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堯寒心緒極亂, 心髒的位置酸酸漲漲。

只要一想起別人說喜歡殷牧悠, 他就有一種對方被奪走的感覺。

空氣裏帶了刺,讓肺也跟着疼痛了起來。

天邊的豔陽逐漸被厚重的雲層所遮擋,很快就陰了下來。

他甚至想一口将靠近他的人統統吃了,把他帶回深山,好好的囚在自己身邊, 誰也不準靠近。

堯寒的眸子充滿了煞氣,他逐漸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嘴裏發出低低的吼聲, 竭力的阻止沸騰的血液。

許久, 那股野性才被壓下。

他跑得太快, 這裏不知是什麽地方。

堯寒擡起頭,見到了被烏雲所遮蓋的月亮, 仿佛蒙上了一層厚重的陰翳, 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再不回去, 那個人會擔心的。

堯寒的腿像是生了根, 無法挪動一步。

直到容缇從暗處走出,低頭冷眼的看他:“你可是兇獸, 就這出息?”

“吼!”

“好好好,我不說。”

容缇連忙投降, 他不過是想過來看看熱鬧的,鬼知道自己為何出言提醒!

容缇嘟囔了幾句:“這麽兇,難怪比不過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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堯寒耳朵抖動,瞬間咬了過來。

“住口口!!我說你耳朵這麽靈做什麽?”

堯寒:“……呸。”

死魚肉一點都不好吃。

容缇:“……”

兩人又你看我, 我看你的嫌棄。

“他和溫琅一樣是人類,這就是褚的優勢。你不早點想着去化形,脾氣還這麽暴躁,到處咬人……”

容缇後面念念有詞的話堯寒已經聽不下去了,只唯有一件,徹底入了堯寒的耳。

人?

九命貓妖其命有九,他已去其八。自複生後,堯寒幾乎都是被殷牧悠抱着不撒手的,他還從未想到這些。

一個念頭漸漸浮現在腦海,堯寒的心髒跳亂了好幾拍。

化形!

“死魚,我問你,怎麽化形?”

“鲛人生下來就是這樣,你問我?”

堯寒眼露兇光,鲛人最擅長撒謊,不逼不行。

他一口咬在了容缇的腿上,又讓容缇哀叫連連:“住口!怎麽除了溫琅,你對誰都這麽兇!”

“說不說?”

容缇半咬着唇,楚楚可憐:“我也只是聽說。”

“聽說也得說。”

容缇被他噎到吐血:“你才修煉五十年,化形的起碼修煉五百年才行。”

得了辦法,堯寒自然開心,尾巴也搖動兩下:“那我就修煉五百年再說。”

見他歡騰得要回去,容缇望向了他:“站住,你當真是這麽想的?”

“嗯?”

“堯寒,你別忘了,溫琅他是人,就算永遠靈緣仙根,也不一定能活到你化形的時候。”容缇蹲了下去,同堯寒對視,語氣也變得低沉,“到時候,你該怎麽辦?”

把美好的東西戳破,血淋淋的呈現在他的面前。

鲛人最擅長的,便是蠱惑人心。

那一瞬間,堯寒眼中的笑意全都消失不見,只剩下一片寂靜的扭曲,像是混沌不清的黑霧,吸入一點點都是致命傷。

“有多少年,我就陪着他多少年,到時候再去尋他的轉世。”

“別忘了,你在尋找溫琅轉世的時候遇到了誰。最後這條命,你也想丢掉嗎?”

就算現在提到那個名字,堯寒還是會露出殺氣。

這份惡意如此純粹,冰冷刺骨,渾濁而深沉,像是望不到邊的淵薮。

容缇适當的收回了自己的言論,可嘆他竟然不忍心再刺激堯寒。明明他的本意是想讓堯寒發瘋,最好把王都弄得天翻地亂才好。

一想起殷牧悠,想起褚,想起齊岚,他忽然沒了那個心思。

“齊岚說……”

“他說既然珍貴,那便好生保護着。”

“他于你獨一無二,你便把他看牢,不要讓任何人傷害他。”

