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面的疤痕太多了。
南桑對玄青的身體十分熟悉,他可以斷定,這人的确是玄青無疑。
矯健的肌肉忽然抖動起來,柔媚的聲音從面前從傷疤的主人那裏傳了過來。“現在還不到晚上呢,陛下這麽心急嗎?”
南桑僵在原地,如遭雷劈,一股荒誕感湧上腦海。反觀玄青,他倒是十分自然。玄青一邊摟住南桑的脖子,修長的手指在南桑的臉上輕輕摩挲,一邊在他耳畔輕聲細語,“要奴替陛下寬衣嗎?”
一舉一動,媚意天成。
“阿青!”南桑一把抓住那只作亂的手,低聲喝道。心裏不知為何,生出了一種恐慌,他努力地想要忽略它。南桑皺起了眉,顯得有些煩躁。
玄青毫不在意,他呼出的熱氣在南桑的耳朵裏打着轉,“陛下不喜歡嗎?”
心底悄然生出的恐慌迅速蔓延,再也無法被克制。這股恐慌從未有過,即便是在他聽到将軍府被燒的時候,也未曾有過。蒼茫天地之間,他狼狽地想要抓住些什麽,可到頭來,他什麽都抓不住。
這種恐懼感讓南桑感到很焦躁。南桑似乎忍無可忍,他一下子推開了玄青,推開了這個他全國搜尋了一年多,朝思暮想的人。“玄青!”
被推開後,玄青很是不解,他微微歪頭,雙眼裏透出些許茫然,有些困惑,也有些擔心,“陛下?”
玄青的眼裏是一片清澈幹淨,也就只有這雙眼,只有這雙眼和以前一樣。到了如今,這雙眼睛依舊會說話,他仿佛在說,是我做的哪裏不好嗎?你要的不就是這樣嗎?現在我做到了,我變成了你想要的模樣,你為什麽還不滿意呢?
這雙眼睛裏沒有任何的嘲諷,沒有任何的苦笑,只有一片純粹。望進這樣一雙眼,南桑瞬間呼吸一滞,心髒處傳來一陣密密麻麻的酸疼。
南桑驀地冷靜了下來,一直以來他不肯直面的害怕也全然站在他的面前。這一刻,某一座看起來堅不可摧的堡壘瞬間轟塌。
他的玄青,他的玄青啊。
嘴裏一陣苦澀,南桑瞬間像是被抽幹了生氣。
被這樣的一雙眼所凝視,南桑失去了所有的勇氣。在這一刻,他明白了什麽,又好像什麽都沒明白。
他的玄青活着,卻如同死了。
他的玄青,被他逼瘋了,活生生地被他逼瘋了。
南桑漆黑的眼睛裏,一半是心痛與後悔,另一半是瘋狂與偏執。
他的玄青,縱然是瘋了,也必須待在他的身邊。
“不許你再離開!”
“奴怎麽可能離開陛下呢?”
玄青回來之後,果真完全變了個樣子。一年前玄青的抗拒還歷歷在目,如今已成為了過眼雲煙。不止不抗拒,還有一番媚态。
這些天裏,南桑聽過無數次玄青說愛他,床上-床下的時候都有。剛開始的時候,南桑還忍不住狂喜,可聽到了後面,他也就什麽都明白了,不過是随口胡亂說的情話。這個原本沉甸甸的“愛”字,在他的笑聲裏也變得輕飄飄起來,風一吹,就散了。
分明玄青離他很近很近,但南桑卻覺得懷裏的這個人很遠很遠,比一年前還要遠。
這種感覺令他恐慌,頭一次,南桑不知道該怎麽做。恐慌在蔓延,心底的漏洞也越來越大,直到要把他整個人都吞沒。
玄青也不求着他要離開,也沒有面色嚴肅的勸谏,也沒有露出苦笑自嘲等表情。相反,他對南桑頗為熱情,每日裏也自有樂趣。但也就是這樣的玄青,讓南桑不知如何是好。
愧疚和心痛混雜着,南桑急切地想要彌補些什麽。
第一件要做的事,自然是要把告示撤下。至于玄青的那些部下,全都好好地待在各自該待的地方。
第二件事情,就是江凡。
作者有話要說: 又有一個人要瘋
---------------------
卡文_(:з」∠)_
☆、君為上,臣為下17
君為上,臣為下-17
“他怎麽死的?”不同于之前的妩媚,玄青的聲音此刻聽起來很是粗粝。那聲音,像是從緊縮的心髒出發,經過被燒灼過的喉嚨,最後才被-幹裂的嘴唇發出。
