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裴琰覺得這種時候應該搶頭功,是以領了三千兵士便要沖去攻城,但剛要揮鞭打馬,便被父親阻住了。
裴弈指了指城樓,冷着臉道:“你沒瞧見那上頭只有幾個哨兵麽?我覺着有些不對勁。”
裴琰順着父親所指望去,攢着眉道:“會不會是楚圭那厮故布疑陣?”
裴弈忽然不知說什麽好,須臾,嘆了口氣,道:“都這個時候了,他還布什麽疑陣,恐怕是有詐。”
“那父王說要如何?”
裴弈如今确實是深刻體會到了兩個兒子之間的分別,若是阿玑在旁,會直接出主意,而不是等着他想法子。
裴弈預備攻的是東邊的安定門。他這邊的人馬距城門約有百丈遠,要領兵沖過去是十分容易的,但他隐隐覺得楚圭就是在等着他貿貿然地沖鋒。
衆人見王爺面色沉肅,原本的興奮熱血也都壓了下去,四下裏一時阒寂,唯聞北風呼嘯,馬匹嘶鳴。
二三十萬人在場卻靜默至此,實在萬分詭異。
裴弈思量片時,命人将一匹戰馬放過去。一名兵士依言而行。戰馬揚蹄長嘶一聲便疾沖向城門,緊接着出現的一幕,令所有人瞠目結舌。
馬匹剛跑出去沒多遠,只聽嘭的一聲巨響,煙幕驟起,等塵埃落地之後,戰馬已經被炸得粉身碎骨。
地下埋了雷。
裴琰驚出一身冷汗,他若是方才徑直沖過去,此刻怕是已經被炸成灰了!
裴弈冷笑一聲:“這逆賊果然歹毒。”
廣寧衛,存心殿。
楚明昭聽裴玑說襄王已經攻到了北京城下,不禁感喟道:“王爺這一路想來都打得十分順當,這進度也太快了些,我還以為起碼要到七月份才能打到京師。”
裴玑嘆道:“興許也是沾了那份行軍路線的光。”他見楚明昭投來詫異的目光,摸了摸她的腦袋,微笑道,“我頭先離開山海關之時,交給父王一張行軍路線圖,上頭大致勾出了自山海關到京城的最佳進攻路線,我還将在攻打何處時宜用何陣與父王說道了一番。”
楚明昭驚道:“你怎麽這麽厲害?”
裴玑擺手道:“那張圖其實不是我做的,那是老爺子的手筆。老爺子從多年前便開始鑽研各處的山川地形、城防工事甚至朝中各個武将的布陣喜好,我入京前他将這張圖交于我,說将來要我千萬交到我父王手上,只是不能說是他的手筆。”
楚明昭困惑道:“為什麽?”
“大抵是因為,說是他做的,父王便會毫不懷疑地照辦,而他想看看若是父王自作主張會如何。其實我一直都覺得,”裴玑思量着道,“老爺子這些年來做的所有事都是在證明他自己,證明他即便是遠離廟堂,也能掌控天下時局。”頓了頓,又道,“不過戰局瞬息萬變,那張圖其實不能完全作準,也可能會出現失誤。”
楚明昭嘴角抽了抽,心道那你不是專門坑爹麽?
京師,萬歲山。
萬歲山是整個北京城的制高處,嵯峨峻拔,佳木繁蔭,風光壯美,登高遠眺,可俯瞰全城。楚圭最後俯視了自己腳下的這座金碧輝煌的皇宮,面上無波無瀾。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殉國這種事他他是不會做的,但他要讓反叛他的人付出代價。
楚圭閑庭信步一般從山上的磴道上下來,乘了大辂往皇極殿而去。一個時辰後,他下了大辂,步入皇極門。
這座宮殿原本叫奉天殿,也即民間所謂“金銮殿”,但他将之更名為皇極殿,連奉天門也更名為皇極門。皇極者,大中至正之道也;皇極者,帝位也!他就是要向全天下昭示,他是當之無愧的帝王,蒼生都要對他頂禮膜拜!
憑什麽就要一輩子當那俯首于人的臣子呢,他若是安守故常,連個爵位都拿不到!楚慎生下來就注定要襲爵,他就什麽都不是,憑什麽?就因為他是次嫡?他做了皇帝,他大哥也要對他跪拜!
楚圭坐在大殿上首,眼前浮現出素日臨朝時萬衆朝拜的壯觀場景。一片死寂中,他倏地笑了。
他忽然想起來,他今日的落魄,有一半都要拜他那個好侄女兒所賜!楚明昭當初必定是知曉裴玑不少秘密的,但卻始終都在耍他!若他一早知道,必定殺了裴玑,如此一來,說不得很多事都能改寫。果真利欲熏心啊,楚明昭怕是想當皇後想瘋了。但她也不看看她自己是什麽身份!
