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到達王都的那一日, 正是六月末。

清風徐來,白色石欄裏種滿了各色芙蕖。周圍店鋪鱗次栉比,建築端莊大氣,朱檐碧瓦, 氣勢宏偉。

齊家奴仆早早等在了城門口, 一看到齊岚和顧遙的身影, 便迎了上去:“少爺,你們怎麽才到啊, 這些是……?”

“方管家, 這是溫亭侯, 此次剿匪他功不可沒。”

方管家連忙朝殷牧悠大拜:“原是溫亭侯, 有失遠迎。”

“我還要向陛下複命, 便不能回齊府了。”

方管家恍惚的點了點頭:“那這幾位呢?”

齊岚猶豫的看了眼殷牧悠,他卻微微一笑:“無妨,去齊家也可。”

齊岚這才吩咐方管家, 讓他好生照顧,這位可是貴客。

方管家詫異的看了殷牧悠好幾眼,他們家少爺從小就有主張,現在連住齊家這種小事都要看着少年的臉色了?

着實稀奇啊!

他原是有些輕視殷牧悠的, 這樣一下來, 方管家便不敢對他存有輕蔑了。

一路上, 奴隸商人和妖獸商人極多,成了王都最獨特的風景之一。在石子街道,時常能看見雙手雙腳捆着鎖鏈的奴隸走過。

那憔悴的模樣, 仿佛被鎖鏈綁住,便不再是人,而是可供買賣的牲口。

褚站着看了許久,似乎被勾起了萬般心緒。

“褚?”

Advertisement

一聽到這個名字,方管家下意識的朝他望去。那張臉和齊家人沒有半點相似之處,粗犷俊美,棱角分明。

那個孩子早就死了,大公子的命格也安定了下來。

死士唯一帶回的消息,便只有那個孩子的名字罷了。

大約……只是同名。

褚眼尾泛紅:“郎主,抱歉,一時看得入迷了。”

殷牧悠搖頭,他知曉褚出身奴隸,還被奴隸商人帶着大江南北的跑,他也曾是別人手中的牲口,過得連只狗都不如。

來了王都,他觸景生情,也不為過。

褚雖然看着高大,實則內心尤為纖細。早在這些天的相處中,殷牧悠便已察覺。

他輕聲安慰:“現在你和他們不一樣了。”

褚怔怔的說道:“是啊,我有了容身之所。”

殷牧悠微怔,忽然便笑着把容缇拉了過來:“我們都是同伴。”

容缇極度不爽,差點露出尖牙。

誰跟這個大個頭是同伴?

啧,不過這可是主人的話……

容缇還是裝作柔柔弱弱的樣子,仰着頭說:“褚,你別難過了。”

褚揚起一個笑容,結結巴巴的說:“謝謝。”

容缇:“……”傻不拉幾的,連騙也沒成就感。

他拉下自己的兜帽,不想讓人看到自己的表情。

而殷牧悠也笑着說:“堯寒也是。”

褚漲紅了臉,朝堯寒伸出手去:“嗯!”

剛快觸摸到堯寒,就被堯寒一口給咬住,他眼底透出了兇光,仿佛褚再進一步,他就要把他整只手都咬下來似的。

褚:“……”

殷牧悠:“……”

這麽兇的嗎?

褚把手給伸了回去,殷牧悠尴尬的揉了兩下堯寒。

別人碰不行,殷牧悠随便怎麽揉,堯寒都沒有反抗。雖然表情是一副高傲的樣子,但明顯從野貓變成了家貓。

他不給別人碰的。

休想!

殷牧悠一行人很快便回到了齊家,這裏比碧秀小巧的溫宅不知大氣了多少倍,綠樹葳蕤,百花繁盛,真可謂是人間仙境。

方管家為他們幾人安排了院子,朝他慈祥的笑着:“溫亭侯,可還滿意?”

“我不喜外人照顧,便不用給我找丫環了。”

方管家心道,這從山野裏出來的,大約都有這種毛病。既然殷牧悠都開了口,他也自當遵從。

殷牧悠又問:“王都何處可以測得武脈?”

方管家睜大了眼:“溫亭侯要測武脈嗎?”

殷牧悠拿長袖掩住臉,只露出一雙黯淡失色的眸子:“自然是給我的護衛測,我自小體弱多病,像我這樣的身子,怎會有武脈呢?”

若是旁人擺出這幅姿态,方管家只會覺得厭煩。

可殷牧悠長成這樣,他這輩子還沒看到過這樣漂亮精致的小公子,一傷心落淚,別人恨不得把一顆心都捧給他。

方管家又是安慰,又是胡扯:“溫亭侯莫要傷心了,王都這麽多人沒有武脈呢,也活得好好的啊!且亭侯都已經有了爵位,本不需要那般辛苦,還需風吹雨淋習得一身本領去掙得爵位!”