不難從中聽出玄青的悲恸。
聽到玄青此時明顯沙啞的,有別于之前輕浮暧昧的聲音,南桑眼前仿佛閃過一道光,是暗暗長夜裏的一道光。
南桑的直覺很敏銳,他幾乎不用思考就閃過了一個念頭,這時候的阿青才是真實的!剝開了層層保護殼之後的最真實的玄青。他還意識到,讓那些堅固的保護殼脫落的關鍵,就是江凡。
他想,玄青之所以變成現在這模樣,是因為阿青以為是他殺死了江凡。如果能把這個誤會解開,那阿青一定會原諒他的。
南桑的心跳加速,手心裏微微的濕潤仿佛在嘲笑他,還說是天子呢,緊張成這樣。他當然緊張,此刻他仿佛站在了命運抉擇的關鍵點。他的緊張源于他的企盼,他企盼着玄青能夠恢複正常。
因為這股迫切的企盼,南桑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說了出來。
江凡之死可以用一句話來概括——英雄難過美人關。
玄青離開京城之後,南桑下令全國搜捕玄青。一個月過去了,兩個月過去了,還是沒能夠找到玄青。随着時間的流逝,南桑的脾氣一天天地變差,底下專門負責找人的官員也是越來越焦急。
重金之下必有應者。有一天,有一個戴着鬥篷的神秘人揭了皇榜,給府尹帶來了一條線索。這條線索不是玄青在哪裏,而是玄青被誰救走。
帶玄青離開京城的,是江凡。
府尹把這一消息呈給南桑之後,南桑當即下令,找到江凡,從江凡口中得到玄青下落。而自始至終,南桑都沒有想過要殺死江凡,來逼迫玄青現身。原因很簡單,江凡的武藝,以及玄青。
江凡是玄青的摯友,他很清楚,如果自己殺死了江凡,那麽他和玄青之間必然會有更大的間隙。況且,江凡武功獨步天下,要想殺死他,南桑要花費多少兵力?
所以,南桑僅僅下令找江凡。
要找江凡,可比找玄青簡單多了。江凡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他的蹤跡可不是秘密。況且,江凡愛酒,哪裏有好酒,哪裏就有江凡。
府尹曾想過,動用武力抓捕江凡。事實證明,這一條路根本走不通。很多次,江凡總是在他們的包圍之下輕輕松松地就離開了。他們又礙于命令,不敢傷及江凡的性命。這樣下來,別說是抓捕江凡,分明是江凡耍着他們玩。
就在府尹愁得差點兒禿了頭的時候,上次揭了皇榜的人又來了,說有辦法。
這次,這位神秘人揭開了鬥篷。
是一個女人,一個容貌不算頂好看但氣質很獨特的女人。
她說她可以幫他們抓住江凡,但她要更多的賞金。她說江凡此人最重義氣,別說你們抓不住他,即便是你們抓到了,也不可能從他嘴裏得到想要的信息。但她有一個辦法。在聽完她的計劃後,府尹咬咬牙,答應了。
然後,在一次又一次的“偶遇”,以及官府協助下的“突發事件”後,通過相處,江凡愛上了這個女人。
表面上,江凡是個潇灑浪子,可實際上,他是個既純情又純粹的人。他愛上了一個人,那便是真心愛上,是一輩子的事情。
那塊雙魚環佩,是他送給女人的。江凡對她說,我要你成為我的妻。
她答應了,但她說,我要你明天騎着一匹棗紅駿馬,穿着新郎服,帶着一車陳年美酒來娶我。
江凡欣然應允。
第二天,江凡如約而至。
紅燭搖曳,那天他在滿目喜色中喝了很多酒,那一車酒,都是他喝完的。喝到最後,江凡臉頰微紅,可雙目依舊清明。
最後,女人從房間裏拿出了一杯酒。
她站在門口,目光盈盈,她問江凡,你可真的愛我?
江凡點頭,你比我的性命還重。
她笑了笑,說,那你把玄青的下落告訴我,我手裏拿的是一杯毒酒,如果你不答應我,那我就把這杯酒喝下去。
江凡大震。
她說,你不是說我比你的性命還重嗎?為什麽你寧願我死,也不告訴我這麽點兒信息呢?
