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聚蒼山
第九屆仙魔大會即将召開, 算得上是修真界百年一回的盛世, 不管是紅塵問道者還是天界真仙都對此十分重視,提前了大半個月遠道而來。
有人跋涉千裏,有人騰雲駕霧,各界問道者一時間齊聚蒼山山腳之下, 将原本險峻清寂的蒼山襯得熱熱鬧鬧的。
上清問道門的弟子更是提前了足足一個月的時間來到了蒼山山腳下,弟子們都穿着齊整合一的藍白道袍,人人手持法器與武器,談吐斯文有禮地維護秩序。這些上清問道門的弟子都是門中翹楚, 态度不卑不亢,實力拔群卻又不恃才傲物,遇見挑釁的不嗔怒,遇見滋事的不怯懦, 端得是一派大家風範。
各大門派中能被排遣至蒼山的弟子們都是門派中的佼佼者,這種百年一度的盛會,宗門也畏怯弟子在外丢了門派的臉面, 故而在挑選弟子方面可謂是慎之又慎。
如今, 各派齊聚一堂,卻也相安無事, 但空氣中湧動着壓抑的暗潮, 仿佛在等待着爆發的一瞬。
有來自紅塵的問道者坐在臨時搭建的小茶棚中靜坐,灌了一口茶水潤潤幹渴的嗓子, 目光忍不住落在外頭一個個仙風道骨的名門弟子中, 眼底掠過一絲欣羨。
蒼山是天界與紅塵的交點, 紅塵中人想要一睹仙者風采,也只有這百年一次的機遇,有的人若是運氣不好,煎熬一輩子可能都等不到。
只是,千裏跋涉吃盡苦楚能夠抵達蒼山,但是想要上蒼山雲頂拜見道主,卻沒有那麽簡單。
天下人皆知,道主道觀立于蒼山雲頂,于天界與紅塵兩界的交界處俯瞰衆生,但是年年歲歲過去,能爬上蒼山雲頂的人卻少之又少。
“居于山海間,日月滄海現;人至窮天途,伸手可觸天。”有體修拿着筷子輕輕敲擊着碟碗,語氣中難掩感慨與驚嘆,“若能一觀滄海,今生足也。”
一位白面書生坐在這位習武的體修對面,聞言搖了搖頭,道:“道友知足,問道者卻不可知足,當知道無止境,不言歸途。”
若僅僅只是滿足于一觀滄海,那又如何知曉青雲之上又是怎樣一番光景呢?
“上清問道門無愧為正道魁首,門中弟子各個仙風道骨,卓爾不群。”一位中年男子插了話,他容貌不過不惑,目斂精光,氣息沉穩,是一位先天境武者。
白面書生手裏拿着折扇,聞言忍不住笑着調侃道:“秦老,可別看着他們的年紀小,指不定,人家的歲數都足以當我等的老祖宗了。”
名為秦老的先天境武者看似才不惑之年,實際上卻是這間茶棚裏所有凡人中年歲最大的一位,足有二百七十三歲了。
秦老不接書生這句調侃,他目光一動不動地凝在外頭,嘴裏卻問道:“耳報小兒,汝可知曉那方勢力隸屬何門何派?氣勢好生驚人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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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人送外號“耳報神”的白面書生看向秦老望着的方向,卻只覺得雙目刺痛,仿佛被那過于淩厲的罡氣所傷,只窺見銀紋白袍邊上繞雲劍痕的标識。
白面書生閉了閉眼,等緩過神來後再望去,只見十數名面如霜雪的少年男女身佩長劍,靜坐樹下,為首之人張開罡氣淩厲的劍域,愣是蠻橫霸道地在此地劃出了一片清淨的角落來。
“那是七道仙門中隸屬劍尊名下的天劍宗弟子,秦老——”白面書生微微拉長的語調,話語染上了幾分警告,“晚輩知曉您好戰,但七道仙門我等挑釁不起,還望您顧全大局,莫要讓我等随您白白送命。”
白面書生話音未落,天劍宗領隊的首席仿佛感知到了這方似有若無的窺探,白衣勝雪的男子依舊靜坐不動,可下一秒,遠遠坐在茶棚中的秦老卻吐出一口血來。
“好生霸道的劍氣!”秦老抹去唇角的血沫,不怒反笑,“不虛此行!不虛此行!”
