桌蹦蹦跳跳從校門左側一家店裏出來。
許忘知視線上移，隔着幾十米，看清了店鋪的名字。
你家。
03
暑假之前，你家還不是你家，而是個雜貨店，賣辣條的，賣文具的，賣小人書的，賣烤腸的。
許忘知喜歡吃那裏的烤腸，但自從某次買到一根上面粘着只死蒼蠅的烤腸後，他下班就沒再特意向左拐。
學校的人走得七七八八了，許忘知伸着脖子看到最後一個學生走出你家，這才邁開步伐朝那邊走過去。
“随便看看啊。”剛進門，收銀臺後就傳出個慵懶的聲音。
許忘知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繞到收銀臺後才看見有個穿灰衣服的年輕男人，好好的椅子不坐，非盤腿坐地上玩手機。
看這長手長腳的，站起來應該比自己還高。
“你就這麽看店，不怕有人偷東西啊。”許忘知打量了下這個店，還蠻感興趣。
你家是格子店，格子大小不一，藍色格調玻璃門，明黃色聚光燈，看起來溫馨又可愛。
就是老板有點讓人摸不着頭腦。
“來店裏的大部分都是心思單純的小女孩兒，哪會偷東西。”老板陸煁專心致志對着手機這點點那劃劃，片刻後才察覺是個男人的聲音，他沒擡頭，仍然捧着手機玩得不亦樂乎，“噢，您是小部分，要給女朋友挑禮物麽？”
晃蕩兩圈沒看到想買的東西，倒是在收銀臺那兒挑了幾支水果标志的手工棒棒糖，插糖果的塑料桶上用黑色馬克筆寫着糖的價格。
“星狗，沒有女朋友。”許忘知掏出手機掃碼支付，瞄見店老板在玩時下流行的捏臉游戲，他提醒道，“捏錯了，你眼睛沒那麽大，睫毛沒那麽長，鼻子也沒那麽挺。”
“操，說啥呢，老子眼睛就是這麽大，睫毛就是這麽長，鼻子就是這麽挺。”說話間對方終于擡起頭，沒想到對視時，彼此皆是雙眼一亮，那感覺就像南洋珍珠和切割完美的鑽石互相看對了眼。
但兩人眼底的亮光都轉瞬即逝，許忘知溫和地笑笑，說：“是我誤會了，還真的是又大又chang又ting。”
眼前斯文又有氣質的男人嘴裏竟然吐出這三個有顏色的字眼，陸煁的鼻血快要噴湧而出了。
見對方轉身要走，陸煁連忙從地上爬起來：“欸，你這就走啊？”
“我付錢了。”許忘知給對方看手機上支付成功的界面，順便用眼睛測量了一下對方的身高，好像比自己高那麽兩三公分，但他私心認為人家穿的氣墊鞋比他的皮鞋底高，四舍五入他倆的身高不差分毫。
“哦，行吧，謝謝惠顧。”陸煁找不到話題，只得眼睜睜望着那男人出門右拐遠去。
有風吹來，挂門框上的風鈴叮當作響，陸煁抓着手機站在收銀臺後，心裏跟着叮叮當當，似輕快的歌聲舀亂一汪春水。
許久，他反應過來，坐到椅子上查看剛才的付款方名字。
**知。
系統為保護賬號信息，為名字前兩個字打上了星號。
“小知知，買糖吃，小知比糖要好吃。”陸煁念口訣似的，把收款方名字的第三個字嚼了又嚼。
小知知剛才說什麽？
星狗，沒有女朋友。
錯了，是single。
作者有話說：
注釋： ①煁（chén） ②上來暮暮的Veneno，暮暮有悄悄話告訴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