一邊是摯愛,一邊是摯友。
江凡問她,為什麽。她只笑了笑,不回答。
燭光裏,她的笑容顯得有些虛幻,但是她的眼神格外堅定。
在這個荒唐的選擇裏,她沒有給江凡留下餘地。
最後,死的人不是這個女人,玄青的下落也沒有被說出。因為,江凡死了。他是自殺的,在友情和愛情的單項選擇題裏,他別無他法,唯有自我了斷。
所有人都無法理解江凡的做法,覺得這簡直是太奇怪了。
他們都覺得江凡是腦袋有問題,這個女人接近他明明是別有所圖,現在你發現了這一點,為什麽還在乎她的死活?好吧,即便是你情根深種,不願看見她去死,那你直接把她要的信息說出來啊。
自殺?
這是鬧哪樣啊。
所有人都這麽想,唯獨除了玄青。
再擡眼時,玄青他已是淚流滿面。玄青的表情看起來很平靜,也就是在這平靜的看起來似乎是毫無觸動的面無表情中,他的眼淚奔湧而下,無法遏制。
世間哪得雙全法,不負吾心不負卿。恍惚之間,他聽見江凡臨死前的笑聲。
“那個女人在哪裏?”玄青的聲音依舊沙啞,像是經過無數次嘶吼之後留下的疲憊。
南桑觀察着玄青的表情,他有些忐忑,也不知是好是壞。江凡的死雖然和他有關,可如果硬要說是他殺死了江凡,那也是過于偏激。現在這場誤會解開了,一切都會慢慢變好的,一定會的。
他想,玄青心裏的仇恨現在轉移到了那個女人的身上,等到他見過那人之後,就沒事了,一定會沒事的。
江凡死後,女人也被暫時軟禁了起來。
女人的住處有重兵把守,常人不得接近。走了一會兒,南桑領着玄青到了那裏。
許是淚已經流幹了,所以玄青臉上不再有眼淚流下。他依舊面無表情,推開門,見到了那個女人。
女人的氣質的确很獨特,江凡會愛上她,倒也不奇怪。
聽見開門的響動,女人望了過來,她沒有看南桑,而是看向了玄青。她的眼神很專注,似乎要通過這樣的方式,徹徹底底地了解玄青。
在她看向玄青的同時,玄青也在打量她。
“你是他的摯友。”女人的聲音也是沙啞的,是許久沒有說過話。
玄青沒有說話,他的目光很平靜,平靜地落在了女人的眼睛。
“他因為你,以及你的陛下而死的。”女人聲音漸漸不再沙啞,聽起來并不難聽。
玄青的目光依舊沒有波動,他似是半點兒都沒有被女人的話觸動。反倒是南桑,他駁斥道:“是你害死江凡,你把毒酒遞給了他。”
熟料,那女人大笑,她直視着玄青的眼,仿佛是從陰曹地府裏爬上來的索命的鬼怪,“你信嗎?你的摯友,是被你的陛下殺死的。他剛才對你說了什麽?自殺?江凡不是那種脆弱的人,你知道的。”
江凡當然不是脆弱的人,多少次面臨絕境,他都挺過來了,都沒有輕言放棄。如果江凡是一個脆弱的人,那江凡是絕對不可能成為天下第一高手的。
女人頓了頓,露出了一個冷笑,她直直地指向南桑的方向,她的眼睛依然盯着玄青,“江凡不願意吐露出你的下落,于是他就下令殺死了江凡。你知道嗎?江凡臨死前有多痛苦?”她露出了一個惡意滿滿的笑容,“你猜猜,那時候他後悔嗎?”
聽見女人的話,南桑面色陡然沉了下去。那股恐慌再次蔓延,他在心裏大喊,這個女人在說謊!阿青,你不要聽她的!可事實上,南桑他沒有大喊大叫,他鐵青着臉,雙手負于身後,“你這樣做有何目的?”
寬大的袖袍裏,南桑的手在微微顫抖。他在害怕,害怕玄青聽信了這個女人的謊言。
直到這個時候,玄青他終于有了別的動作。他不再看那個女人,轉過頭,看向旁邊的南桑。
女人和南桑都注視着玄青的動作,女人以為接下來會是一場碰撞激烈的決裂,而南桑也以為玄青投射過來的眼光裏,會是無邊的恨意。一想到那樣的眼神,南桑的心就在刺痛。
然而,他們都猜錯了。
玄青他忽然笑了,這個笑容裏似有萬千含義,又好像什麽都沒有。
他說:“陛下可應允一事否?”
