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刀劍争
場面一度變得十分尴尬。
雖然并不是有心的, 但是車禍現場的确是一個不小心就擺出了逼良為娼的标準姿态, 哪怕魔尊長相再俊美都掩蓋不了這個事實。
易塵愣愣地看着淩空而立的白衣男子,本該被驚豔得說不出話來的大腦卻突然開了小差。
這個很像少言的男人跟魔尊的眉眼居然有四五分相似, 難道是親兄弟?
不等易塵理清楚思緒,朽寂已經微微皺眉,将易塵拽到了自己的身後,轉身直面一身白衣的道主。
“有何貴幹?”朽寂見到了道主, 便大抵知道魔道這邊謀劃的事情多半是敗露了。依照原本的計劃, 只是召請天道的話本不會引來道主,因為召請天道這樣的行為只能說是時機不對,但還沒有到勞駕天柱請出天書的地步。
一身墨袍的魔尊與一身白衣的道主沉默對視, 竟如同相生相克的光與影,如同易塵面具上的陰陽魚一樣,似是鏡面雙生的模樣。
“放開她。”道主手中捧着的書尚未翻開, 這也是兩人能如此心平氣和交談的主要緣由。
一旦翻開了天書, 便代表道主查閱了這神州大陸上所有已經記載入冊并有傳承契機的道統。天書輕易不出世,出世了卻往往代表着事情已無回轉的餘地,到了那個時候,道主絕對不會如此平靜地跟魔尊對話, 他只會出手, 完成天柱應有的使命。
“本座并沒有違抗道規。”朽寂寸步不讓,雖然不知曉天道出了何等變故方才變成了女子的模樣, 但是在事情尚未敗露也并未被對方抓到把柄的情況下, 朽寂也不會輕易将手中最重要的一枚棋子拱手讓出。
少言一只手輕輕覆在天書的封面上, 他神情雲淡風輕,與朽寂有一種和而不同的氣場,但當兩人站在一起時,卻不會有人弄錯兩人的身份。
少言像山,像雲,像一切高而遙遠、觸之不及的存在;朽寂像深海,像永夜,像一切深邃寒涼、卻又莫測難言的虛幻。
“她是問道第八仙。”少言輕描淡寫地解釋了一句,卻不再多談。
少言寡言少語,不願再深入解釋,朽寂的動作卻微微一頓,已是明了了對方話語中的深意。
朽寂微微偏首,看向身旁抱着焦骨紅梅枝似乎還沒從剛剛一系列變故中回過神來的少女,一時間眼神微沉,似江面上漸起的霧霭。
朽寂魔尊雖然沒有親赴仙魔宴,但他的耳目都在那裏,自然對仙魔大會上發生的事情了如指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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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原本勝券在握的苦蘊魔尊一再受挫,比如那身世神秘不知從何而來的問道第八仙,明明籍籍無名,卻在半路中砸了魔道架起的演武臺。
如果,正如道主所說的那般,天道便是那位神秘的問道第八仙的話,那此事的确是不能輕易善了。
暫且不提面前的這位女子身為天道卻親自下場舌戰群儒代表了怎樣駭人的深意,單單從“問道第八仙”的角度上來說,事情就有些棘手了。
如果對方的身份僅僅只是天道,那魔道不管做什麽都能挂着“召請天道”的名義,雖然有劍走偏鋒之嫌但并不能算是觸犯了道主定下的道規。只要不明目張膽地違規,那道主即便知道他們心懷不軌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因為這并不能構成天柱出手的理由。
但是,如果對方是參與過論道并且還大敗了魔道的問道第八仙的話,這件事情的性質就變了。
問道第八仙論道在先,他們拘人在後,這就犯了當初白骨血魂老祖相同的錯誤——事後尋仇。
道主有了走下蒼山的理由,若是問道第八仙有什麽好歹,那道主定然會出手,将時候尋仇的這一支道統從天書上抹除。
朽寂魔尊本身倒是無礙,可是苦蘊魔尊喬奈的那一支道統怕是牽連甚廣,牽一發而動全身,整個魔道都可能為此而遭受牽連,因此元氣大傷。
眼下最好的解決方式就是當一切都沒發生過一樣将天道交出去,但是朽寂想到了之前在馬車上的夢境,他內心有太多的困惑想要向天道問個明白,這次錯失了良機,下次想要尋到機會一問究竟可就沒那麽容易了。
必須給出一個讓道主也無話可說的解釋,才有機會帶走天道。
朽寂面無表情地看着面前分別了足足有千餘年的兄長,深知自家兄長是什麽秉性的魔尊十分敷衍又不走心地道:“我行于半路遇見這位仙子,對其一見傾心,準備帶她回魔宮舉行結緣大典。”
懶得思考借口的魔尊毫不猶豫地出賣了自己節操與清譽,絲毫不覺得哪裏有問題。
将召請天道試圖蒙蔽天機這等陰險卑鄙之事一筆帶過,理不直氣也壯,揚言要娶正道新鮮出爐的問道第八仙。
當着剛被正魔兩道修士蓋章“郎有情妾有意”的道主的面。
少言:“……”
易塵:“……”
別攔着我,我今天就要把這魔尊打死在這裏。
易塵腦海中正閃過某些少兒不宜的想法時,卻有人先她一步将想法付諸了行動。
“豎子爾敢!”