殷牧悠心緒翻動,眼神發亮,抓緊了方管家的手:“老人家,你說得太對了!”

方管家:“……”

亭侯,您不是該再消沉一些嗎?怎麽他一勸就勸回來了?

不過方管家這一番話,着實點到了殷牧悠的心坎兒上。

他為了顧全這些事,搞得自己還得了頭疾,時不時就得疼上一會兒。

能做個甩手掌櫃,何樂而不為?

方管家越發搞不懂殷牧悠的想法,讪讪的咳嗽了兩聲:“這……測試武脈的地方,乃官府所有,須得到存正堂去。”

“官府所有?”

“這是為了掌控天下間又多少上等武脈之人。”顧遙從外面走了進來,沒等方管家發話,他就提前做了解釋。

方管家連忙朝他行了一個禮:“顧少爺。”

顧遙擺了擺手:“行了,你下去,這裏我來招待他們。”

方管家詫異的問:“顧少爺親自來?”

“有何不可嗎?”

方管家自然不敢忤逆,很快便退了下去。

顧遙雖然在給他們少爺做随侍,但測出來亦是上等武脈。雖然年紀小,出身卻不一般,在齊家沒人敢把他看做一般随侍的。

顧遙笑彎了眼:“溫亭侯,不若我帶你和褚去存正堂測?”

他的笑透着三分狡黠,以及說不出的調侃意味。

殷牧悠搖頭:“我倒是不用了,給褚測便是。”

他沒明白顧遙怎麽在這兒,不由疑惑的問:“你不是跟着齊岚嗎?”

“将軍進宮了,怕夫人對你們有罅隙,便吩咐我先回了齊府。”

看來齊岚還是怕褚身份暴露,所以才如此小心。

他們放下了為數不多的行李,很快便到達了那個地方。

一夏蟬鳴,于耳畔響起。

存正堂說起來莊嚴,但卻位于王都城北,這裏綠樹成蔭,湖光潋滟,風景是極好的。

來這裏的人每日都絡繹不絕,可像殷牧悠這樣病弱的人,衆人總覺得稀奇。

顧遙看人這麽多,便對殷牧悠說:“溫亭侯,你先在這裏稍等片刻,我去跟他們打個招呼。若是官宦子弟來測,直接進去便可。”

殷牧悠懷裏抱着堯寒,輕笑道:“不必管我,你先去。”

顧遙很快就離開了這個地方。

清風略過湖面,帶起芙蕖的香味,吹到了這裏。

燥熱的豔陽天也被這些給吹散,殷牧悠一身素白,無任何裝飾,頭上連玉冠也沒戴,只餘墨發逶迤披散而開,整個人淡雅得宛如清水雕飾。

這樣漂亮的小公子,王都的确不多見。

衆人看得愣神,眼神也不由炙熱了許多。

殷牧悠早已适應,并不是很在意。反倒堯寒心裏尤為不爽,溫莊那些農戶看殷牧悠宛若天神,斷不會帶着這樣赤/裸裸的欲/望。

但凡是九命貓妖,占有欲都極強。

這是與生俱來的本性,堯寒成了兇獸後,負面的東西只會加倍。

他做出攻擊的模樣,可一只貓罷了,誰會在意?

更有不怕死的,直接從存正堂裏走了出來,眼底帶着淫/邪:“在下司徒府杜少韬,你也是來測武脈的?不若……我讓他們通融通融,讓你先去?”

殷牧悠擡眸,朝他露出一個笑容:“怎麽個通融法?”

“沒在王都見過你,可是從外鄉來的?”杜少韬心裏更是火熱,作勢将手搭在了他的肩上,然後朝下滑的時候,暧昧的摸了一下那細柔的腰肢。

他的手剛一搭上去,堯寒便從殷牧悠懷中一躍而下,身體瞬間放大數倍,一雙金色的獸瞳死死的盯住了他。

“吼!”

衆人瞬間瞪大了眼,仰起頭看向堯寒。

他幾乎遮住了陽光,眼瞳的顏色,讓他們想到了某種爬行動物。

“妖獸!”

“這……那少年懷裏抱着的竟然是妖獸!”

“快跑,妖獸會吃人的!”

杜少韬的冷汗都被吓出來了,堯寒喉嚨裏發出憤怒的聲音,正要張大口将他一口吞下去,顧遙便從裏面出來了。

看到這一幕,他吓得不輕:“快住手!到底怎麽了?”

這杜少韬可是司徒府的公子,萬萬殺不得。

褚失了平日木讷的樣子,眼神銳利的說:“他對郎主不敬。”

顧遙才發現,他手中的劍已經出鞘,而容缇的爪子也伸長了幾厘米。若非堯寒第一個出擊,這兩人都要沖上去的。

他瞬間一抖:“這裏可是王都!”