看着玄青臉上的笑容,南桑的世界又忽然明朗了起來。他想,阿青果然是信我的。這個笑容,仿佛是一個美好的訊號。在這時候玄青提出的請求,南桑怎麽會不答應?
于是,玄青的笑容更加燦爛了,他說:“此女為江凡摯愛,陛下宅心仁厚,必不願兩人陰陽相隔。不如——”
“不如讓她和江凡重聚,如此,方能不斷姻緣。”
作者有話要說: 微修
------------------------
請假條一般會放在文案頂端
------------------------
江凡之死快解決了,接下來就是玄青和皇帝南桑,以及沙石和南洲君之間
☆、君為上,臣為下18
君為上,臣為下-18
這句話看似矛盾,其實很簡單,南桑和這個女人很快就明白了玄青的“請求”。
讓女人為江凡陪葬。
這句話更深層次的潛臺詞是,他不相信女人說的話。
一想到這層意思,南桑心裏頓時盛開了千萬朵花。玄青相信他,阿青是信他的。南桑的努力克制,才讓嘴角的弧度不那麽大。但任誰都看得出,他現在很開心很開心。
至于那個女人,她聽到玄青的話之後,她沒有大哭大鬧,沒有任何過激的行動。她十分安靜地接受了死亡的命運。
玄青和南桑離開之後,有人送來了一杯毒酒。
女人目光悠悠,她凝視着這杯酒,她想起了那日,她想起了江凡。
那日,其實最後那一杯酒,是她喝的。她沒死,因為那杯酒沒有毒。真正有毒的,是那一車陳年美酒。她把毒倒進酒裏面,江凡是知道的。可是,依舊喝完了那一車酒,喝完了她為他倒的有毒的酒。
他唯獨在喝酒前,問了她一句,你會傷心嗎?
得到肯定的答複後,他沒有再問其他的,他沒有問她可曾愛過她,他也沒有問她到底是誰的人。江凡十分幹脆的,沒有半點猶豫地喝完了所有的酒。
現在,也輪到她了。
她忽而一笑,似是想起了什麽。她端起酒杯,杯中酒,一飲而盡。
--------------------------------
女人的事情,沒有在南桑心裏留下絲毫痕跡,他現在滿心都是一個念頭,阿青信他,他和阿青的關系終于可以恢複正常。
眉梢眼角都是抑制不住的喜意,南桑和玄青并排而行。
忽然間,南桑停住腳步,神色肅然地揮退旁邊的侍從。
玄青對南桑的這一系列舉動,有些奇怪,他以為南桑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他。
現在冬天的尾巴已經無影無蹤了,屬于春天的氣息侵染了大地的每一個角落。溫度很合适,周身被暖融融的春意環繞着。不止如此,空氣裏滿是活躍的生機。
他們周圍是勃發的植株,是怒放的鮮花。
南桑看向玄青,周圍是一片春-光,而南桑的目光比這滿園春色還要溫柔,“你信朕。”他篤定地說道,語氣裏還帶着些許的嘚瑟。
聽到南桑這話,玄青有些不解。
接收到玄青茫然的目光,南桑心裏更是得意,心想他的阿青定是喜歡他。但他面上不顯,他回答道:“你不信朕,為何還要給那女人一杯毒酒?”
“原因已經禀明陛下了呀,江凡愛她,她下去後,江凡也不再孤單。況且,地下冷,多一個人可以取暖呀。”玄青笑笑,他的語調輕快,這樣的輕快顯得有些不同尋常。
只是現在南桑滿心歡喜,還沒來得及察覺這不對勁。他只以為玄青不過是嘴硬,不願意承認罷了。既然如此,他心裏知道便可,也不再在這件事情上強求。“好好好,阿青說得都對。”
話還沒說完,他就一把抱住玄青。以往他覺得宮裏的龍涎香普通尋常,可這香氣出現在玄青身上,南桑卻覺得好聞極了,比這滿園花香好上數百倍。
“阿青,現在真相大白,你終于不怨朕了,朕好高興。”心裏是滿滿的柔情,他懷抱着的就是他一生的溫柔。
玄青乖乖地待在南桑的懷抱裏,他笑道:“陛下真愛說笑,奴什麽時候怨過陛下?”