仲夏時節,萬物勃興,他卻要黯然離開。
不過,這一切都還只是開始,他要讓所有對他不住的人付出慘痛的代價!
楚圭眼中寒光迸射,笑得陰骘。
城外的裴弈真正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楚圭這個瘋子在城門外埋了為數衆多的單發雷、子母雷和群發雷,并且不知具體數目有幾何,他已經試死了十匹戰馬,但始終無法估計地雷的具體排布。
裴弈面若重棗,又疏忽一笑。
這樣就想攔住他麽?
楚明昭雖然惦念長姐,但并不盼着入京。她知道入京意味着楚家将要直面各方風雨了。
晚夕間,她一面想着心事,一面拿福仁油往身上塗抹。
因福建盛産橄榄,故而管橄榄叫福仁,也圖個吉利的意思。橄榄油能預防妊娠紋,她如今每晚都要塗抹一番。
裴玑進來時瞧見她又在認真地抹油,禁不住笑了笑,走上前要幫她塗,楚明昭卻怕他不懂手法,堅決拒絕。
裴玑好笑道:“我覺得你這樣子好像是在給烤鴨刷油。”又湊到她耳畔笑吟吟道,“原來昭昭這麽愛美啊。”
楚明昭動作一頓,低頭道:“我怕我生産之後會變醜。将來肯定會有很多小妖精來跟我争,我不能變難看。”
裴玑面上的笑斂了斂,沉默少頃,驀地伸手攬過她,低頭壓上她嘴唇,輾轉厮磨片時,又探舌入內不住索吻。待兩人喘息着分開時,面上都帶了潮紅。裴玑又在她額上親了親,語聲低緩道:“昭昭不要總想這些,我眼裏心裏都只你一個。或者……昭昭不信帝王家也能一世一雙人?”
楚明昭擡眸觑他,笑道:“我信,我不過是愛美而已,你不要想多才是。”
裴玑微微一笑,在她兩邊臉頰上各親了一口。
楚明昭靠在他懷裏,低聲問:“你說王爺是不是這兩日就會捎信來讓咱們入京?”
“大約還要再等等,京師不是那麽好破的。”
楚明昭目露不解,楚圭已是強弩之末,襄王率軍碾壓都能碾進去啊。
事實确如裴玑所料,襄王六月初二才入城。他料定以楚圭的性子斷然不會殉國,一早便派人去城門四周圍堵,但楚圭最終還是不知所蹤。裴弈一面繼續派人搜捕,一面去信廣寧,命裴玑攜家眷來京。
楚明昭知道要離開廣寧衛時,有些感傷。她在一個地方住一陣子之後便會生出留戀,雖然這地方有她厭惡的人。
她打點行裝時,買了好些廣寧的土産。裴玑笑她說路上肯定吃不完,讓她少拿些,但是楚明昭不肯依。她不知還能不能回廣寧,覺得這些帶着也是個念想。
楚慎眼下的心境十分複雜。他弟弟幹出這等倒行逆施的事,如今不知是伏誅了還是被俘了。他覺得如今他帶着家小回去不是去過什麽安榮日子,而是去受審的。雖說他女婿一再與他說會保楚家,但楚慎太明白楚家的處境了。
楚圭登基之後大肆血洗朝堂,先朝的許多舊臣被楚圭或貶斥充軍或連坐屠戮,兼且他在位這三年內,所施新政過于迂闊,引得民怨沸騰,南方的叛亂便多是農民起義。是以,楚圭上開罪于朝臣下獲咎于百姓,三年的敢怒不敢言之後陡然爆發,楚家只會成為天下人聲讨的靶子。
不死便已是萬幸了。
楚明昭清點物件時,遽然想起了核桃。她要提醒裴玑這回萬不能把核桃落下,當下跑出去尋他,然而卻在殿外撞見了薛含玉。
薛含玉冷冷淡淡地看她一眼,忽然冷笑道:“世子妃如今有孕在身,可千萬要保重。”
楚明昭知道她話裏有話,微微笑道:“承蒙薛次妃挂心,次妃也要多多珍重。”
薛含玉聽她喊次妃便覺得格外刺耳,當下剜她一眼,掣身走了。
薛含玉氣忿忿走出一段,往後瞥了楚明昭一下,暗嘲道,我看你能得意到何時。
