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因為記憶的局限性,楚緣在伯沉沐浴時只能跟着一起,但她對伯沉那蒼白瘦弱的身體早就沒了興致,便閉着眼睛搖頭晃腦地哼着無人能聽見的語調。
但突然一股強烈的刺痛從頭頂蔓延着身體,她猛然睜眼看向蒼白着臉色的伯沉,她不知道自己表情如何,但伯沉已經面容扭曲,修長如玉的雙手正抓着盆沿,原本帶着點粉色的指腹早就被壓的跟手背一個色,蒼白中透着一股子青暗。
下一刻她的眼前突然如同刮起了風暴,無數熟悉又陌生的畫面從眼前經過。
她看到了還像一只貓的伯沉,經歷生存、經歷躲藏、經歷逃亡。
然後她看到了自己,那個拿着玄羽機械傘的自己,看着那個她救下小霞雲,看着她叮囑小霞雲,恐吓小霞雲,擔心小霞雲。
換了一個角度去看自己,她才發現自己原來那麽好懂。
又或者該說是天真和傻吧。
記憶展現的畫面中最後那一刻,是當時的她一臉狼狽哀求的朝小霞雲伸手,卻被半空中的雷阻擋了視線。
一切再次豁然開朗。
之前發生的一幕幕已經消失,那份突如其來的疼痛也如流水般散去。
楚緣看着伯沉連夜下令搜索她的消息,同時坐上馬車,朝着他被挨了雷的那座山而去。
路途雖然很枯燥,但她卻從伯沉心裏體會到了百般滋味。
那份焦急,那份期待,以及那份隐秘的歡喜,已經大到能彼此連接的程度,還是小小出乎了她的預料。
然後她深刻反省自己,不該用有色眼光揣測別人,畢竟她所看到所感覺到的,也可能存在虛假或簡化。
人的記憶是可以被篡改的,就像一句名言——最高的騙術是連自己都騙。
她跟随伯沉的視角一路上山,路過半尋寺時沒有絲毫停頓,直接無視了寺廟,以及站在寺廟門口的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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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未見,她卻只能在伯沉的記憶裏隐約看到歸來的影子。
突然感覺自己挺不好的,這麽些年都沒有回去看看,甚至不曾寫過信。
自己真是個無情的人啊!
看着伯沉獨自下山崖,她整顆心都吊了起來,若不是在他的上邊和下面都有人守着,她好像除了罵一頓伯沉也沒得其它辦法。
這去往孤峰的一路,她整個心都七上八跳的,特別是看到伯沉一臉淡定熟門熟路的走到茶樹下。
然後她便看着伯沉去房子裏拿了一把鐵鏟,獨自一人累的氣喘兮兮的把埋着那具貓屍的坑給挖了出來。
然而那坑裏除了一條沾滿泥土的編織手繩外,空無一物。
當真是連根毛都不剩。
伯沉似乎早有所預料,淡定的拿起手繩,便吩咐屬下把坑填了,自己去打水洗掌心的繩子。
接下來,伯沉就在孤峰定了居,多年來一直不曾離開。
直到,雍國與靖國和親,他還是其中一位人選時。
曾經遍尋不到的消息,終于出現在他的案前。
于是他終于離開孤峰,懷着期待前往靖國皇城。
楚緣一直如同旁觀者一般,看着曾經的她與裝傻充愣的伯沉相處。
換了一個角度就能發現好多曾經不曾發現的細節,真真是有點細思極恐的樣子。
不過有一件事,她還是感覺挺慶幸的。
曾經她把剛見過一面的伯沉帶回了胧月樓,結果趁人昏睡的時候,她就那麽抓着他的手,放肆哭了一回。
後來突如其來湧現的情緒退散後,她就已經感覺挺羞恥的,幸虧他不知道。
當看到伯沉因為自己無情離開而吐血時,楚緣心裏堵得慌。
她當時完全一根筋的要回去看看師音的情況,自認為安排好了伯沉就轉頭離開了。
現在換個角度看,自己的行為怎一個渣字了得?
從伯沉的視角看自己說的話,做的事,為什麽就是感覺處處透露着渣女的氣息?
而伯沉就是那顆被糟蹋了還要死心塌地的小白菜!
這一連串的記憶真是看得她無言以對,只想背過身子縮進殼,如果她有殼的話。
感受着心裏時不時閃過的欣喜,楚緣真實的蹲下身裝起了蘑菇,可惜她的眼前依舊閃過伯沉的所見所聞。
真是個操。蛋的回憶錄。
然而她這份躲避的态度,在記憶進行到沉船落河時又立刻正經了起來。
記憶已經到了一個關鍵點。
後續的發展,很重要。
楚緣在心裏胡亂猜想,眼前卻猛然一黑,身不由己的下墜。
…………
伯沉在蘇醒以後迅速的了解了自己的情況,并憑借着手中的姻緣镯确定他的元元還活着。
沒想到竟會有如此陰差陽錯之事,雖知曉元元還活着,可他那殘破的身軀,元元附在其中肯定吃了多少苦。
光只是想想元元可能遭受的苦難,他就心裏一陣抽痛,可偏偏他如今,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去動用姻緣镯。
感受着腹部的強烈顫動,他也不知是歡喜多點還是苦澀多點。
總之,需要先去閣樓拿到令牌,才能夠動用那分隐藏的勢力。
雖然昏迷已久,但這具軀體一直被保養的很好,倒是減少了不少麻煩。
伯沉掀開錦被,左手扶腰,右手撐着床沿。
可他剛要有所動作,門口便傳來了說話聲,房門被打開,一個有點眼熟的女子走入進來,身後還跟着聽訓的婢女。
伯沉站不起來,躺不下去,只好拿錦被蓋住肚子。
瑤憐在看到床上坐起的人影時,還以為是錯覺,又往前走了兩步。
然而在對上那雙掃視過來的雙眼時,她立刻停下步伐,渾身抖動了一下。
她雙眼下意識的往下撇,口中喃喃道:“是不是醒了?”聲音小心翼翼,帶着許些茫然。
一直低頭的婢女,聽到這話擡頭看了一眼床,看着放在床塌下的白嫩雙腳,她輕輕應和:“醒了。”
這句話就好像通電一樣,把瑤憐電了個通明,讓她立刻回神吩咐:“去把這件事告知師傅……還有殿下!”
