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終落幕
第九次仙魔大會最終不歡而散。
正道被魔道惡心了一臉, 雖然最終沒有失去什麽, 但到底心情被敗壞得徹徹底底, 想起那擅于詭辯的苦蘊魔尊便咬牙切齒。
魔道也不高興, 他們本來就是因為懶得著書懶得傳道所以才來謀奪殺破道道統的, 除了這個原因也是為了能夠在這次仙魔大會上狠挫正道的風頭, 讓正道元氣大傷，好讓魔道漁翁得利, 後來居上。
結果被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問道第八仙攪得一團糟。
殺破道與斬業殺劫道的道統和而不同, 同樣是殺人, 前者是負業破邪, 後者則是斬業渡劫, 某種程度上來說，後者是徹底而又極端的無情道。
——不修本心亦不修本我，只修道之本身，舍道之外，一無所有。
魔道顯然是打算将殺破道的道統拿到手後，将那些傳世的文獻與書籍修改成斬業殺劫道的道義的，這麽做自然節省了許多時間和精力。
至于卑鄙不卑鄙, 魔道修士都覺得無感，本來都不是什麽好人了還跟那些僞君子一樣當了婊子又立牌坊嗎？這是在惡心誰呢？
道統沒搶到，正道的支柱也一條都沒砍斷，真是讓人有小情緒了。
“你剛剛說的那是什麽道統？我怎麽從來沒聽過？”弑九星狐疑地詢問着, “就你這個修入世道的, 恨不得将自己渾身上下都沾滿紅塵俗氣變出千萬張假面呢, 就這樣還斬業殺劫？哈，你別逗我笑。”
喬奈面上懶洋洋的神情微微一僵，将這口無遮攔的死小孩拽到一邊，才壓低聲音鬼鬼祟祟地道：“本來就不是我修的，是——”
喬奈比劃了一個抄書的手勢，同一個老大同一種懲罰，沒少被朽寂魔尊罰抄書的弑九星頓時面色大變，用力地抿起了嘴。
“……他，為什麽要修這樣的道？”弑九星覺得匪夷所思，立這樣一個詭谲的道統有多難？走這樣的一條路，簡直在跟全世界背道而馳。
喬奈聳聳肩，雙手背在腦後，罕見地收斂了笑容，輕聲嘆道：“因為那一位，本來就魔不成魔，道不成道。”
“……我是很佩服他的，在走到那樣絕望的境地裏，還能有這種跟全天下問道者對抗的勇氣，真的不服不行。”
在天下間所有道統都被劃分為正、魔兩道時，有這樣一個人，不被正道接納，不被魔道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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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個人，卻沒有放棄修道，沒有心灰意冷地回到紅塵去當一個“人”，而是自己開山辟地，咬牙走出了一條荊棘遍地的道途。
朽寂魔尊對道的執念讓喬奈深感震撼，他或許無仁心無機緣無氣運，卻絕對是有着大毅力大恒心的強者。
——你看，如今，不是連天道都要為他而妥協了嗎？
雖然事情的發展有些不盡如人意，但喬奈也輸得起，反正事情又不能挽回了，何必時刻想着讓自己堵心？不如抛之腦後，讓自己松快些許。
反正場子還能再找，這次的仙魔宴倒還算是有趣。
他得回去找找問道第八仙的情報，若能抓住對方的命脈，渡其成魔，可比讓佛門佛子堕落更有價值呢。
被人心心念念惦記着的“問道第八仙”，此時正一頭霧水地坐在電腦桌前發呆。
論道群裏，七仙齊聚卻鴉雀無聲，唯有元機處于盛怒的邊緣，幾乎要捏碎手中的茶盞。
【儀師】元機：哼！
面對着元機突如其來的怒火，易塵有些摸不着頭腦，卻還是下意識地出聲安慰道。
【小仙女】小一：元機怎麽了？誰惹你生氣了？
元機不答話，坐在茶案邊上的小小童子面色青白，一張精致秀氣的臉蛋硬生生地板着，氣得持杯的手都在微微顫抖，将茶盞捏出了裂痕。
清淮左顧右盼，就是不想對上元機的目光，也不敢出聲跟小一解釋一句——總不能說他們見到小一太興奮，就将元機抛之腦後了吧？
他也沒想到少言這麽利落，直接就讓小一元神歸位了，他們本來還準備等小一醒來後好哈敘敘舊，帶她玩幾天的，誰知道想得好好的計劃全部泡湯了。為了這事，陰朔還氣得跟少言打了一架，要不是時千跟他們說小一神魂離體太久會對身體有影響，他們還不會就這麽善罷甘休呢。