白面書生有些焦躁地扇了扇折扇,眼看着秦老雖然興奮,但似乎沒有繼續挑釁的打算,便也松了一口氣,微微放松了繃緊的脊梁。
白面書生也不想得罪江湖上德高望重的秦老,但是比起秦老,他更不想得罪這些來自天界的仙長。
他雖然生于紅塵,手頭上卻掌握着不小的情報耳目,對于天界的勢力分布也略知一二,但是不知者無畏,反之,知者多畏。
在修真界,流傳着這樣的一句話——七道仙門五岳山,雙盟一斧十八難。這一句話中提到的,正是如今天界與魔界中的勢力分布。
其中,七道仙門指的是天界正道中隸屬問道七仙名下的七大仙宗,五岳山是天界五大洞天福地,雙盟指的是中立陣營的散修盟與神機營,一斧乃天斧商行。
而“十八難”指的是魔道中的十八位尊主,與除去道主以外的另外六位仙尊成分庭抗禮之勢。
這些勢力,不管是哪一個,都不是他們這些紅塵中人能惹得起的。
白面書生喝了一杯茶,望向蒼山雲霧缭繞的山頂,眼中有感慨,也有不甘與悵然。
他們這些凡人資質受限,即便來到了蒼山也難登窮天途,走不上登天梯,過不了問心路,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熬到下一次盛會來臨。
而這些仙門弟子,卻能長長久久的活着,尋仙問道,逍遙天地之間,何其令人羨慕?
“這些仙門弟子的修養倒是極好,至今未曾出現矛盾摩擦。莫不是畏怯上清問道門的威勢?”
“孤陋寡聞,仙魔大會在即,正道怎可自己鬧了內讧?爾等且看,再過些許時日,魔道弟子到場,屆時場面可就熱鬧了。”
“噓——小聲點,不要命了?”
衆人竊竊私語,就在此時,茶棚的外頭傳來了些許騷動的喧嚣,白面書生站起身走到外頭一看,忍不住微笑。
“原來是佛門弟子到了。”
白面書生話音剛落,茶棚內的武者們都連忙奪門而出,四處張望:“哪呢?哪呢?”
對于佛門與道教的道統之争,人間武者們也略知一二,比起高不可攀的仙者,紅塵中卻是有不少苦行僧走訪傳教的。
出身紅塵的武者們對佛門弟子的印象就是一席粗布麻衣,違背了“身發體膚受之于母”的孝道而剃得光溜溜的腦門,還有那份發誓普渡天下的慈悲之心。
但是這種固有模板的印象,卻在下一秒頃刻瓦解,分崩離析。
遠處天光的照耀下,有一人身穿雪色僧服,身披赤色金襕袈裟,手撚菩提子,從遠處緩步而來。
男子身後跟着一衆身穿海青色福田衣的和尚,他們雙手合十,手纏數珠,步履端莊穩重,自有矜持。
若是知曉門道的人從旁窺伺,便可發現他們步伐的韻律、呼吸的吐息是完全契合領頭者的,仿佛連同生命與信仰,都貢獻給了自己信奉的佛。
十數名腦門光溜溜還點着戒疤的和尚,都比不上打頭而來的那人來得引人注目。
即便對方不言不語,只是那般持重端莊地緩步而來,天邊的華光都仿佛凝聚在他的腳底,心甘情願被他踩在腳下,唯恐他沾染半點凡俗塵埃。
一蓮托生的清聖,那人眉間一點紅蓮綻放,襯得面如冠玉的容顏寶相莊嚴,一雙眼睛澄澈得仿佛能映照出所有人心中的雲翳與污瑕。
“阿彌陀佛。”佛子的聲音似乎帶着暮鼓晨鐘的厚重,也帶着些許來自異域的梵調,“見過檀那主,貧僧這廂有禮了。”
說罷,佛子微微欠身,朝着前來接引佛門子弟的上清問道門弟子行了一個合掌禮。
