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上鎖的房間2
又過了幾日,右腳的腳踝已不像此前稍一動彈就疼痛不已,加之被困在這間昏暗的房間裏只有吃睡的生活,已經讓邵鈞無聊透了。
他想自己若是一株植物,恐怕現在已經無聊到可以數數自己有多少片樹葉了。
“鈞鈞,你還在睡嗎?”
邵鈞聽到姚英逸的聲音,卷着被子像條毛毛蟲似的蠕動到了床邊,趴在床沿,低頭往下看。
姚英逸側躺在床墊上,頭發亂糟糟地翹起着,讓原本有些嚴肅的面容變得有些滑稽。他舉着一只燒剩半截的蠟燭, 正微笑着看向邵鈞。
雖然邵鈞覺得自己應該沒有預感錯,姚英逸對自己的态度親密地遠勝兄弟,但奇怪的是除了那天晚上,此後的每一天,就算邵鈞有意試探故意說沒事,他也格外堅定地在架子床邊打地鋪,絕不與自己同床。
“鈞鈞?還困嗎?再睡會?”
姚英逸的話語一下子将邵鈞嚴重跑偏的思維拉回,他搖了搖頭。
“要起床嗎?哥哥帶你去洗漱。”姚英逸站起來,将蠟燭插回桌面上的燭臺,麻利得就将地面上的鋪蓋收起塞進架子床的床下。
邵鈞自己推開被子,顫顫巍巍的坐到了了床沿上。
“別急,你等哥哥來啊。”姚英逸看到邵鈞的動作,顧不上穿了一般的襯衣,急急忙忙地跑到他身邊。
邵鈞又是搖頭又是搖手,想讓他明白別這麽大驚小怪的。說實話,邵鈞自己總覺得姚英逸有種在照顧殘障兒童的錯覺,莫名有點生氣。
“我自己行的。”邵鈞抓住姚英逸右手,在他光裸的前臂上寫道。
“我知道的,但是你也不要剝奪哥哥難得照顧你的機會啊,鈞鈞。”
邵鈞對于這種大實話幾乎沒有抵抗力,更別說,姚英逸大大咧咧地将毫無遮擋的六塊腹肌,清清楚楚地展示在他面前。
他無言以對地側過臉。
若是仔細觀察,可以清楚地發現邵鈞的兩只耳朵尖都已經泛紅。
自己肯定是個同性戀。
邵鈞在此刻無比清醒地認識到了這一點,同時一股怒氣從胸腔竄起。
“生氣了?”
邵鈞搖了搖頭。
雖然并不能說與姚英逸無關,但是邵鈞明白自己突然生氣的更大原因在于自己。明明自己此時處境不明,竟然對着一個不知有沒有危險的男人的身體春心蕩漾。
“真不是生氣?那把臉轉過來,讓哥哥看看?”
邵鈞聽話地轉過頭。見對方竟然毫無自覺,依然沒有好好穿好衣服。怒火夾雜着不知名的欲望,本想要拽好那半挂在姚英逸臂膀上的襯衫領口,但苦于高度不夠,這可讓他更生氣了。
他憤憤抓着襯衫下擺,将紐扣一個個的扣好。
姚英逸被邵鈞的舉動吃了一驚,竟乖乖的配合,說完還下意識得摸了摸邵鈞的頭,誇獎道:“邵鈞小朋友,真厲害。”
好想打他!!
邵鈞陰滲滲地擡起臉,笑了笑。
但對方竟然大笑起來。反而讓邵鈞窘迫起來,他捂着臉恨不得現在就埋回被窩裏。
大概是邵鈞的樣子看起來有些可憐,姚英逸的笑聲馬上止住了。等邵鈞試探着放下手時,姚英逸已經穿戴整齊,拿了件衛衣與寬松的運動褲走到了邵鈞的面前。
邵鈞一把奪走衣褲,搶在姚英逸伸手幫忙前就套好了衛衣,可褲子卻有些犯了難。他拍開姚英逸伸上來準備幫忙的雙手,彎下腰套好了兩只褲腿,可褲腰半挂在大腿上,任憑他在床上扭來扭曲,也不肯好好得被拽到腰上來。
突然邵鈞覺得自己有點傻,犯不着在這種事上争口氣。他擡起手正想向姚英逸請求幫助時,卻發現對方呆呆地看着自己,鼻孔下兩道血跡再明顯不過。
哦,看來自己沒猜錯。真是不錯的弱點。
邵鈞聽到自己腦中某個陰暗的角落裏發出一聲贊嘆聲。
他被自己這個陰暗的想法吓了一跳,腦子裏更是有種似曾相識的可怕感覺不斷湧現。他不禁懷疑,過去自己是不是利用對方對自己的愛意對眼前這個號稱自己哥哥的人做過什麽?
