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瑞麟一行人趕到的時候,長谷川正用槍對準了血泊中的雨桐。瑞麟擡手一槍正中長谷川的肩膀,槍脫了手,長谷川捂起肩膀,敏捷地翻身躲在了車後。司機舉槍朝三人射擊,被潤陽一槍擊斃。

瑞麟不管不顧地沖到雨桐身邊抱起了她,黏膩的殷紅立刻沁濕了整個手臂。雨桐的眉角已經高高腫起,被子彈劃破的傷口血肉模糊。看着不久之前還活蹦亂跳的嬌妻變成了血人,瑞麟幾乎氣瘋,他咬緊牙關卻始終止不住雙手的顫抖。

唐納德舉着槍小心地靠近車邊,蹲下小心查看了雨桐的傷口,又輕輕翻開了她的眼皮,對瑞麟道:“趕緊去醫院!”

兩人相視間擡頭,看見潤陽已經舉着槍沖小心翼翼地上前去。似乎是聽見了唐納德的聲音,他背過左手揮了揮,示意他們趕緊走,自己仍頭也不回地向着長谷川的位置步步逼近。

長谷川自然不會坐以待斃,趁着瑞麟二人的注意力在雨桐身上,一個側翻滾向牆邊順勢撿起了自己的槍。幾乎同時響起了兩聲槍響,長谷川還沒來得及站穩便感覺到胸口猛地一股力将他掀翻在牆角,待他穩住身子擡起頭,一柄冰冷的槍管瞬間頂住了他的眉心。

潤陽俯視着長谷川,這個曾經不可一世的惡魔眼裏終于有了一絲慌亂。

如果時光能倒轉,不知道長谷川會不會為他的決定而後悔。游走于無間道的靈魂不需要任何溫情,否則只會把自己打入萬劫不複的深淵。不管是今天還是未來,也不管那顆命中注定的子彈從誰的槍管裏射出來,殺死長谷川的,都是他自己。

“這一槍,你知道我是為了誰。”

只是手指一個細微的動作,罪惡便這樣終結。

完成了夙願,潤陽的心情卻沒有意料中的輕松,腳下的肮髒讓他不由自主地擡起頭望向了天空,雨後的天氣雲淡風輕,和以往沒有兩樣。小時候每當他想念去世的母親時,姐姐總說娘變成星星一直看着我們呢。此時的天空沒有星星,但他知道姐姐能看見他。

雨桐的傷勢很重,昏迷了三天之後終于睜了眼,迷糊間無神地掃視了眼前的一切,便又沉沉睡去。當她再次轉醒的時候,轉頭看見的,趴在床邊已經疲憊睡去的瑞麟。她努力想擡起手臂去摸一摸他濃密的頭發,卻始終沒能成功。

微微的響動驚醒了瑞麟,他轉頭便看見了雨桐虛弱的小臉,慌張起身抓起了她的手緊貼在自己的臉頰。

“你覺得怎麽樣?”瑞麟的聲音有掩不住的急切。

雨桐看着他敖紅的雙眼,知道他應該是一直在旁日夜陪伴着她。他似乎很多天沒有刮胡子了,臉上一片狼藉。

見雨桐不語,瑞麟傾身親吻着她的鼻尖,“我長這麽大從來沒這麽害怕過……”

雨桐想告訴他她很好,別擔心,可當她艱難地張開口,卻怎麽也發不出聲音。她勾起指尖,輕輕地摳着瑞麟下巴的胡茬,就像很多年前在錦廬的陽光下,輕輕撓着賽虎的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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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我當賽虎呢?”瑞麟無奈地笑起來,心裏卻安慰了許多。多年的陪伴,他們早已不分彼此,語言不再是他們之間唯一的交流工具,一個眼神,一個細微的動作,他們便能明白彼此的心意。

“你玩吧!”瑞麟在她耳邊溫柔地呢喃着,“以後我留胡子,天天給你玩,好不好?”

秋日豔陽把屋裏素白的病房映成了暖黃,雨桐望着身邊金色的臉龐,舒心地笑了。

因為這次事件,潤陽從給雨桐下套的王太太一家入手,順蔓摸瓜牽出了一條隐藏的特務鏈,粉碎了他們針對多位愛國将領及企業家的暗殺計劃,立了大功,連升兩級,愈發忙碌起來。

雨桐身體漸漸地在恢複,雖然頭上還纏着繃帶,一出院,她便又重新忙碌起來。瑞麟不放心她,總盡量把她帶在身邊,在這戰火紛飛的日子裏,兩人倒也過上了一段平靜的日子。

“想孩子了!”雨桐望着車外玩耍的孩子們,不由地感嘆起來。

他們住所附近有一家糖果店,那是孩子們的夢幻小屋。家境殷實的在父母的帶領下歡天喜地選上一大包,沒走出商店的門便迫不及待地開始狼吞虎咽了;買不起的便趴在窗前,只看着那五彩斑斓的誘惑,心裏竟也有說不出的喜悅。那老板是個厚道人,從不驅趕這些貧窮的孩子,所以小小的店門口,每天都比游樂場還熱鬧。

瑞麟側過頭看了看雨桐,微笑道:“你回美國陪他們吧,我還能更放心些。”

雨桐默默地搖搖頭,“你一個人忙不過來這麽多事情,我也不放心你,多一個人總多一些照應。”

瑞麟不置可否,沉默半晌,忽然說:“你想見見宗麟和韻宜嗎?”