前來接引佛子的道門弟子在上清問道門中地位不低,娴熟了回了一個道教子午訣抱拳禮:“見過佛子和諸位大師,這邊請。”
佛子風采過人,那道門弟子卻也不差,雙方你來我往,看得凡塵武者直了眼。
“佛門佛子芬陀利,傳言佛子乃西天真佛轉世,入人間修輪回之道,應普渡衆生之大願,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消息最為靈通的白面書生喃喃自語,目光卻突然移向了天邊一抹異樣的紅雲:“嘶——魔道修士也到了。”
凡間武者能注意到空氣中異樣的氣息,身為修士的仙門弟子自然不會忽視這些異樣。
原本靜坐梧桐樹下的天劍宗弟子齊齊張開了雙目,面無表情地站起身,做了一個整齊劃一的動作——擡手摁上腰間的佩劍,拇指微微頂開劍格。
那遠處的紅雲頃刻間便來到了近前,等到衆人凝神望去,才發現那是一團濃稠得幾乎要滴出紅雨的血霧,一靠近,四周便陰風慘慘,連陽光都黯淡了幾分。
“邪魔外道!”天劍宗首席弟子厭惡的皺了皺眉,魔道這群殺人不眨眼的奸惡之輩其罪當誅!真是想不明白道主是怎麽想的才會下令讓正道與魔道和諧共處。
魔劍宗在不久前挑釁天劍宗宗主,并向劍尊陰朔遞了戰帖之事,在天界中根本不算秘密,故而魔劍宗弟子一落地,場中的氣氛便瞬間變得劍拔弩張了起來。
比起規整劃一的名門正道弟子,魔道修士的穿衣就顯得随便灑脫,大多鐘愛黑紅二色,但刻意穿着藍白道袍來惡心正道弟子的人也不少。
魔道修士中有一人越衆而出,衆人凝神望去,卻見一容貌俊秀清朗、如春花秋月般美姿儀的少年輕笑着,朝着天劍宗弟子的方向一揮手,喊道:
“喂,小孩們!你們宗主呢?沒跟你們一起過來,給你們撐撐腰嗎?”
美少年這話一出,魔道修士們立刻發出了惡意的哄笑,叽叽喳喳地吵成了一片。
就在所有人心驚膽顫地看着眼前這一幕,害怕雙方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那天劍宗首席弟子竟看都不看他們一眼,直接無視了這惡意的挑釁。
“爾等須謹記,寧可與聖人對罵,不與小人說話。須知染于蒼則蒼,染于黃則黃,慎微慎染,乃我等修仙問道之輩的必修課也。”
首席弟子的聲音毫無遮掩,就這樣清清朗朗地傳播開來,竟是沒有如往常一般一言不合便拔劍的沖動直率,令人心中微訝。
一番挑釁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美少年唇角的笑容淡了淡,他斂了笑,反而多了幾分迫人的氣場:“倒是有長進了。”
天劍宗首席面如冰雪,姿态高傲而又矜驕,風度翩翩一颔首,眼底卻藏着冷意與鄙薄:“哪裏哪裏,都是宗主從她道侶那聽來的,我等不過是上行下效罷了。”
他這句話造成的殺傷力顯然比上一句要強,原本笑裏藏刀的美少年眼神一冷,面色都有點難看。
魔劍宗宗主,魔道十八魔尊之一的“災厄”魔尊弑九星抱臂而立,涼涼吐字道:
“哦?是嗎?陰朔那等脾性竟還能有道侶?倒是讓本尊好生詫異。”
“原來你們宗主準備廢道重來,不入無情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