一道冷豔的厲斥伴随着從天空中猛然斬下的劍光,來勢之兇猛幾乎讓易塵呼吸一窒,幾乎有種被罡風撕裂成碎片的錯覺。
這電光火石的瞬間,魔尊與道主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終于被徹底打破,兩人幾乎是同時出手,在空中對了一招。
“砰——”地一聲巨響,仿佛山岩被重錘擊碎,易塵被劍氣與這聲音刺得耳膜生疼,還沒反應過來,腰上卻微微一緊,随即身體一輕,整個人已是雙腳離地,飛上了半空。
“恕本座不奉陪了。”察覺到遠方急速趕來的幾股氣息,朽寂也意識到了情況不對,立時把人往懷裏一撈就遁光離去。
“賊子休走!”在少言身後方才匆匆而來的陰朔只聽見魔尊說要跟小一舉辦結緣大會的最後一句話,本就因為論道而倍感焦躁的心此時更是火冒三丈,“給本尊!放.開.她!”
劍尊怒極的厲斥聲在天地間回蕩,伴随而來的還有四方彙聚而起的流雲,一眨眼間竟将這片土地籠罩在陰暗之中,令人無處可逃。
被拽得頭暈眼花的易塵只聽見陣陣雷鳴自天際傳來,烏雲翻滾之際仿佛末日來臨,壓得人心口幾乎喘不過氣來。
“陰朔你瘋了!快住手!”腳踏黑龍而來的清淮看着這毀天滅地的一幕,簡直肝膽俱裂,忍不住将儀态丢到了一遍嗎,大聲喊道,“把你的劍域收起來!天劍降世,你是想連小一一起殺了嗎?!”
怒極之下出手的陰朔聽見清淮這般話語,也頓時察覺到了不妥之處,但是天邊已有銀白色的雷霆在雲間流竄,逐漸彙聚成劍鋒一樣的利芒。
“劍道的立道之基——天劍,以雷霆為刃,有破除邪魔之威,果真名不虛傳。”
朽寂魔尊淩空而立,墨袍翻飛,似翻滾不斷的水墨,襯得那張如仙般清正的面容都橫生了幾分沉郁之色。
“來得好,今日便借劍尊天劍,一試鋒芒!”
易塵原本因為淬不及防之下被人帶上了高空而不敢輕舉妄動,唯恐自己掙紮太過就被人從高空丢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眼看着兩位大佬即将動手打起來,耗盡了體力又被好一番折騰的易塵只覺得眼前陣陣發黑,險些要暈厥過去。
還沒等她想出逃生的辦法,卻忽而覺得身體一輕,整個人輕飄飄地浮了起來,被包裹在一個藍盈盈的水球中。
魔尊眉眼沉郁地擡手将包裹着易塵的水球推得遠遠的,還回頭認真地吩咐道:“自己小心,別死了。”
說完,他兩手合十平平一推,指尖似有夜色與星辰流淌,一柄通體漆黑的長刀在他的掌中浮現,仿佛自蒼穹裁剪下的一抹夜與星,美得如夢似幻。
魔尊不習劍,習刀——因為天意如刀,等不到天明,恰似他手中的這把“涼夜無曉”。
朽寂揮刀,刀光如水,就仿佛漫長寒夜裏推開的一抹靜谧的流光,悄無聲息,甚至意蘊溫柔,幾乎不像是出自兇殺利器的刀光。
可是這一抹安靜而又溫柔的夜色與天邊的雷霆之刃相觸的瞬間,卻仿佛熱水滾油,瞬間炸裂出足以貫徹天地、令四海分崩的可怕力量。
天地都仿佛要泯滅在這一刀一劍的鋒芒之中。
強橫無匹的罡氣橫掃四方,魔尊立下的防護結界在苦苦堅持了五息之後終是化作了碎光,易塵緊緊地抱住了懷中的焦骨紅梅,從空中墜下。
只是,預想中的疼痛并沒有到來,反而好似嗅見了冰雪的氣息,随後,易塵就穩穩地落入了一個寬實的懷抱。
早已心神恍惚的易塵茫茫然地睜開了雙眼,卻對上了一雙冷如浮冰碎雪般的眼眸,四目相接的瞬間,那雙眼眸中深藏的一絲似有若無的冰冷之意也漸漸消融化去,讓易塵想到了窮天途上看見的景象,寒木春華,冰消雪釋,那種美會讓人心生柔軟。
“抱歉,來遲了。”
他珍而重之地将人抱在懷裏,孤絕傲岸的冷淡散去,高不可攀的凜然消融,冷峭的眉眼竟染上了幾分俗世紅塵才有的憂擾。
他不自知地皺着眉頭,仿佛遭罪的那個人是他。
他雙手抱着人,空不出手來,只能微微俯首,隔着面具吻在她眉心上,溫和的語氣裏透着安撫的味道:
“睡吧,一切交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