雨桐吃驚地望向瑞麟,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麽話了。她已經兩三年沒見過宗麟和韻宜了,前線的動向并非他們所能掌控的,即便想念,也只能默默的藏在心裏,如今突然被挑起了希望,她倒一時有些不知多措起來。

瑞麟看出了她的詫異,笑道:“我今天得到的确切消息,宗麟的隊伍現在在湖北,你要是想家,我們一起去看看他們吧!”

時間是個有趣的東西,似乎用不同的心情,便能随意主導它的長短。當兩人站在宗麟的軍帳外時,都微微感嘆這不長的路途似乎花費了比以往更難耐的時間。

這是雨桐第一次來到前線,這裏的氣氛似乎并不像她想象的那般肅殺。火炮架在壕溝邊,旁邊戰士們有的閉目養神,有的三三兩兩圍成一團說笑,他們衣服上的污垢和破損昭示着他們過的并不太平,可至少此時他們的表情是輕松的。

宗麟據說還在開會,衛兵把他們帶進了帳篷。一個沙盤,一副巨大的地圖,一張被褥疊得整整齊齊的小床,一個破舊的小書桌便是賬中的全部。簡單卻井井有條,一看便知是宗麟的風格。

雨桐認真打量着這昏暗的小空間,瑞麟卻已經被眼前的大沙盤吸引住了,他傾身雙臂撐在沙盤邊,饒有興致地觀察着沙盤中形形□□的小旗子和小人模型。

“噔噔”的腳步聲急急而來,瑞麟擡頭和雨桐對望一眼,都會心地笑了起來。

“二哥!我快想死你啦!”

韻宜雀躍着,猛地撲進了瑞麟懷裏,把他撞得連退幾步,重重撞到了沙盤上。瑞麟也顧不上調侃韻宜了,穩住了身子,抱着韻宜轉起圈來。韻宜被逗得連連尖叫,帳篷裏的氣氛一瞬間高漲起來。

“诶诶诶!還有我呢臭丫頭!”

“雨桐姐!!!”

韻宜聽見了雨桐的聲音,匆匆掙開了瑞麟,尖叫着連蹦帶跳地朝着雨桐撲了過來。雨桐也激動得張開雙臂,把她擁入了懷中。

抱在懷中才覺得真實,雨桐輕輕撫摸着韻宜的背,她似乎清瘦了一些,力氣卻反而大了。

“讓我看看你!”

雨桐松開了韻宜,抱着她的雙臂仔細端詳着,生怕錯過了一絲細節。她長大了,臉上的稚氣退去了好多,眼裏的堅定卻是之前未有的。她腦後梳着一根麻花辮,或許因為來的匆忙,額發有些散亂了。一身洗得發白的軍裝,只有手臂上的紅十字袖章裝點着,明明那麽樸實的衣着,卻讓她有着一份別樣的恬靜。

雨桐拉着她看了又看,她卻注意到了雨桐頭上纏着的繃帶,小嘴立刻就嘟起來了。

“我聽潤陽說了,長谷川那個混蛋,讓他死得那麽輕松真是便宜他了!潤陽就是傻,幹嘛給他一槍讓他死的那麽痛快!就應該順着他的胳膊和腿,一槍一槍地打,疼得死去活來才好呢!”

不開口到能唬住人,一開口,本性便暴露出來了。雨桐笑望着小嘴撅得老高的韻宜,心中愈發歡喜起來。“那,潤陽怎麽回答你的?”她興致滿滿地追問道。

韻宜聽罷臉一扭眼一翻,“他說,浪費子彈!我就問他,你不知道用刀捅的嗎?你猜他說什麽?”

“說什麽?”

“他居然說那天碰巧沒帶,真是氣死我了!”

雨桐和瑞麟都忍不住笑出了聲,多少年了,潤陽和韻宜還是見面就吵,始終改不了。

“複年呢?怎麽沒過來。”瑞麟問道。

“走不開。”韻宜說着,臉色慢慢凝重下來,“你們沒見過醫院的情況,不敢說是人間煉獄,但也快了。傷員不斷地被送來,就我們幾個醫生根本就顧不過來,藥品也奇缺。作為醫生我們不能放棄任何一個病人,作為同胞,我們不能放棄任何一個将士,但很多時候,我們不得不放棄,只為了把人力和藥品留給更有希望救過來的傷員。你們無法想象那種感覺......”她說着,明亮的眼眸裏慢慢開始泛起了紅色,她趕緊理了理表情,強裝笑顏道:“不過他待會吃飯時候會過來的。”

雨桐輕撫着韻宜的頭發,點了點頭。即使沒有親身經歷,韻宜看似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卻能讓人輕易地感知到當事人的那份絕望和無奈。“待會帶我們去看看你工作的地方,好嗎?”她問。

“那兒……你們可別害怕。”韻宜有些猶豫地回答。那裏的場面,确實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了的。

雨桐正想回答,門簾被挑來了,李複年跟在戎裝的宗麟身後,一起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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