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密集的走訪與調查對于“政府大秘被害案”并沒有産生什麽實質上的效果,這天,隊長張英羅又被上頭叫上去問話了,回來之後就朝着隊裏的人發了一頓脾氣,可即使這樣也改變不了案子徹底陷入僵局這個事實。

開會的時候,秦铮铮的思維又開始漫游了,他甚至在想這世界上真的有“完美犯罪”這個悖論,而且還被自己經歷了,他有時候就在想,這個案子怎麽會沒有破綻呢?擺在辦公桌上的案卷翻了一遍又一遍的,始終也找不出答案。

栗英見他這樣,便勸他說:“你真沒必要這麽糾結,破不了的案子老了去了,就那個什麽最出名的‘南大碎屍案’都二十年了,不也沒進展嗎?就咱們局積壓的舊案也有,那倒是沒有眉目的死案,基層警力和破案能力不夠強是改變不了的事實。這破案子,上頭壓咱們,就因為被害人身份牛逼,要是換個普通人,他們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秦铮铮自然不敢茍同,他剛出校門,與社會老油條相比,身上多得是一份還未磨滅的責任感以及正義感,他心裏也清楚,這案子破不了,又與他有多少關系呢?可無形的壓力卻籠罩着他,看隊長皺眉都覺得自己沒完成身上這身警服賦予的使命感。被隊長狠批了一頓,又聽了栗英然而并沒有什麽卵用的勸慰,他睡一覺醒來就發現自己上火了,嘴裏愣是多了兩個口腔潰瘍,喝口涼水都覺得疼,更別提吃飯了。

要說上火的原因,可能還有龔月朝。距離那次見龔月朝已經過去挺長時間了,可他始終忘不了第一眼見到龔月朝時心裏産生的某種悸動,以及自己撲進他懷裏的尴尬,雖然龔月朝還是與過去一般的瘦,可他身上經過四年歲月的沉澱,多出了很多成熟男人的味道,盡管只穿着一身家居服,從內而外散發出的儒雅的書卷氣明顯更濃了,他就像丢了魂兒似的,又情不自禁的發微信約了龔月朝幾次,可他仍然不肯出來跟自己吃頓飯,秦铮铮想起龔月朝對自己說得那些不喜歡警察的話,他就更覺得難過了,警察究竟哪裏得罪龔月朝了,怎麽能做下這麽大的仇。

又是值班的夜晚,食堂做了白菜炖豆腐和紅燒帶魚,秦铮铮因為嘴破了吃得沒什麽滋味。從食堂出來,就又回到辦公室翻案卷,他努力想要找出些線索來,雖然也知道做些無用功,可他還想再試試。正好這時候,樓下傳來一陣喧鬧,這樣的事情對于秦铮铮來說已經習慣了,但思路被打斷了,索性也不翻了。他拿着水杯去樓下找同事要點維生素C泡騰片,順便看看熱鬧,就發現一個一臉青紫的女人正坐在走廊的地上哭。

走廊拐角處,栗英也在看熱鬧,秦铮铮端着個水杯,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問:“哎,英哥,這是咋了?”

栗英眼睛盯着女人,說道:“這個女的說自己被家暴了,先是在家裏被打了一頓,然後被老公一路拿着菜刀追着砍,她沒處躲,就跑咱們院裏來了。怎麽?你還在那兒琢磨那案子呢?”

“嗯,聽見聲音就下來看看。”他朝那被打的女人方向呶呶嘴,說:“可真慘。”

“是啊,你才來沒多久,可能不知道。她叫孫雨,是咱們這兒的常客了。要我說啊,這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自己本身在咱們市財政局工作,比咱強多了,多體面啊,結婚四年了,每次挨打都報警,有一次還幹脆把她對象給拘留了幾天,大家都勸她離婚,她又不離,他老公就是施虐成瘾,每次打完她就給她下跪求原諒,她還寬宏大量真能原諒,也不知道是斯德哥爾摩綜合征還是受虐狂。真是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

秦铮铮覺得栗英的邏輯不對,他認為畢竟女性還是弱勢的一方,男人打女人肯定是不對的,他剛想替那女人辯駁幾句,誰知栗英撇嘴搖搖頭,說了句“活該”,扭身就走了。

他看見女同事扶她起來坐在長椅上,又給她披了件衣服,問那女人:“雨姐,姐夫又打你了?”

女警遞給她一張面紙,她接了過來,按在眼角,從嗓子眼兒裏發出一聲嗚咽:“嗯……”

“這次又是因為什麽啊?”

那女人吸了吸鼻子,說:“上個月,咱們市裏組織了一次趣味運動會,我和單位同事組了個組參加兩人三足,你姐夫,他也不知道從哪兒收到一封信,裏面都是我和我同事的照片。”

“那也不至于……”

女人用手抹了把眼淚,說:“我同事是男的……然後他看見了之後,氣紅了眼,就打我……”

女警跟着嘆了口氣,勸道:“要我說……就離了吧……”

她話音剛落,幾個民警押着一個男人走了進來,走到女人面前,男人惡狠狠地看了她一眼,啐了一口吐沫在地上,惡狠狠地威脅道:“賤人,你等我回家的,還知道往警局跑了,看把你能的。”

緊接着就是男人挨教訓的聲音,秦铮铮懶得看了,便在心裏鄙視了這男人一番,也回了辦公室。

此時栗英桌子上擺了一堆的案卷,其實沒破的案子不止那一起,只是被害人身份原因,所以才顯得敏感。栗英嘴上總說些違心的話,其實他心裏也記挂着案子。有時候在社會上混蕩久了,心口不一可能也是保護自己的一種方法,目前秦铮铮還沒學會,習慣性的直來直去。就見栗英翻起來一本對他說:“其實我始終覺得這些起案子總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但又找不到,那天被李隊否了之後,我更堅信我直覺沒錯。铮铮,你沒事兒的話幫哥捋一捋。”