這會不會就是導致自己現在這個處境的原因?
邵鈞感覺到自己好像捕捉到了什麽可怕的關鍵點。
這個發現瞬間帶走了邵鈞所有的心神,乃至等他回過神時,自己已經在姚英逸自發的幫助下好好穿上了褲子,而對方竟還沒有發現自己流鼻血了。
邵鈞不動聲色地再次審視眼前這個人。
撇去正在留着鼻血的滑稽表情,眼前的這個人身體健壯,力量遠超過自己,正面制服自己簡直輕而易舉。再考慮到此前他對于自己簡單粗暴地喂藥,邵鈞已經有些相信,若是自己真的利用他的感情做了什麽事,那麽作為報複,自己原因不明的失憶、腿傷以及失聲,極有可能就是他造成了。而現在也絕不是養傷,這個造型奇怪的房間就如自己一開始的胡思亂想的一樣,正是一座監禁自己的監牢。
思考間,邵鈞忽然感覺一陣失神,腦海中同時憑空閃過一段對話。
“如果有人利用你的感情,對你不利,你會怎麽報複他?”
“怎麽突然這麽問?鈞鈞,是哪個混蛋騙你了嗎?”
“沒有,你不要扯開話題,和我沒關系。我是問你怎麽做。”
“他要犯了罪就交給警察來處理他。”
“不是這個意思。”
“你想問什麽,鈞鈞?”
“如果那個人是我呢?如果我利用你的感情想對你做些什麽?”
“做些什麽?鈞鈞這麽乖怎麽會做這種事。而且鈞鈞要做什麽,我怎麽會不支持你。”
“算了,沒什麽。”
“生氣了?別氣別氣啊。我沒有開玩笑。我是認真的,要是鈞鈞真做了,我也不會生氣。但那樣的話,你可得好好負起責任,這輩子都別想從我身邊逃走,就算打斷你的腿,把你關起來鎖在床上,我也不會放你走。說起來,我得好好賺錢,怎麽都得要給你打個金鐐铐才行吧……”
沒頭沒尾的對話,莫名其妙地從腦中出現又消失。雖然邵鈞不知道這是何時的記憶,也不明白它們怎麽就突然恢複了,但是有一點他确信無疑,這正是在過去自己與眼前這個姚英逸發生過的對話。
一股寒意漫上邵鈞的心頭。
趁還沒有發展到更糟糕之前,他得找機會離開姚英逸身邊。
之後,他故意等到姚英逸抱着他離開那間房間,在陽光下再一次确認了一遍後,他才故作茫然地指出了姚英逸在流鼻血。
其實那刻,即使他明白無論是不是都已沒有多少影響,但他依然有那麽一絲期望,自己是因為昏暗的燭光而看錯了。
姚英逸被指出後,一如邵鈞所料般的窘迫極了,哪怕他馬上将邵鈞放在廚房,立刻就去處理了這個小問題。此後整個人也始終背對着邵鈞,在竈臺邊忙着什麽,其間不斷發出過于響亮的乒乒乓乓的聲響。
邵鈞單手支着下巴,手指敲擊着桌面,冷眼盯着姚英逸在竈臺邊忙亂。
心裏卻冷靜地想起,現在未必不是個好機會,趁着慌亂,問些平時姚英逸不願意回答的問題。
可足等到對方将剛做好的雪白可愛的小包子一個個整齊得排進蒸籠裏,姚英逸才終于回過身走到邵鈞身邊。
他眼神仍有些飄忽,但已經可以直視邵鈞的眼神而不躲避了。
“怎麽了?”