楚明昭的孕期反應不是很強烈,王府的馬車也不算颠簸,但因時值盛夏,天氣悶熱,一路走下來仍舊難受得很。裴玑特意與她同乘一輛馬車,一路上一直加意照料她。楚明昭十分心疼他,王府這邊的大事小情都是他在處理,一路上雜七雜八的事也要他操心,他還要顧着她這邊,她光是想想就覺得辛苦。她這幾日每回瞧見他都覺得他消瘦不少。
夜間,楚明昭立在窗邊,望着驿站給他們收拾出來的這間庭院,凝思迂久。
她知道她夫君會保她與她的家人,但她還是對前路充滿迷惘。她公爹根本不是個好相與的人,裴玑再有能力,也至多是太子,皇權至上,生殺大權說到底還是掌控在皇帝手裏,太子即便再是接近那個位置,也永遠要被壓一頭,這是再現實不過的事情。
夜風涼爽,夾裹着草木的清甜之氣拂煦而來,讓她想起了廣寧春天的風。或許與眼下的前途未蔔相比,她在廣寧衛那段日子算是無憂無慮了。
她緩步折回床畔,低頭凝視裴玑時,卻見他驀然睜開了眼睛。
“趁我睡着偷看我,”裴玑一把扣住她的手腕,“被我抓個現行。”
楚明昭朝他努努嘴:“是啊,我是在偷看你。我覺得你瘦了,變醜了。”
裴玑聞言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扳着她的肩膀讓她往他身邊湊了湊:“不可能,你再仔細看看,醜這個字是和我沒有關系的。”
楚明昭也學着他平日裏摸她腦袋的樣子摸了摸他的頭,道:“夫君不要慌,回頭歇一歇把肉養回來就又變好看了。”
裴玑眉峰微動,随即又似是想到了什麽,攬過她腰,道:“你不是常說我脫衣有肉穿衣顯瘦麽?你覺得我瘦是不是因為我穿着衣服?要不我脫……”
楚明昭一把按住他去解衣的手,忍不住道:“不要臉!不要帶壞孩子!”
一行人抵京時,已是六月中旬了。
楚明昭透過湘簾的縫隙看外間的街道時,發現城中真是空了不少,錦簇花攢的帝都竟透着些凋敝的意味。
楚明昭忽然生出幾許興亡慨嘆。朝代更疊,政權交替,循環往複,自古皆然。只是,興許她還是該多擔心一下自己的處境。
車隊将近皇城時,卻慢慢停了下來。裴玑差了一個小厮去詢問何事,不一時,便聽那小厮回報說,有人在前頭攔駕,嚷嚷着要見世子。裴玑略略一想,便笑了笑,命将人帶過來。
楚明昭原本沒當回事,只是靠在靠背上閉目養神,然而待到聽見外頭的人聲,便陡然睜開了眼。
是楚明玥。
“世子,許久不見,”楚明玥眼望裴玑,挑了挑眉,“世子別來無恙否?”
裴玑笑道:“托大嫂的福,一切皆好。只是我還道大嫂已經走了,原來還留在京城。”
“小叔這話可就不對了,我若是走了,郡王上哪兒找我去,”楚明玥說話間臉色便陰沉下來,“可恨那幫看門狗,有眼不識泰山,我說我是郡王妃,但他們就是不信,不肯放我入宮,也不肯給我通傳。待我見着郡王,看我不扒了他們的皮!”
楚明玥在得知襄王入京後便回了京城,一直想要見着裴琰,但襄王在皇城四周布滿重兵,莫說入宮了,她連皇城都進不去。她這半月來想盡各種法子,但始終不得門路。好容易打聽到裴玑今日攜王府家眷來京,她便跑來攔駕。
裴玑聽見她的話笑了笑,繼而道:“所以大嫂是想要入宮?”
“是啊,我要見郡王。”
“這個啊,”裴玑微微笑道,“這不好吧,這事兒大嫂還得找大哥去。”
楚明玥氣道:“我若是能見着他還來求小叔作甚!”
裴玑笑了一聲,道:“恕我無能為力。”說罷便放下了簾幕。
楚明玥滿以為她過來說一聲便能随着車隊入宮,誰想到裴玑給她玩兒這一手,真絕情啊。
楚明玥不肯走,憤懑間掃了一眼簾幕:“六妹妹呢?在馬車裏麽?”
