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兩個孩子在走廊裏拍着皮球,頑皮的皮球翻滾着,撞開了一旁的房門溜了進去,驚動了病床邊的男人。

那男人本來正傾身為病床中面容蒼白的妻子撩開額角的碎發,聽見響動,擡起了鷹一般的眼睛,門口的兩個孩子頓時被吓得有些不知所措。

看着兩個小家夥在站門邊慌了神,那男人淺淺微笑,擡手做了個“噓”的手勢,朝着皮球努努嘴。孩子們像得到特赦令似的,趕緊輕手輕腳地取走了皮球,臨走還不忘對着男人輕輕鞠了一躬,男人看着這兩個小大人,會心一笑。

雨桐睜開眼,便看見了那個熟悉的笑容,那笑容來自她的丈夫,他回來了。

“你醒了......”瑞麟綿言細語,将一個輕柔的吻落印了妻子的額頭上,“你睡了一整天了,你再不醒我就得急死了。”

“孩子呢?”雨桐的聲音依舊虛弱無力。

“孩子很好,在育嬰房。一個哥哥,一個妹妹,都很健康。”

“家裏呢?”

“都好,都高興壞了,你別操心了。”

雨桐長長地舒了一口,終于安下心來。連日的疲憊,一天一夜的陣痛,讓她幾度脫力昏過去,孩子出生之後,她便精疲力竭地昏睡過去。

“你什麽時候到的?”

“我趕到醫院的時候你還沒生呢,我在産房外面聽見你的哭喊,想沖進來他們不讓。”瑞麟修長的手指劃過她的臉,笑得溫柔。他沒有告訴她因為着急,他在産房外還打傷了一位好心上來勸阻的陌生人,現在宗麟還帶着傷幫他善後,而他也答應會在雨桐醒來後親自去道歉認錯。

“你喜歡嗎?”

随着漸漸轉醒,雨桐的臉上終于有了些神采,望着久未見面的丈夫,她的語氣帶着幸福和期待。

瑞麟拉起她的手貼在臉上,微笑着點點頭:“喜歡。我精心養護的梧桐樹終于掉了兩個小梧桐球下來了。”

雨桐閉上眼笑起來:“亂講,梧桐樹哪要什麽精心的養護,皮實着呢!”她用手指勾了勾瑞麟的臉頰問:“名字呢?你想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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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大球和梧桐小球。”

“日本人?”

瑞麟笑得直搖頭:“你啊,到現在都沒個正經。”他低身趴到雨桐耳邊,輕聲說:“哥哥叫言諾,妹妹叫言愛,好不好?”

“張言諾,張言愛…..”雨桐獨自呢喃着,像在吟誦一篇綿綿樂章,有一輩子那麽長。“嗯,多好的名字!我喜歡!”她笑着,眼神裏閃着慈愛的光,“我想看看孩子。”

“我去抱,你等我。”瑞麟興沖沖地起身,朝育嬰室跑去。

看着那兩個孩子的感覺很奇妙。

在親身見證了愛妻痛苦生産的過程之後,他實在是不能理解為了眼前這兩個皮皺皺的小醜八怪讓大人如此遭罪到底有什麽值得的。可看着他們滴溜溜地轉着大眼睛四下張望又相擁着睡着的樣子,只覺得哪怕自己是鐵石心腸,此刻也會融化吧!

太太在看了孩子之後高興地合不攏嘴,直呼這兩個小家夥竟和瑞麟才出生時長得一模一樣。而瑞麟自己其實是希望孩子像雨桐的,至少,言愛要像,那便是把她寵上天,也是不為過的。

嬰兒欄的輪子呼嚕嚕地轉着,瑞麟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推回了病房,卻發現雨桐又疲憊地睡着了。

孫子孫女的誕生終于給死寂的錦廬帶來了生機。

太太看着兩個孩子打心眼裏高興,每天不是看着就是抱着,不是哄着就是逗着,只覺得片刻都離不得這兩個小心肝兒。二娘也像變了個人似的,一向謙和的她竟對奶媽格外的嚴格,生怕孩子有一點點的閃失。每天忙忙碌碌,兩人倒也慢慢從失去丈夫的悲傷中走出來了。

幾家歡喜幾家愁,此時的筱茵正孤獨地踏上北上的專列。

她拒絕了潤陽的陪同,決定獨自去大帥那邊照顧他的起居,她自感虧欠自己的父親太多了,而如今她一無所有,唯有用餘生的陪伴來償還,以求減輕自己的罪孽。

月臺上除了衛兵便再無閑人,司令夫人專列出行,車站清場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宗麟沒有來,他應該是不會來了的。

即便她總是以各種方式地拒絕着,宗麟仍然每天會去陪伴她。她沉默,他便自顧自地說話給她聽;她叫罵,他便安靜地看着她;她打他,他便一拳一拳地受着。待她哭了,累了,他便哄着她睡去......直到有一天她得知雨桐平安生下了龍鳳胎,怒火重燃的她用最惡毒的話語詛咒着兩個無辜的孩子,之後他便再也沒有出現過。

