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沈遇其實不是很确定。
他只是想起那天清晨,楚笑從濃霧中走出來,一身狼狽,明明眉眼平和,卻還是掩飾不住她周身的銳利。
那一瞬間。
她立在營地裏,和周遭的同學們格格不入,反倒是跟這次拉練主基調無比契合。
所以這次的簽不應該她去抽。
那只有他自己上了。
從外圍走到正中央不過幾十米,沈遇停下腳步的同時,也停止了思緒。
這次是宣傳專業大山的一個班級主持,負責握簽的是一個長相端莊的妹子,她看着到齊的抽簽人員,重複了一遍抽簽規則:“抽簽不用排序,各位随意。”
一只只大小不同、胖瘦不一、膚色各異的手伸了出來,從妹子手上抽取鐵簽。
性子利索的,秒選秒抽,看見長簽臉上露出一個笑容來,沖着身後的親友團比了個勝利的手勢。
然後有小小的歡呼聲所應和。
性子慢的,盯着簽頭看了一會兒,找了一根順眼的抽取出來,發現自己不是短簽,狠狠的松了一口氣。
當然,也有盲選一派。
閉上眼睛,不管三七二十一,憑着手感摸取了一支,聽到周圍的動靜才敢睜開眼睛。
沈遇就是盲選一派。
他閉着眼睛選好簽後,頓了頓,深吸了一口氣,做足了心理建設才抽出來,原本熱鬧的四周,頓時安靜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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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遇心下一沉,下意識睜開了眼睛。
他手裏捏着的鐵簽,尾部剪斷了大約三分之一,切口泛着嶄新的金屬顏色。
其他人雖然心裏開心,但是也不能明顯的表現在臉上,紛紛走到沈遇面前,給予真誠的“問候”。
這個給了沈遇擁抱:“好運。”
那個拍了拍沈遇肩膀:“辛苦。”
……
也不知道哪個愣頭青,握住沈遇的手,嘆了口氣:“節哀。”
沈遇:“……”
回去的路上。
沈遇就像是一只蔫了的老母雞,垂着頭,全程不說話。
好幾次因為心不在焉,不是絆倒石頭就是踩空了步子,好在楚笑眼疾手快,趕在他摔下山之前,拽住他的衣服将他撈了回來。
兩人趕回營地時,同學們已經收拾好了東西,把行李碼成一堆,人圍坐成一圈,讨論着論文的相關。
看見沈遇和楚笑回來,去拿水的拿水,拿毛巾的拿毛巾。
沈遇沒有去接同學遞過來的水,臉色發白:“你們怎麽先收拾起東西了——”
“楚笑走之前讓我們收拾的,說她抽完簽,我們就可以回去了。”許楠回答後,自然而然接着問,“抽出來是哪個倒黴的班級呀?”
沈遇看向一旁的楚笑。
(ㄒoㄒ)
——
八強對于一線戰鬥相關專業,那是份榮耀,多少班級為之心心念念,日夜準備。
只是名額有限。
或因為實力,或因為運氣,絕大多數班級都會沉沒在淘汰賽中。
剩下來的班級,不是擁有頂尖的戰鬥力,就是擁有規格的智囊團,他們這種靠抽簽上去的班級,一選入就會淪為全校的笑談不說,還是其他七個班眼中的活靶。
沈遇感覺自己即将領着一群小雞進屠宰場,整個人都自閉了。
坐在運輸飛行器上,大家并沒有責怪沈遇,而是紛紛安慰他。
男同學:
“我們還沒有見過決賽場地呢,就當過去長見識了。”
“聽說貴族全聚,還能有合作的機會。”
女同學:
“郊游,這種天氣多玩幾天,越想越劃算。”
“決賽那天,肯定帥哥雲集,全校不說長得最帥,但是戰鬥力最強的肯定都在那了,班長我就是找不到男朋友回去,飽飽眼福也是不錯的,是?”
就連最內向的王曉茜,也跑來跟沈遇說:“班長,我還有零食,你要吃嗎?”