秦铮铮來了興致,端着水杯先喝了一口,嘴裏的潰瘍被那維生素C泡騰片泡出來的酸水啄得疼,龇牙咧嘴的倒吸了一口涼氣。

“你是咋了?”栗英問他。

“口腔潰瘍,兩個口子。”他放下水杯,跟栗英比了一個“2”的手勢。

栗英嘆了口氣,說:“哥還是那句話,工作細致是好事情,但人總歸是要生活的,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被耗得什麽熱情都沒了的時候,看一切都覺得厭倦。”成年男性總有講不完的生活大道理,秦铮铮暫時還參不太透。栗英點了一根煙放在嘴裏叼着,打開了那本案卷。

秦铮铮從打印機裏扯出一張白紙,拿筆認真的聽栗英說話。

“嗯,咱們從政府大秘案開始捋。這個案子的被害人叫張明峰,男,二十八歲,區政府辦秘書,出事前未與他人結仇,被害時間是十月二十八日晚上不到八點鐘,地點是他家的小區,當晚停電了。”栗英說着,秦铮铮記錄,就見他又翻開一本,說:“接下來這個案子的被害人叫趙淵,男,今年也是二十九歲,是市第一人民醫院的醫生,他左手指骨骨折,嫌疑人作案時間是九月三十日,在趙淵下夜班的路上。另外一個案子,被害人叫錢思維,男,三十歲,自己開了個貿易公司,他是在八月份酒醉後半夜回家,在自家走廊裏被迷暈後,被人用刀捅了腎。然後有相關聯系的最後一位被害人叫周立和,男,二十九歲,嗯,這個是被襲擊時間是今年十月初,他是祥豐鎮黨委秘書,被人襲擊後,法醫鑒定的結果是鼻骨骨折,耳膜穿孔……”

秦铮铮将栗英的話整整齊齊地記了下來,卻發現了奇妙的聯系點,他舉着紙對栗英說:“英哥,你看,這幾個被害人除了錢思維三十歲,剩下的都是二十九歲,為什麽會同齡?還有啊,他們這些人,還都是社會上有頭有臉的人物,一個大夫,兩個公務員,一個私企老板,是不是從職業上也能進行調查一下。”

栗英來了興致,把煙攆滅在煙灰缸裏,站起身,拿過秦铮铮記錄的那張紙,皺着眉說:“年齡這個倒是一個突破點,其實可以從這個方向查一查,這些案子都過去這麽久了,竟然一點線索都沒有,實在是太詭異了。”

“嗯。”秦铮铮懸着的一顆心終于放了下來。

栗英又說:“你也別高興的太早,沒準這些就是一種巧合。”

秦铮铮倒是樂觀的,他說:“那總比什麽都沒有要強。”

“這倒是。”

案子有了眉目,秦铮铮便放松下來,他是“低頭族”,平時手機不離身,從桌子上拿了手機,首先就打開微信,他最近養成了個習慣,試圖從龔月朝的朋友圈窺探他的生活,可這人更新太少,鮮有幾條基本上都在秀他那只極其兇的貓,點過贊,又違心誇了幾句真可愛,就再也沒別的說的了。他試圖與龔月朝建立起某種聯系,就趁這段時間猛發朋友圈,可龔月朝卻連個贊都懶得給他點,他還覺得自己的熱臉貼上了冷屁股,索性到後來也不怎麽秀存在感了。

不過令他興奮的是,他剛開微信,竟然看見龔月朝有更新,趕緊點進去,結果竟然又是那只貓,還連文字都沒配。秦铮铮習慣性的點了贊,點進他的頭像想說什麽,後來直接就關了。

“秦铮铮,你最近是不是處對象了?”栗英見他悵然若失的樣子,取笑道。

秦铮铮放下手機瞪着眼睛看栗英,“英哥,你別瞎說!”

“你看你就別否認了。”栗英拿着手機,“根據我的經驗,頻繁對着手機發呆,經常發微信朋友圈,不是暗戀就是戀愛,你最近一段時間發的朋友圈都快趕上以前一年發的了,怎麽?姑娘哪兒的?”栗英用他多年的職業敏感分析着。

“沒有,沒有。”秦铮铮連聲否認,心裏連連反省自己這樣的确不太正常,剛要發誓再也不看手機,手機滴的一聲響了,他低頭一看,心跳頓時失了幾拍,竟然是龔月朝!媽呀,龔月朝竟然主動聯系他了!

他趕緊點開,誰承想竟然是分享給幾個好友領貓糧試用裝的廣告,他發了一串省略號給龔月朝,龔月朝回道:“抱歉,發錯了。”

秦铮铮崩潰,自己在龔月朝心裏的存在感竟然這麽低嗎?

于是不死心的又發出邀約:“老師,你家貓真可愛,另外,什麽時候有空請你吃飯呀?”

他甚至能腦補龔月朝不耐煩的樣子,心裏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誰想到那人卻說:“等我有空再告訴你。”

秦铮铮握緊拳頭慶祝自己的勝利,目光正好對上對面辦公桌的栗英,栗英投給他一副:我就說你談戀愛你還不承認的表情。

秦铮铮收回了自己的小拳頭,尴尬的搓了搓褲子,解釋說:“英哥,我真沒搞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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