小婢女放下手中端着的木盆,伏了伏身子,立刻轉身跑了出去。
瑤憐端着手中的托盤,直徑走到床邊,聲音放的很輕的問:“殿下,您可有不适?還是您想起來走走,又或者是想找人。”
瑤憐感覺自己現在腦子一片亂麻,所以她漸漸住了嘴,等待殿下的吩咐。
伯沉看着托盤上的食物,感受着肚子的歡快跳動,默默嘆了口氣:“拿來吧,我餓了。”
“啊…是。”
看着殿下三兩下就吃完了一碗白粥,瑤憐立刻又上前兩步詢問:“殿下,若是不夠,奴婢再讓廚房去準備。”
伯沉把手伸進被子裏摸了摸肚皮,另一只手把空碗放到托盤上:“每一樣都來一點。”
“每一樣?…是!”
瑤憐快步轉身到門口,正好撞見已經走到門口的師音,立刻退到一旁:“師傅。殿下還有些餓,徒兒準備吩咐廚房在做些吃食。”
師音嗯了一聲,繼續往裏走。
在師音身後,還有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和身後背着藥箱的小童。
當看到正準備穿鞋的伯沉時,師音立刻快步上前單膝跪地,雙手輕柔地完成了脫鞋工作。然後就着這個動作,一臉欣喜的看着伯沉:“殿下…您有什麽吩咐交給我們就好。”然後不容置疑的,把坐着的伯沉輕柔而不失力道的放平躺在床上,蓋上小被子。
一切無力反抗的伯沉,只能被動接受這一切。
白發老人走上前,摸,聞,問,切,然後取出銀針紮了兩針,拿出紙筆寫下藥方,接着不發一言的帶着小童就走了。
伯沉盤算着自己什麽時候能去閣樓,然後取出令牌安排人搜尋元元的下落,然後他又一想,元元不可能不詢問他身體的下落。
看着正準備給他擦拭身體的師音,伯沉虛弱開口:“安王怎麽樣了?”
師音立刻僵住了身子,掙紮了好一會,還是選擇說實話:“那天上岸後,我們搜尋了很久,可是只找到了你。安王的屬下和我們都派人尋找過安王,但都一無所獲。你當時又一直呈現昏迷,後來還沒确診懷了孕,安王的屬下安十六便提議我們先跟他回到安王的封地再做打算。”
“時間過得多久?”
“已經将近八個月了。”
“我想靜靜。”
“……是。”
在師音離開不久,去廚房吩咐的瑤憐帶着琳琅滿目的菜肴回來了。
伯沉在她的幫助下,從床上到了桌子前,并每樣都嘗了一下,确定孩子的胃口,随後照樣把人趕了出去。
夜半三更時,伯沉靈活下床,并打開了一個通道,通過地下通道,走入了藏書閣,又在其中拿到了令牌,然後他用印泥蓋了一個圖章并寫上暗號,然後利用信鴿,将信息傳遞給隐藏的勢力。
但他卻不知道,他放鴿子的行為,被一人碰巧撞見,并産生了極大的懷疑。
第二日,本來由師音來送的酸梅湯,突然被另一位長相嬌俏的少女來送。
伯沉看着少女與記憶中別無二致的臉龐後,臉上淺淺的露出一個笑容。
“姐姐,你不知道我之前看着你一直躺在那有多擔心。”安希放下手中的托盤,坐在床沿雙手握住伯沉的手,臉上的表情一片委屈。
伯沉低低咳嗽了兩聲,柔柔弱弱的說:“抱歉,讓你擔心了希兒。”
安希笑着搖搖頭,很快一臉燦爛的說:“姐姐能醒來我就已經很開心了。”接着她仿佛才想起般端起酸梅湯:“姐姐快喝吧,要不然都涼了。”
“嗯。”
伯沉端過碗,直接一飲而盡。
安希一直笑臉盈盈的看着,等伯沉喝完,便勸道:“姐姐再多休息休息吧,希兒先走了。”
“嗯。”
端着空玩走出房間的安希一臉如常地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門,然而在一片昏暗的房內,她卻立刻陰沉着臉色:“沒想到,孤魂野鬼也敢占姐姐的身軀。”
若不是從小聽姐姐講些奇異之事,若不是從小姐姐就警告她,或許某日那副身軀就會被別的孤魂野鬼占領,若不是我對姐姐一言一行皆了如指掌,還真可能被你騙了過去呢。
那麽你是真的孤魂野鬼還是——那個跟姐姐一同落下河的,安王呢!
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來驗證我的猜測。
“姐姐,等我。”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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