沈遇嚼着糖,最後還是被楚笑安慰住了。
她往沈遇身邊一站,從他手裏順了一顆糖,一邊剝開糖紙一邊說:“許楠那天告訴我,如果我們進入決賽的話,可以一開場就選擇‘自殺’。”
沈遇低着頭想了想,越想越覺得這是個好主意。
自殺雖說名聲不好聽一些。
但是一來,他們這種靠抽簽強占一個名額的班級,只要是進入八強賽,原本就是沒有什麽好名聲的;二來,比起名聲,實質上班上同學的身心健康更加重要一些。
再說,論文說不定還能搶救下。
想到這,沈遇終于打起來了一些精神,從座位上起身,去找班上其他同學商議。
楚笑在位子上獨自坐了一會兒,感覺到飛行器在下降,看向窗邊。
只見下面茫茫林海裏,依稀能看見一些帳篷,有小型飛行器從帳篷外圍飛出,上面的塗裝上帶有學校的校徽。
這是八強臨時休整地。
八天拉練結束,除了自己班這種把拉練過成旅游的參賽班級之外,其他七個班級,都是經歷過一場殘酷艱苦的淘汰賽,為了追蹤和躲避,幾天幾夜不眠不休的都有。
無論是體能還是意志,都消耗殆盡。
所以學校就近安排了一個營地,讓八強班級做休整所用,看醫生的看醫生,睡覺的睡覺,順便補充裝備和食物。
“……休整的時間為一天半,後天天亮出發去決賽區,這期間,你們有什麽要求可以跟我說。”
臨時負責材料A班的中年男老師肖進介紹完之後,看了一眼站成幾排的同學,像是剛從學校裏出來一眼,個個臉色紅潤衣着幹淨,有些哭笑不得。
他想了想補了一句:“你們雖然可以自由活動,但是不能夠跑太遠,早中晚各點名一次。”
這點歷來只針對郊游三系選出來的班級。
其他班洗澡吃飯後,恨不得連廁所都不上,先睡個一天一夜,不存在到處亂跑這種事兒。
一個個乖乖點頭。
肖進松了口氣,果然如同其他老師所說,這三系出來的班級,雖然精力充沛但是大多乖巧安靜,很容易管教。
肖進拍了拍手掌,進行休整的具體安排:“那你們按照名單,先找到自己的帳篷放東西,班長登記一下需要醫生的同學,不需要醫生的同學,可以去洗個澡,臨時沐浴間在東北角,食堂在東南側……”
不得不說,有這樣一個事無巨細都安排清楚的老師,大家對八強賽的恐懼,似乎都淡了不少。
于是按照安排各自散去。
去收拾東西的收拾東西,去看醫生的看醫生,去洗澡的洗澡。
楚笑洗完澡,換上學校提供的衣服。
她将髒了的作訓服用營地提供的塑料袋裝好,寫上自己名字班級,投到了髒衣回收蒌裏,回頭洗幹淨了會給他們送來。
然後踩着塑料拖鞋,朝南走去
食堂。
這是一片空地,搭了幾個棚子,架了一排竈臺,幾張長條廚房用桌。
廚用桌上擺滿鍋碗瓢盆醬料香料,還有燒烤架、蒸鍋……七八個後廚工作人員正在往來忙碌着。
楚笑剛走近,就有後廚人員擡起頭,看了她一眼,溫和的說:“這位同學,開飯時間還有一會兒,你待會兒再來。”
楚笑:“好。”
她嘴上說着,人卻沒有真的離開,而是稍稍走出了一些距離,找了個空的地方坐下。
可能是那日灌木叢的“反殺”消耗了太多,也有可能是這幾天所攜帶的營養液耗盡,靠東一果子西一條魚的補充完全不夠。
這兩天,她餓的腦子疼。
沈遇找到楚笑時,她正坐在食堂前的草地上等吃的。
“一會輪到咱們看醫生了,我一猜你就在這。”他伸手便把自己手中提着袋子遞給了楚笑,“你先墊墊肚子。”
楚笑接過袋子,看了一眼袋中的三支濃縮營養液,挑了一支打開:“我不需要看醫生。”
沈遇視線落在楚笑穿拖鞋的腳上。
腳腕紅腫,腳背上都是淤青,腳趾頭無意識的蜷縮着。
這僅僅是只是能看的地方,不能看得到的地方可能更多。
沈遇伸手就去奪楚笑手中的袋子,奪完袋子,還去奪她手中的營養液。
楚笑連忙往後仰,将營養液咽下肚:“去去去去,我去看醫生。”
她就這麽敗在了三支營養液下。
——
和食堂露天不同。
醫療區在一個巨大的帳篷裏。
就診的在裏面就診,下一個就診的,則在外面等待。
楚笑和沈遇兩人趕到醫療區的時候,帳篷外站了不少人,細細一看有二三十人。
其中自己班有三人,一個腹瀉,一個扭到從山上滾下摔了手,一個起了高燒。
三人此時都站在隊伍最前方,回過頭正在和身後排隊的人說着什麽。
沈遇見他們臉色難看,走向前去:“怎麽了?”
“他們想先看病,所以想我們讓讓。”手腕受傷的人同學解釋,“但是我們人數少,三個人看完花不了多長時間,如果真讓他們,我們反而要等上兩三個小時。”
急診有急診室,能來這裏的,都說明病情能夠緩上一緩。
沒有誰非要讓誰。
沈遇聽明白了,秉着溝通的原則,站在了三人前方,對過來溝通的幾人說:“畢竟是我們先來,讓就不讓了,我們一會兒盡量快一些,不耽誤大家時間。”
來交涉的幾人面面相觑。
他們像是聽到了一個什麽笑話,或搖頭,或露出一個笑來。
“可能我說的有些委婉。”
打頭的寸頭圓臉青年嘆了口氣:“那我就直接一些,我們是拉練拼命時受的傷,而你們是游玩時受的傷,在這樣一個營地的醫療部,你們有沒有資格進來就醫我不評價,但是至少是沒有資格排在我們前面的。你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