雖然沒能跟小一相對交談，但他們好歹也已經見過小一的模樣了，而那倒黴催被他們忘在腦後的元機匆匆趕回來時，連根頭發絲都沒撈到。
可不是就氣壞了嘛？将心比心，清淮覺得換成他他也覺得生氣，這時候面對元機的滔天怒焰，可不就得心虛嗎？
元機性格不像紫華般外向，有心事也經常自己憋在心底，雖然他一句話都沒說，但誰不知道他是因為沒見到小一才氣得不行呀？
不說了，喝茶喝茶。
以元機那老古板一樣的性格，自然不可能對他眼中的孩子說什麽“因為沒能見你一面所以氣炸”這樣的話，而易塵的體貼也注定她不會深入探究此事。所以很快蒼山雲頂之上便回複了往日裏其樂融融的溫馨寧靜，仙魔大會剛剛結束，幾人都難免心生了幾分憊懶之意。
陰朔出聲詢問了易塵：“身體有恙否？”
易塵不明所以，還以為陰朔問的是前些天趕路的疲勞，頓時乖巧地回答道：“挺好的啊，昨天一覺醒來有些頭痛，倒是沒覺得不舒服。”
易塵說得輕快，陰朔卻陷入了沉默。
在少言将易塵送走之後，陰朔與少言爆發了史無前例的争吵，少言不擅言辭，自然争不過鋒芒過盛的劍尊。最後還是時千看不過去出來調停，将少言這麽做的緣由一一告知，這才讓陰朔勉強壓下了火氣。
小一來到這個世界的軀體是神魂而不是血肉之軀，雖說神魂強大凝實，但他們都能看出小一的神魂這輩子分明是一個問道卻不修仙的凡人之魂。既然是凡人便需要維持血肉之軀的生機，他們将易塵拘在這裏越久，易塵的身體會越加虛弱。
其次，神魂離體再回歸本體時，難免會對記憶造成一定的影響，忘卻前塵的人有之，也有人會将神魂經歷過的事情當做大夢一場。
問道七仙商量過後，決定還是三緘其口，不對小一提起此間發生的事。
本來，小一會被牽扯進正魔兩道的争端裏就是他們沒能保護好她，而正如他們希望能跟小一見面一樣，他們也相信，小一也期盼着能來到這個世界的。也正是因為這樣，他們才不能随意開口，讓小一将發生過的一切當成黃粱一夢，反而對誰都好。
雖然不知道魔修的召請法陣為何會将小一喚到了這個世界，但問道七仙心裏都清楚，這是違背天理的，是不被允許的。
異世之人不在此界天道的管轄之下，冒然進入此間世界容易成為變數，若是被天道察覺了，甚至還可能被抹殺。
身為天柱的少言沒有追究此事，已經算是徇私了。
問道七仙決定對易塵保持沉默，因為那個孩子如果知道有往返異世的方法，她一定會不顧一切地去尋找的。
易塵對道的憧憬，對這個世界的渴盼，他們都看在眼底，心裏也都能感同身受。
但是與其讓這個孩子孤立無援地獨自尋找一個渺茫的生機，還不如讓他們想辦法飛升到異世界，與那個孩子團聚。
他們的年紀遠遠比小一年長，閱歷更多，也更強大，自然有更多的底氣去面對危險，也更能保護好她。
只是這些，就不必宣之于口了。
“這次的仙魔大會，已經落幕了嗎？”易塵見他們不想多談，便也體貼地轉移了話題。
“不錯。”因為元機親自下了場，論道壇上幾乎無人是他的一合之敵，元機以往不争是為了修心，而他一旦出手，誰又能辯得過這位二儀之師？
“其實……我覺得魔道的一些理念，還是比較有趣的。”易塵遲疑了片刻，卻還是坦然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雖然那位苦蘊魔尊從壞的一方面來诠釋了這些道義，但是從這些道義裏，也能讀出一個人的一生。”
這種說法有些新奇，雖然小一有了偏向魔道的想法，但問道七仙們都沒覺得詫異。
小一修心修的便是中正平和之道，她既然能接受并包容元機的無為與陰朔的偏執，有朝一日能接受魔道的道統也是正常的事。
“有些人的一生，能非常幸運地遇見一些善良的人，從而便有了向善的心。”易塵緩慢地闡述自己的見解，笑道，“有些人，雖然一生苦難無盡，但因為自己曾經受過紅塵的磨折，反而能夠對他人的苦難感同身受，從而厭憎罪惡，不吝于對他人伸出援手。”
“可是有些人，沒那麽幸運，堂皇光明的正道不能讓他們走下去，所以才劍走偏鋒。”
“而有些人，看透了人心的紛争，反而接受了惡的存在，為了活下去，而選擇将自己同化為其中的一部分。”
“但是歸根結底，世人求仙問道的心，終究是不變的。”
易塵說完，神情一時恍惚，仿佛有什麽無形的桎梏與枷鎖，緩緩地松動着。
“蝼蟻草木，仙凡蒼生，在天道的眼裏，約莫都是一樣的吧？”
易塵輕笑，微微垂眸：“原來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