不由的,他竟重複了齊岚的話。

容缇自己都愣住了,幽深的眼瞳在黑暗裏泛起淡淡流光。

跟這群人在一起的時間越長,他的變化越大。

到最後,連自己都有些不認識自己了。

堯寒身上那股陰冷的寒氣消失不見。

他厭惡一個人,一提到名字便惡心憤怒,想要食其血肉,教他不得好死;他也曾喜愛一個人,光是想起,心中便會泛起溫暖光明,從此只剩下一腔柔情,恨不得将自己的一切都捧給她。

這兩種感情截然不同,幹淨而純粹,熱烈而尖銳。

“我知道了。”

天已經徹底暗了下來,轉眼進入沉沉的黑夜。月光已從烏雲間露出,正挂于碧樹之上。穿透那些雲罅,落下一地猶如碎玉般的柔光。

塘前波光粼粼,銀霜泅染于水面,表面仿佛蓋了一層細雪。

堯寒的心也變得溫柔起來,仰着頭,朝容缇說道:“多謝。”

容缇捂住了臉,只露出一雙眸子,格外震驚的看着他。

他聽到了什麽?

那個堯寒,竟然朝他道了謝!?

忽然,莫名的,竟有點老父親的欣慰。

他可是看上了殷牧悠,想讓他做自己的孕體的!

容缇及時蘇醒了過來,趕忙把這種想法掐滅。他又使了壞心眼,笑得眉眼彎起:“告訴你一句話,溫琅聽了保準開心!”

“……是什麽?”堯寒極度懷疑,甚至不願相信容缇的話,可一想到能讓殷牧悠開心,他便還是問出了口。

容缇含笑的在他耳邊說了幾個字,堯寒疑惑的擡頭:“真的可行?”

容缇拼命點頭:“不行你找我啊。”

堯寒:“……”

他一步步朝着外面離開,躍入這一場黑夜之中。

末了,還丢下一句話:“不行就把你的頭給咬下來,哼。”

容缇:“……”

剛才還說感謝我的是誰!

容缇頓時蔫兒了,也不敢胡謅了。

他打了個寒顫,想出去尋一尋堯寒,可他離開得這麽快,容缇根本沒來得及抓住他。

原本只是為了捉弄堯寒,可他忘了這只九命貓妖最記仇了。

容缇連忙追了出去,只求把堯寒給喊回來,以免自己胡亂說的話,讓堯寒惹得殷牧悠不快。

那個時候,他可就慘了。

“你等等啊……跑這麽快……”

漆黑寂靜的夜晚裏,只餘下檐角燈籠溫暖的光,将四周的黑暗暈染開來。這間屋子的主人,一如他歡喜的那人一樣。

堯寒很快就回到了屋內,殷牧悠晚飯也沒吃,手裏拿着本書,卻完全沒有看下去。

堯寒一躍,跳到了他的懷裏,喵喵的朝着殷牧悠撒嬌。

他用靈力傳達着自己的意念:“不想把你給褚。”

殷牧悠揉了揉他的腦袋,不明白又是在鬧哪一出。

“白天的時候不還在跟我生悶氣?”

殷牧悠剛說完這句話,手上的動作便後知後覺的停了下來。

難道是……在吃醋?

堯寒鑽他的懷裏鑽得更緊:“褚說喜歡你。”

“嗯?”殷牧悠的聲線都抖了一下,竭力平複自己上揚的唇角,“我覺得褚挺好的,一點兒都不像某只。”

堯寒:“……”

“我救下你之後,你抓咬了我多少次?褚從來都沒有傷過我,還一直保護我。”殷牧悠裝模作樣的嘆了口氣,“這樣想來,還是褚比較好養。”

堯寒低低的吼了一聲,極度不爽。

“說話,用意念跟我說,我聽不懂你要表達什麽?”

“你要養他?你明明說了要養我的!”

殷牧悠:“……”忍住、一定得忍住!

這醋壇子打翻了的樣子多不常見啊!