這種語氣,這個自稱,這種姿态……
他的玄青呢!
微風裹挾着幾分暖意,吹過微微楊柳,路過青青草地,拂過南桑的臉頰時,南桑卻覺得冰寒刺骨。滿心的歡喜,一片柔情還沒來得及退回堡壘,就被突然闖入的敵寇殺得片甲不留。
南桑箍住玄青的雙肩,面色僵硬,他像是一只進入狂躁狀态的雄獅,“阿青!你為什麽還這樣,誤會已經解開了,為什麽你說話的方式還是這樣!”
南桑的力量不小,玄青的肩膀被他弄得有些疼意,對此玄青沒有說什麽。面對南桑此刻不穩的情緒,玄青看起來要淡定許多,他眉間是一片笑意,“哦?陛下是在找那個玄青啊。”
他說的話有些奇怪,南桑已經察覺到了不妙。
“他已經死了啊。現在這具身體是——”玄青的稍稍停頓了一下,似在思考着什麽,“既然陛下不喜歡那個自稱,那換了便是。”
“我和他用的是同一副身體,全身上下沒有一處是不同的。陛下若是想他,大可把我當做替身,以慰相思之苦。”
玄青的笑容裏透出一股甜膩,南桑心裏喉頭卻是甜得發苦。他一點一點地沉入冰窖,任憑冰水慢慢淹沒自己的頭頂。冰水将他淹沒後,從他的眼睛、鼻子、耳朵、嘴巴進入他的身體,冷冽的冰水無情地壓迫着他的五髒六腑。
最後,從內而外的撕裂,由外而內的擠壓彼此交融,他夾雜在中間,竟也分不出到底哪一種折磨更加痛苦了。
“那你又是誰?”南桑死死地盯着玄青,他周身散發出一股恐怖的氣場。都說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流血漂橹。南桑不僅是在極力扼制噴湧而出的怒火,還有恐慌。
面對南桑如此恐怖的威壓,玄青卻不顯得有多麽害怕,他輕輕地錘了錘南桑的胸口,“我是陛下的阿青呀。我可不是什麽孤魂野鬼呢,我以前被那個玄青鎖在內心最深處,現在他死了,我就出來了呀。”
這世上很多人都會內心最深處,最隐秘的地方放一把鎖。有人鎖住的是最甜美的回憶,有人鎖住的是最傷心的往事,還有人鎖住的是最喜歡的人。
玄青他內心深處也放了一個被鎖住的盒子,只是那個盒子裏不是或甜美或傷心的事,也不是喜歡的人。那個盒子裏,是玄青最深切的厭惡和恐懼。
盒子上的鎖,是他鎮國大将軍的身份,是他的信仰,是他的赤誠。
他有他的堅守,他有他的責任,所以他不能被厭惡和恐懼的情緒所影響。
那些情緒被鎖得太久了,彼此交纏環繞,最後異化出了一個形象,那是玄青最厭惡的人。
玄青把他鎖住了,這些鎖本來是很牢靠的。
但也只是本來而已。
現在的他是玄青,又不是玄青,他是異化了的玄青。
也可以說,玄青活成了他曾經深惡痛絕的模樣。
南桑知道玄青說的是什麽,因為他心裏也有一個盒子,那個盒子裏住着的,是他的阿青,是他小心翼翼藏起來的阿青。
現在盒子碎了,是被他自己摔碎的。
春風暖暖,恍惚間,南桑看見一座高樓巍峨,其間歌舞升平,突然,九層高樓瞬間分崩離析。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壹”愛卿的地雷~
-----------------------
現在的玄青可以理解為瘋了,也可以理解為第二人格
------------------------
感謝塗畫樂園的“明天”美工大大~
☆、君為上,臣為下19
君為上,臣為下20
【叮!劇本出現錯誤,已向主系統報告錯誤】
【叮!收到主系統反饋,沒有發現異常,所有人物均無OOC】
【叮!請攻略者注意,攻略世界的難度等級提升,劇本已發生變更,請注意查收】
系統的提示音接二連三地響起,南洲君并不在意,他更沒有去查看改變後的劇本。直到現在,南洲君才覺得這原本無趣的攻略多了幾分趣味。
玄青。
南洲君将這兩個字在唇舌間細細地過了一遍,心髒忽然間抽疼了一下,如同螞蟻啃噬的疼在他還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就已經消失。
他摩挲着下巴,不知為何,在這個攻略目标身上,總覺得有種熟悉感。想了好一會兒,都沒有在記憶中找到熟悉感的來源,南洲君也就暫且将此放諸腦後,轉而想起攻略進度的事。
按照原劇本,現在這個時間點,即将迎來團圓結局,和目前的情形簡直天差地別。然而南洲君并不急着去修正,也不準備采納系統模拟出的最新方案,他打算自己來。
這就類比于玩游戲,當游戲不好玩的時候,南洲君覺得沒意思,但這個游戲又是強制性的,他能怎麽辦?當然是選擇外-挂加挂機啊。然後現在,他突然發現游戲在他不知不覺間突然進化了,一看,挺有意思的,既然有意思,這時候就選擇自己上啊。
什麽?會輸的可能?