杜少韬一見他出來,便摸爬滾打的躲到了顧遙身後:“顧少爺,救我、救我!”

顧遙皺眉:“他究竟得罪你什麽了?”

殷牧悠笑彎了眼:“也沒什麽,就是摸了我一下。”

顧遙:“……”

堯寒:“……”

容缇:“……”

褚:“……”

四人的表情幾乎如出一轍,顧遙把杜少韬給捉了出來,直接一腳踢過去:“堯寒,容缇,褚,不打死就行了!”

杜少韬哎喲一聲,擡起頭就迎上了三張殺氣騰騰的臉。

很快,他就發出了慘叫聲。

見這一幕,殷牧悠頭疼的扶額:[系統,我穿的是主角攻?]

[不要懷疑。]

明明是一個攻,還要靠底下的小受們幫他維護清白,殷牧悠頭很疼。

他看了下威武高大的褚,看了一眼兇狠的容缇。

這都是原書裏他的受?

為什麽一點都不軟!

等杜少韬被打得奄奄一息後,殷牧悠才抱着恢複了原本大小的堯寒瑟瑟發抖。

主角攻,真是太不好當了。

還好打了一頓杜少韬後,褚又恢複了那副憨厚木讷的樣子,而容缇也是一副我很柔弱打人的不是我的模樣。

鲛人真是兩面派。

殷牧悠在心裏默默吐槽。

等走到了存正堂裏面,測試武脈的則是一塊巨石,上面鑲嵌着各色的五彩寶石,在陽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光是石頭還測不出來,真正激發其威力的,則是上面的那些寶石。

顧遙小聲在殷牧悠耳旁說:“我帶你們來這兒,是因為真武宗的仙者也在此地,你若有事求他,很快就能見面。”

殷牧悠眼前一亮,随之點了點頭。

顧遙看似年幼,但辦事很有一套。

幾人連忙走了過去,殷牧悠朝褚說:“褚,你去測一測。”

褚點了點頭,很快便走到了正中央。

在裏面的,全是官宦子弟。當顧遙帶着殷牧悠進來時,他們所有人都以為是殷牧悠要測試武脈了。

可這麽病弱的人,會有武脈麽?

還沒來得及鄙視,殷牧悠就吩咐了身邊的随侍去測了武脈。

他們頓時漲紅了臉,一時間感到奇恥大辱。

什麽時候,他們要淪落到和平民一起測試武脈了?

然而當褚将手放在巨石上的時候,巨石上的寶石瞬間呈現五彩斑斓的顏色,瑩瑩之火萦繞在褚的身旁,記錄的筆官見狀,直接瞪圓了眼。

多少年沒出一個上等武脈了?

他結結巴巴的大喊:“上、上等武脈!”

此言一出,惹得衆人震驚至極。

什麽?

一個病秧子的随侍都是上等武脈?

方才鄙視褚的人瞬間就改了态度:“他以為自己是誰啊,竟然驅使上等武脈的人當随侍,又不是齊将軍。”

“快別說了,仔細被人聽見。”

“哼,聽見就聽見!”少年揚眉朝褚喊道,“大個子,你擁有上等武脈,不若投效于宗師?”

褚甕聲甕氣的說:“褚此生只效忠郎主一人。”

少年吃了癟,便趾高氣揚的朝殷牧悠望去:“你的随侍都測出了上等武脈,不若你也來測測?”

顧遙正想為殷牧悠出頭,誰知殷牧悠卻饒有興致的說:“測一測也好。”

他一步步走到了中央,将手放到了巨石上。

殷牧悠本想看看自己這具身體的資質如何的,結果等了半天也沒有反應。

哎,看來是真的沒武脈了。

身側的少年嘲笑了起來:“哈哈哈哈,現在奴隸都有武脈在身,他竟連下等武脈都沒有!也不嫌丢人!”

殷牧悠眼神微冷,剛想開口,從九曲長廊那邊便迎面走來一人。

陣陣清風吹過芙蕖,水波潋滟,将池上的倒影也吹得泛起漣漪。他仿佛置身于這一片清渠,眉目溫和如玉,穿着一身藍白道袍,通身都是浩然正氣。

“這位小友雖然沒有武脈,但身懷靈緣。”

衆人的腦子嗡的一聲,怔怔的望向了殷牧悠。

靈緣!那可是靈緣啊!

大禹國千年來統共才出了兩個,這個病弱的少年,竟注定是要踏上仙途的?

方才還嘲笑他的人,此刻頓時漲紅了臉。

“若、若真有靈緣,對上等武脈的人,倒也使喚得。”

殷牧悠沒有理會他們,反倒朝他看了過去:“不知前輩是……?”

“真武宗景丞,你不是要來找我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