“堯寒,作為妖獸你都快成年了,不要這麽任性。”

堯寒怒從心起,用兩只小爪子刨牆似的刨着殷牧悠。

殷牧悠只好把他抱起來,和自己對視。

不知怎的,他竟然說出了容缇教他的話:“成年就娶你。”

容缇在窗外看着,暗叫糟糕。他這樣教堯寒,便是刻意捉弄他的。一個人類被妖獸求婚,一定會覺得羞辱萬分。

況且,他們的主人還是個男子!

容缇都已經能想象得到堯寒把他的頭咬掉的樣子了,完了完了,他還是趕緊跑!

可殷牧悠的反應,卻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裏面的燭火忽明忽暗,橙暖色的光跳動在他的臉上,燈下看美人,使得他的面容染上了一層朦胧。

容缇清清楚楚的看見,他瓷白的肌膚上頓時浮現了幾分紅暈,像是打翻的朱色水墨顏料,逐漸在雪白的宣紙上暈開那般。

三分暖色,三分豔色,紅暈直接染至了耳根。

他抿着唇,語氣夾雜幾分慌亂:“不許胡說。”

那一刻,堯寒的心跳亂極了。

在顧家住了好幾天,齊岚總算是找上門來了。

“坐。”

齊岚四處看了看,卻沒發現堯寒的身影:“堯寒呢?”

殷牧悠抿了一口茶,淡淡的說道:“不管他。”

熱氣升騰而起,屋內放置了降暑的冰塊,驅散了燥熱,卻驅散不了外面吱吱叫的夏蟬。

殷牧悠斜斜的倚靠于美人榻上,輕描淡寫的喝着茶,可齊岚還是發現了他的心不在焉。

“那畢竟只是妖獸,說出的話不必當真,也別同他計較太多。”

“是啊,只是個妖獸罷了。”

越想,這事兒都越不像是堯寒真心話,倒像是誰惡意教他。

他踏上修行不久,又不知人世,懂那個意思麽?

“談些別的,你今日來找我做什麽?”

齊岚進入了正題:“白虎降世乃是祥瑞,現在王都已經議論紛紛。”

“原來你是想問這個?”殷牧悠也不跟他繞圈子,齊岚是可信之人,“白禹說,他是先祖派過來的護着我的。”

“先祖?”

“溫良玉。”

齊岚眼底浮現震驚之色,早聽景丞師兄說過無數次溫良玉的厲害,沒想到禦靈術連白虎神獸也能收服!

殷牧悠放下了手裏的茶盞,對齊岚說:“你多小心景丞,莫要聽信他的話。”

“……怎麽了?”

“白禹告訴我,那個景丞根本不是真武宗的人,他這樣挑撥離間,定是有理由的!”

這話完全讓齊岚沒回過神來,心緒已是極亂。

可殷牧悠沒理由騙他,白虎神獸更加沒理由了。

齊岚的臉色凝重起來,也看不清景丞了。

“那他說救褚的法子可是真的?”

“……這個倒是真的。”殷牧悠嘆息一聲,要給褚續命,就得讓齊岚受傷,褚也不會接受的。

齊岚倒顯得心事重重,不知在想些什麽。

殷牧悠見他眼下青黑一團,便輕聲說道:“我會尋其他法子的,不止這一條。”

“……嗯。”

兩人的氣氛忽然有些凝滞,外面一團雪色的團子沖了進來,直直的撲到了齊岚的懷裏:“溫琅,你的血能否再給我聞一聞,我保證不舔!”

齊岚:“……”

殷牧悠:“……”

白虎有些扭捏:“行嗎?”

殷牧悠撇過頭,噗嗤了一聲。

這只白虎,他臉盲啊!

殷牧悠笑彎了眼,還要使勁對齊岚說:“溫琅,你快答應他,他說的話定然作數,保證不舔的!”

齊岚忍不住扶額:“這一團,莫非就是……?”

白虎可是神獸啊,未免也太蠢了些!

“白虎神獸威風凜凜,一眼就看出來了!”

受了殷牧悠的誇獎,白禹更加挺直了身體,做出一個優美的姿态。

這小子不知道誰,但挺有眼光的!