南洲君沒有考慮過,好玩就行了,輸不輸什麽的,無所謂。
可惜現在的他還不知道,游戲是不可能自動進化的。他更不知道,輸了游戲之後,要付出的代價,足以讓他用一生去償還。
沙石這邊的氛圍和南洲君那邊完全不同。
沙石,有些入戲了。
他想起了他的小桑樹。
他是開國皇帝,小桑樹是他的将軍。他的小桑樹,和玄青一樣正直,勇敢。他的小桑樹心裏也裝了兩樣東西,一是天下,一是他。
他的小桑樹曾笑嘻嘻地對他說:“啧,也就只有你能夠讓我斷袖了。要是換做其他人,哼,老子打斷他的狗腿。”
那時候,他不覺得有什麽。因為一切都是水到渠成。雖然是他先愛上了小桑樹,但他的小桑樹也沒有抗拒他。
所以,沙石從沒有想過是否有一種可能,小桑樹不喜歡他。
如果小桑樹不喜歡他,那他會怎麽做呢?
在千萬種可能中,是否也有一種可能是現在這樣?
他不知道。他那時候是怎樣的呢?看上去很正常,可他自己知道,他內心深處鎖着一個野獸,蠻橫無理的,偏執的野獸。
還好,他們兩情相悅。那匹野獸也被所在籠子裏,動彈不得。而他,也安安穩穩地活成沙石應該有的模樣。至于到了後來,他都忘了還有野獸的存在。
沙石沒有去想,那究竟是不是南洲君攻略的一部分。因為在沙石看來,他的小桑樹是他的小桑樹,而南洲君只是南洲君。
但是,既然南洲君曾經有過一段小桑樹的日子,那麽不妨,把這段日子永久地無限地延長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過渡
☆、君為上,臣為下20
君為上,臣為下-20
“…不…阿青你別走……朕命令你!”
南桑猛然睜開眼,已是滿頭大汗,心髒劇烈跳動的聲音在夜裏顯得十分清晰。
他雙目怔然,回想起夢裏的場景,頓時恍若撕裂般的痛苦從心髒處傳來。這股痛楚令他回過神,這時候,他才感覺到臉上一陣冰涼。那是什麽?他用手試探性地碰了一下,晶瑩的液體沾染到了指尖,像是在嘲笑他的愚蠢和軟弱。
那是淚。
他茫然地盯着指尖的淚,那一刻,他脆弱得像一個被抛棄了的孩子。
從喉嚨裏溢出苦澀的笑聲,這笑聲傳到了外邊,值守的太監聽見了動靜,便試探性地問道:“陛下?可是有什麽吩咐?”
再次張口時,南桑已抛棄了短暫的脆弱,恢複了往日的帝王威儀,“朕…要去青蕪園。”
青蕪園,是玄青住的小院。
從寝宮到青蕪園的距離并不長,很快,南桑就來到了他要去的地方。
他叫侍從不要叫醒玄青,他就站在玄青卧房之外,隔着一扇門茕茕獨立。今晚有月,月華如水,在月光的籠罩下,門外的小院裏澄澈透明。翠竹、松樹、藤蘿在院裏投下斑駁的影子,像是交錯縱橫的水草一般,死死地纏繞着南桑。
南桑離門不遠,在門上投映出了一個扭曲的影子。
他默然地在門口站了半個時辰,然後悄無聲息地走了,和來時一般,沒有驚動任何人。
時間悄然流逝,明明好像前幾天還在企盼着春天的到來,恍然一看,原來現在快要進入夏天了。
暮春和初夏交替時分,天氣不算炎熱,是一個溫度令人滿意的時候。不止溫度令人滿意,往常這個時候,各地一片祥和,朝廷的工作量也不多。上上下下的大小官員也頗為清閑。如此時節,他們會考慮和嬌妻美妾,活潑兒女共享天倫之樂。
然而今年……清閑?天倫之樂?
