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愚弄死亡的狂徒1
邵鈞醒來時,發現自己再次出現在那間昏暗卧室的架子床上,而姚英彥就坐在床邊,沉默地注視着他。
對此他并不感到多少驚訝,反而有種意料之中的淡然。
見邵鈞醒了,姚英彥也不似前幾次自己主動開口,他依舊如同一座雕像一般一動不動、一言不發地注視着邵鈞。
邵鈞側過頭,同樣也只是看着他,一句話都沒有說。
他們兩人如同在進行一場誰先說話誰就輸的無聊比賽,只相互注視着,卻一個字都不吐露。
然而敗者終究會産生。
“我哪裏不如他嗎?”沒頭沒尾的問句被姚英彥抛向邵鈞。
邵鈞搖了搖頭。
“鈞鈞,你會xu……”姚英彥抓着床沿,顫抖着雙手,小心翼翼地問道。
可話還未說完就被邵鈞無情地打斷:“對不起。”
姚英彥緩緩松開了雙手,他低垂着頭,聲音幾乎細不可聞:“不用道歉……這不是你的錯,鈞鈞。”
邵鈞見姚英彥這個樣子,就禁不住心中有一絲不忍。可他同時明白這時的不忍,也許可以讓姚英彥還維持幾日的希望,但這對他自己又是何其殘忍。
所有的故事,不論好壞,總有結束的一天的。
他輕輕嘆了一口,佯裝不察姚英彥的低落,掀開被子就打算下床。突然,他意識到本來捆在腳踝上的鎖鏈已不複存在,不由脫口而出:“這次不用鎖鏈了嗎?”
“它鎖不住你。”姚英彥起身遞了一件長睡袍給邵鈞。
邵鈞盯着這酷似女式睡裙,又鑲了蕾絲邊的長睡袍,表情怪異地道了一聲謝。
“我以為它早就在那場火災裏被一起燒毀了。”邵鈞若有所思地看着這條其實應該叫睡裙的衣服,輕聲呢喃道。
可不曾想,姚英彥卻還是聽到了,他側過臉,幹巴巴地解釋道:“我在工作室裏發現的。”
“一邊說我胡作非為,一邊倒還把它藏起來了。我一直沒找到在家裏哪裏,原來是他藏到工作室裏去了。”邵鈞像是想起什麽有趣的回憶,嘴角不由自主地含了一絲笑意,但他說完才意識到自己的不妥,又小聲向姚英彥道了一個歉。
姚英彥搖了搖頭,眉眼間滿是糾結:“鈞鈞,我……”
邵鈞卻仿佛無視了姚英彥的表情,邊套上睡袍,邊狀似不在意地随口問道:“外面是什麽季節?”
“是……”姚英彥眼神閃爍,停頓了好久,才如釋重負般說道,“是秋天。”
“幾月份?”邵鈞問。
“10月”姚英彥答。
“幾號?”邵鈞又問。
“……”姚英彥嘴唇開開合合,卻一個音都沒有吐露。
“哥哥,今天是幾號?”邵鈞從姚英彥的沉默中察覺到了什麽,再次發問道。
“2……0”一個日期從姚英彥的口中被艱難擠出。
“那還有一天。”邵鈞快步向房門走去。幾乎垂地的睡袍下擺輕飄飄地浮動,偶爾露出邵鈞白瓷般漂亮的小腿。
他臨到門口時猝然停止,轉身問道:“工作室的門上鎖了嗎?”