罷了!車窗邊的筱茵低下頭暗嘆着,至愛與至恨之間從來就不曾有鴻溝,翻手之間枕邊人便已不共戴天,反正自己與他已經是一輩子的仇人了,此時若還暗自留戀,就是自己矯情了。

汽笛響起,窗外的光景緩緩後退,空蕩蕩的候車室內一抹軍綠色牢牢地抓住了她的視線,那人正低着眼慢悠悠吹着茶杯上氤氲的熱氣。跟有感覺似的,那人擡起了頭和筱茵對視,眼波裏的深邃和平靜一如往昔。筱茵迎上他的目光——帶着殘餘的憤恨。

這一世不管愛與恨,終究是忘不了這個人了,或許有一天我會回來跟你算這筆賬,但如今我只求各自安好,再不相見。

而在這輛專列的另一節車廂,潤陽正靠在窗戶邊獨自喝着咖啡。

筱茵始終不願意原諒他,他便和宗麟商量出這樣隐蔽的方式護送筱茵北上。他第一次沒有對姐姐的暴躁和瘋狂感到厭煩,在張牙舞爪的外表背後,她的姐姐也只是一個剛剛失去孩子的可憐女人。他不奢望她的理解,更不求她的原諒,他只能選擇默默的守護。償還也好,自我安慰也罷,已經沒有追究原因的意義了。

列車緩緩駛出站臺,漸漸消失不見,宗麟放下茶具,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領,準備離開。

一個衛兵急匆匆地沖進來,立正敬禮:“報告司令!外面有人求見,說是您的老朋友。”

宗麟整理低頭整理着袖口的紐扣,劍眉微皺。

“狗皮膏藥!”

天下的不幸各有不同,但幸福一定是相似的。

雨桐端着一碗熱騰騰的銀耳蓮子羹來到書房的時候,瑞麟正埋頭于一堆文件資料之中。她将甜湯放在一邊,繞到他身後環住了他的脖子。

“剛熬好的,趁熱喝了吧。”

瑞麟擡手摸了摸她的臉,眼睛卻仍然盯在桌上的報表上。

“爹太保守了。”他說着撿出兩張報表遞給雨桐,“宗麟在的時候不管是涉及的業務範圍還是市場都有大面積的擴張,之後爹基本就是按兵不動,你看看。”

雨桐微笑着按下他遞過來的報表,道:“爹畢竟不比你們又是新學又是留洋,他在他的同輩企業家當中已經是佼佼者了。”雙手捧着瑞麟的臉,她轉身坐在了他的腿上,“怎麽,你有新計劃?”

瑞麟順勢摟住了她的腰,臉深埋進她的頸窩吸取着她特有的香氣,笑得暧昧:“是啊,準備大幹一場。”

雨桐被他蹭得咯咯笑,又一把按住了他已經開始不老實的手,“別鬧,這裏不行。”

“那回房。”他說着,竟抱着雨桐站了起來。

雨桐又羞又惱,連連拍着他的胸膛,壓低聲音道:“你快放我下來,家裏那麽多人看着呢!”

瑞麟低頭重重一口親在雨桐的臉上,終于意猶未盡地放下了她,“晚上不會放過你的!”他說着,又坐回了書桌前,問道:“剛才娘嚷嚷什麽呢?什麽放下不放下的。”

“還不是不讓宗麟抱孩子,怕他摔着孩子。其實他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瑞麟笑得直搖頭,說:“老太太疼孫子連親兒子都不管了,她都不擔心抱那兩個小胖子扯着宗麟的傷口嗎?不過話說我回來之後娘還沒正眼瞧過我呢。”

“我看啊,除非哪天宗麟在娘面前舉個大鼎走一圈,否則娘是不會把孩子放心交給他抱的。娘現在看着言諾和言愛,真是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你記不記得我們小時候,娘總說奶奶太寵我們,結果現在呢,我看啊她比起奶奶那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雨桐笑着,眼色忽然黯淡起來,“要是言諾和言愛能早生個幾天,爹還能見上一面……”

“別想了,都是命,我們也沒辦法。當年我爺爺走的時候爹也很年輕,孤兒寡母的他也一個人頂過來了,現在爹不在了,我們就成了頂梁柱,把這個家撐起來了,爹會安心的。”

雨桐默默點點頭。人生起伏是常态,盛極必衰,否極泰來,雨桐不算平靜的人生使她早早就參透了其中的道理。樓下又傳來了太太責備宗麟的聲音,夾雜着二娘和韻宜的歡笑,雨桐牽起瑞麟的手,眼前的一切,讓她安心。

作者有話要說: 同志們,這一周發燒了沒寫東西,把存稿耗的差不多了,再加上我又有了個新腦洞,準備開始整大綱了(這次不虐了,下個腦洞開甜文),所以從下周開始,每周一、二不更,周三到周日還是日更,也就是說一周五更。《彼時錦年》應該會在七十章左右完結,絕對不會坑,大家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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