他們怕是在這麽下去,遲早都要死在成堆的文件上。
這明明玄青将軍也找着了,可陛下反倒更加陰沉了。每次上朝的時候,他們哪個不是提心吊膽的?陛下什麽也不幹,就坐在上面,用陰恻冰冷的目光往下面一掃,所有人便不自覺地閉了嘴,規矩地站着,跟個鹌鹑一樣。
雖說陛下沒有發怒,也沒有随便貶谪抄家,但只要陛下的眼神往你脖子上走一圈,那感覺,就好像腦袋已經不長在脖子上了。
精神上的淩遲也就罷了,猛然增多的工作量才是最不能忍受的。
陛下勤政愛民,他們高興。陛下宵衣旰食,他們也與有榮焉。
可是……能不能不要把他們也拉入朝六晚九的行列?天還沒亮就得起床,然後一直忙到明月高懸才能休息……現在他們這幫子大老爺們兒用膳時交流的內容已經不是公事了,而是如何防止脫發,眼睛下方的青黑到底是用米粉還是用鉛粉遮擋,諸如此類。
他們私底下抱怨歸抱怨,但要拿到明面上,那是萬萬不敢的。他們在官場上也混了這麽多年,嗅覺還算靈敏,陛下現在的舉動,像是把未來幾年的工作都提前到了現在。陛下如此着急,定是有什麽原因。
人的潛力是無限的,這樣高強度的工作在一開始讓他們叫苦不疊,甚至還有人因此病倒了。到後來,他們竟摸索出了一套在工作中鍛煉身體的方法,再加上不斷完善的與此配套的福利,他們也逐漸适應了這樣忙碌而充實的生活。
不過适應歸适應,如果可以清閑一點兒,誰不願意呢?
這一晃,就到了下半年。時值八月,中秋将近。啊,中秋啊,有五天假期呢!望眼欲穿地盼了十幾天,終于把中秋盼來了。
不過嘛,在中秋正式放假之前,還有一場中秋宴。
都說中秋之夜人團圓,他們的中秋宴的舉辦時間也很體貼,是在中秋之前。中秋宴是皇帝和朝廷百官共聚,聚完之後文武百官就正式放假。之後的中秋家宴,參與者就是皇室宗親了。
因着今天是中秋宴,他們也就早早地結束了工作。然後各自回家,好好休整一番,再來參加中秋宴。他們到達宴會的時間較早,漆黑色還沒有染上夜幕,只有深藍灰藍淡藍交替而行。
又過了一會兒,月亮才悄悄地爬了上來。月亮爬上來的時候,他們都不約而同地看了一眼天。
今晚的月,并不圓滿,它高高地挂在天邊,卻是很多人的期盼。
明月,故鄉,團圓。
詩性不是只有在艱難悲苦時才會有的,在這樣燈火輝煌的宴會上也會出現。一些文官們擡頭一眼月亮,就低頭看嘆口氣,順帶撚一把胡須。
月亮出來了,皇帝也快來了。
南桑來的時候,身邊還有一個人,是玄青。大家都知道玄青将軍找到了,但其間的隐秘,還是不為人知。
不止如此,今天也許才算是玄青回來後,第一次正式地出現在衆人面前。
這大半年來,玄青一直待在皇宮裏。待在皇宮裏的這些日子,南桑對玄青幾乎是有求必應,他也沒有再和玄青上-床。玄青沒有要求出宮,或者說,即便玄青要求出宮,南桑也不會答應。
現在的玄青,和以前的玄青迥然不同。不僅體現在性格愛好上,還體現在能力上。這種差異,南桑不會允許其他人知道。
他曾經也不讓玄青離開皇宮,現在也不允許。只是,兩次的原因卻相差甚遠。
兩年前,他是要把玄青鎖在身邊,最後能日久生情。
而現在,他只是希望能夠幫阿青守住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