此刻,明明是邵鈞站在燭光邊緣的陰影中,而姚英彥離燭臺更近,可邵鈞望向姚英彥時,卻覺得他好似獨自一人站在黑暗中,濃重的絕望萦繞在他的周圍,不曾散去。
他們總是要分別的。
邵鈞心中雖有愧疚,但他們已經兩清,他并不後悔。
“沒有。”有氣無力的聲音從卧室那頭傳來,“鈞鈞……”
“還有什麽事嗎?哥哥”邵鈞打開門正欲走出。
“你……要不要……要不要……吃點午飯。”姚英彥快步走來,伸手想要抓住已經走出卧室房門的邵鈞,可卻在手指将要碰到邵鈞衣袖時猛地收回了。
邵鈞愣了愣。
“哥哥,我已經沒有味覺,痛覺了。”
他難道不知道嗎?不,肯定知道。
邵鈞心中有種無根由的篤定。
“但你可以……選擇……你可以讓自己恢複的!”姚英彥突然高聲吼道。
邵鈞沒有回答,他停頓了一下腳步,看到自己的視野中那個頭部纏繞着繃帶的怪物,已出現在工作室的門口,靜靜等待着他。雖不動聲色,但邵鈞卻能覺得它在責怪自己。
他看了一眼姚英彥,随後走向那個怪物。
這時,他的身後再次傳來姚英彥帶着懇求的呼喚:“鈞鈞……”
邵鈞已走到工作室門口,此時手指正摸上鐵門,卻又生生停下腳步,轉身問道:“算了,午飯有什麽?”
“啊?”姚英彥瞪大了眼睛,臉上沒有一處都不顯示他內心驚訝極了。
“哥哥?”邵鈞折返回卧室門口,走到姚英彥身前。
“我現在就去做,你想吃什麽?”姚英彥如夢驚醒般地下意識答道。臉上的表情似是哭,又似是笑,整張臉都皺在了一起。
“你看着辦吧。”邵鈞避開眼神,有些不耐煩地答道。
邵鈞想,自己還是心軟了。
他随姚英彥進了廚房後,就徑直窩在他一直呆的那張藤椅裏,安靜地等待着姚英彥所做的午飯。
秋日十月份的陽光,雖不如夏日熱烈,卻也依然充滿熱度。他對着陽光舉起自己的雙手。無論左手還是右手,手指修長,皮膚宛如上好的瓷器般白皙剔透,是絕不會屬于一個曾經重度燒傷患者的。
自己在知曉火災的時候,就早該發覺了。
邵鈞放下手,看着背對着自己在竈臺前忙碌的姚英彥。
自己是心軟了嗎?
他自已也不知道為何心軟了。
是一日日相處後的習慣,還是自己有些變心了嗎?
邵鈞心中亂極了。
這一次醒來,大概是時候已到,也或者是自己見到了不該見的東西,他的零落的記憶已經恢複的七七八八。
他一直極其厭惡有人插手控制他,可對于自己曾經利用過的姚英彥,他的底線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後退。
難道是因為困在這具身體的緣故嗎?
邵鈞胡思亂想着,尋找着緣由。
姚英彥磨蹭了許久做出來的是一碗令人懷念的白菜爛糊面。
白菜裹着肉絲軟塌塌地趴在米白的面條之間,面條已經煮的太久,根本分不清哪裏是面條,哪裏又是湯汁。
雖然看起來就讓人毫無食欲,但是邵鈞知道這碗東西的味道并不壞。
他想起自己生病難受時,總是有人會為自己做這麽一碗好吃易消化的面條。
那個人有時是姚英逸,有時是姚英彥。但是仔細想想似乎後者更多,畢竟大哥的廚藝可能還不及自己。
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對自己懷有感情嗎?
邵鈞對姚英彥笑了笑,又道了聲謝,接過姚英彥給的筷子,一聲不響地将這碗沒有任何味道的東西囫囵吞下。期間姚英彥坐在他身側,不斷地勸他吃慢點,但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更不必說只是一小碗湯面。
他看了一眼見底的小碗,放下筷子,又拿起姚英彥準備的熱毛巾,擦了擦嘴,站起就打算離開。
姚英彥随之站起,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勉強擠了一個笑容問道:“一會晚飯幾點吃嗎?”
“哥哥,”邵鈞本想說你不用等我了,但最終還是沒忍心,“你先吃吧,給我留一點就好。”
話畢,頭也沒回地進了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