邵鈞看了一眼姚英逸的表情仍想一試,他沾着茶水在桌面寫到:“哥哥,你不出門,我們每天吃的東西是怎麽來的?”
姚英逸拉開椅子,就坐到了邵鈞身邊。
“每周有山下的人上門來送東西,不用擔心這個,鈞鈞。”
邵鈞垂下頭,徑直趴在了桌面上,手指仍有一下沒有一下得敲打着桌面。
“無聊了?”姚英逸抓住邵鈞的敲打的手指,握在掌心輕輕摩挲着。
邵鈞點點頭。
“想下山出門?”
“下山?”
“我們家在山裏。等你腿好了才能下山。一會哥哥給你找幾本你喜歡的書吧。”
姚英逸轉身正打算回到竈臺前去看看剛剛入籠的包子。邵鈞卻一把拽住了他,在他的掌心飛快地寫道:“為什麽一定要等腿好了?”
姚英逸沒有立刻回答,他凝視着邵鈞的雙眼,不知想從中看出些什麽來,最終長嘆了一口氣,說道:“邵鈞小朋友,我就知道你不會死心的。哥哥帶你去外面看一眼,你就明白了”
說罷,姚英逸就脫下圍裙随手扔在椅背上,抱起邵鈞幾步就走到了院門處。
三兩下就解開反鎖,轉動門把手打開了院門。
門外,只有一條極窄的泥土小道順着陡峭的山崖向下蜿蜒而去。道路兩側林木茂盛,是個全然沒有開發的森林。邵鈞簡直無法想象僅一門之隔,竟然宛如兩個世界。
但這确實也驗證了姚英逸沒有撒謊,這種道路,若是他背着自己強行下山,實在是太過危險。而同時,邵鈞已經明白,靠現在自己的傷腿,根本沒有一點點的可能獨自逃走,眼下只有等待自己腿傷複原後再做打算。
可是腿傷真的會好嗎?邵鈞有些懷疑。
“你看,鈞鈞,不是哥哥不想帶你下山。實在是這條路太危險了,等你腿好了,哥哥就帶你下山好不好?也就兩三月的工夫。你再忍耐一下,乖。”
姚英逸說着拍了拍邵鈞的後背。
可邵鈞靠在姚英逸的懷裏突然想到,那自己是怎麽上來的呢?既然明知道這裏交通如此惡劣,為什麽還要特地将自己安置在這裏。
但他沒有問,此刻他已經意識到這個問題與此前的很多問題一樣,恐怕他并不會從姚英逸口中得到一個滿意的答案。
“我餓了,哥哥”邵鈞摟着姚英逸的脖子,在他的胸口寫道。
“我們回去吃早飯吧。小心頭,鈞鈞。我把門關好。山裏野獸很多,鈞鈞,你千萬不要自己亂跑出去。上次哥哥也是害怕你胡亂跑出去會出事,才會對你……”姚英逸說到一半突然不再言語。
邵鈞頓感不解,他擡頭看了一眼姚英逸。
只見他表情嚴肅,眉頭緊蹙,死死地盯着院門。順着他的目光望去,邵鈞并沒有發現有什麽值得特意查看的東西。
無論怎麽看,這只是一扇表面有些過于幹淨的防盜鐵門。
姚英逸沉默着抱着邵鈞走回了院子中關上鐵門,仔細地将它鎖上,再一次盯着那扇青色的院門久久不發一言。
這一次邵鈞終于察覺到不同。
原本畫着奇怪的五星圖案的院門上,只剩下小半個模糊的圖案。
這個有什麽特別嗎?
邵鈞回想起它原來的樣子。
一枚五芒星中繪有一只好似燃燒着的眼睛的圖案。
邵鈞百思不得其解,就在他仰起身想要問姚英逸時,映入他眼中的一幕令他停滞了任何思考。
他看見那間被鎖起來的平房的窗口後,原本将窗戶遮擋得嚴嚴實實的黑色垂簾被拉起一角,有一雙眼睛正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