“你,不錯。”

殷牧悠一個沒憋住,竟笑出了聲:“哈哈哈哈哈。”

齊岚的頭更疼了:“溫亭侯,你也太壞了。”

白禹這才發現認錯了人,滿是羞色,恨不得躲入齊岚的長袖裏,不敢探出頭去見殷牧悠。

下界靈氣不足,弄得他鼻子也不舒服了,輕微的氣味根本聞不出來,只有那晚濃烈的香氣,才能使他馬上分清。

要是在玄陽大陸,他就算認不出人,也能靠氣味的。

齊岚無奈極了,心頭的沉重也被這一幕給打消。

他連忙起身,将白禹還給了殷牧悠:“別笑了。”

殷牧悠連忙抑制了笑意,只是肩膀還不停的聳動着,明顯還是在憋笑。

齊岚離開了屋子,見到褚在外面揮舞着長劍,日複一日的練習劈砍。

陽光照在他的身上,為他的肌膚渡上一層淡金色的光,他額頭滲滿了汗水,眼神十分堅毅。

這段時間,他已經消瘦了許多了。

齊岚看了許久,忽然忍不住走了過去:“徐常林在教你的時候,可曾有教過你劍招?”

褚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拜見齊将軍。”

“先回答我。”

褚低下了頭:“師父自然有教,只是我愚鈍,并未學會多少。”

雖然沒了血脈相連的身體,但褚的靈魂到底是他弟弟。

齊岚祭出本命劍:“看清楚。”

他從未收過徒弟,也從未教導過誰。

可齊岚每一招都舞得極慢,要讓褚看得清楚。

劍招勢如破竹,每一式都帶着凜冽之氣,猶如驚雷那般。齊岚生得極好,長袖流水間,劍招少了殺氣,倒多了幾分柔和。

許久,他才停下:“記住了多少?”

褚回過神來:“一些。”

齊岚又重新舞了一次,不辭辛苦的教着他。

如此反複十次,天色都至深夜,月光清冷的灑下光輝,他的長劍泛起幾道寒光,倒映在粼粼的水面上。

褚總算記清,卻不明白齊岚為何這樣盡心盡力的教他。

齊岚露出一個笑容:“褚,今日我教你這些,是希望你以後可以自保,不再受人欺辱。”

褚茫然的看了過去:“……有郎主在,不會有人再欺辱我,齊将軍這話是何意?”

齊岚嘴裏泛起苦澀,他指得自然是齊夫人。

“只是以防萬一罷了,再說了,你當溫琅的護衛,也要有些真本事才好。”

褚眼神一亮:“原來如此。”

齊岚心裏終于下了個決定,輕聲對褚說:“念在今日我教你劍招,我們總算有了師徒之情,你可得還我。”

“這是自然!”

“三日後,你到顧家後門來,我等你。”

褚不做他想,便應承下來。

黑夜之中,齊岚的身影顯得越發單薄,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極長。

正當齊岚打算離開顧家時,卻在門外見到了遲遲不肯回去的堯寒。

想起今天殷牧悠的反應,齊岚不由問:“往日溫琅最是關心你,今天我多次問他,他都不願提起。堯寒,你到底說了什麽惹得他如此不快?”

堯寒側過身子,不想搭理他。

他尾巴一搖一搖的,神情顯得落寞。

“不願答就算了,不過說出來,我或許能幫你解惑。”

“……真的?”

“自然。”

“可容缇騙了我,才讓他生氣的,你不會也騙我?”

竟又是那鲛人?

齊岚眼神微冷,想起容缇單獨找他談的事,便認定了是容缇從中挑撥離間。

再這樣下去……恐怕不好。

兇獸少了那個可以束縛他的人,止不得就會在王都發瘋。

“你若是不相信,我可以立心魔誓。”

堯寒這才把目光放到了他身上,緊緊盯着他,似乎在确認他所言是否是真。

到最後,堯寒才緩緩說道:“我說想娶他。”

齊岚:“……”

活該!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一覺醒來,所有人都知道我的禦靈獸對我求婚了#

齊岚:虧得我想幫堯寒,簡直活該!

容·罪魁禍首·缇:溜了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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