楚明昭起身掀起簾子,擡頭打量楚明玥一番。
楚明玥穿了一身石榴紅妝花織金襦裙,頭上珠翠羅疊,耳邊明珠熠耀,顏色姣好,身段婀娜,只是少了薛含玉的柔弱妩媚。不過楚明昭忍不住想,她打扮得這麽招眼,在眼下這個動亂的時候,也不怕被搶。
楚明玥瞧見楚明昭時便是一愣。楚明昭目下容光煥發,麗色逼人,轉眄流精,顧盼神飛,瞧着比從前更要美上三分。
這個與她預想的出入有些大。
她原想着以楚明昭的身份,在王府必定是不受待見的,即便是沒有被裴玑抛棄,那也必然是過着受氣小媳婦的日子,誰想到她瞧着比她過得還滋潤。
楚明玥暗想看來裴玑還沒有膩味楚明昭啊。她腹诽時又瞥見楚明昭微微隆起的小腹,立時一怔。
楚明昭懷孕了?
“四姐姐,”楚明昭笑道,“四姐姐盯着我瞧什麽?”
楚明玥突然有些明白了為何楚明昭過得好了。她轉念一想,頓時懊惱不已。
她失算了,她應該跟着裴琰回廣寧的。若她當初回了廣寧,如今說不得早就有了身孕。有子嗣傍身,那豈非勝算更大?
楚明玥長嘆一聲,暗道幸好還來得及。
“自是因為太過想念六妹妹了,”楚明玥假惺惺客套幾句,又要來拉楚明昭的手,“六妹妹去勸勸世子,把我帶入宮又不是什麽難事兒。”
楚明昭迅速躲開她的手,笑道:“四姐姐只能另想法子了,世子不樂意,我也沒轍。”言罷,放下簾子吩咐車夫起駕。
楚明玥幾乎氣炸了肺,暗道你們給我等着!
車隊過了高闊的大明與承天兩道正門,便入了皇城。楚明昭暗中往外睃看,發現皇宮依舊巍峨矗立,沒有被損毀的跡象。
她心覺詫異,楚圭竟然沒燒皇宮?她還以為楚圭會跟朱允炆一樣縱火燒殿。這倒是奇了……
坐在一旁的裴玑一把将她撈過來,戳戳她鼻尖道:“別伸頭探腦的,過會兒入了宮你再好好看。”
楚明昭抿抿唇,趴在他肩上緘默不語、
她忽然十分緊張。
入宮之後,她與裴玑的行囊箱籠安置在了清寧宮。裴玑被裴弈宣去議事,她則留在偏殿休整。
爹娘哥嫂他們都回了侯府,裴弈似乎暫且也沒有召見他們的打算。她不知道她這公爹打的什麽算盤,她見今心中異常忐忑。
裴琰正要回鹹陽宮時,就見一名護衛急匆匆跑來,說大明門外有個女子一直大吵大鬧着要見他,連說她是郡王妃,再不通傳與郡王知道,後果自負雲雲。他們一時間也拿不定主意,就跑來詢問郡王的意思。
裴琰瞬間意識到那個人是楚明玥,臉色變得很是難看。他猶豫許久,最終還是決定去看一看。
楚明玥這個問題總是要解決的。
楚明玥見到裴琰時,瞬時喜形于色,又覺得自己應該矜持一些,當下收斂神色,理了理衣裙,上前行了禮。她屈身下去之後就等着裴琰上來扶她,結果等了半晌,裴琰卻紋絲不動。
楚明玥一直維持着那個姿勢,身子都麻了,覺得裴琰大約是許久未見她,一時看傻了,便自家起了身。
她正要跟裴琰告狀說那群看門狗不讓她進去,卻聽裴琰冷聲道:“沒規沒矩的,我讓你平身了麽?”
楚明玥愣了一愣,半天都沒お稥冂第反應過來。這是怎麽回事?
裴琰冷着臉思忖一回,問她如今住在何處。
楚明玥都被他方才的态度搞暈了,在裴琰不耐煩地再次詢問時才回神,說她住在城外的莊子上。
裴琰煩躁地嘆口氣,揮手道:“那你先回去,我如今手頭事多得緊。”
楚明玥神情一僵,見他要趕她,當下也顧不上矜持了,一把扯住他,不平道:“郡王不該把我接進宮麽?”
裴琰狠狠甩開她,翻個白眼:“我說了,我如今忙得很。照我說的辦。”他如今看見楚明玥便覺煩躁,轉身就走。
楚明玥忙忙追上,在後頭一疊聲地喊着讓裴琰等等她。她眼見着裴琰要入宮門,忙忙緊跑幾步一把拽住他,又氣又急:“郡王怎生這般!我可是盼了許久才把郡王盼來的!咱們夫妻分離這麽久,郡王難道就不思念我麽?”
裴琰被她說得額頭青筋直跳。他跟她根本就沒什麽情分,她是哪來的自信說出的這等話?
裴琰被惡心得不輕,當下一腳踹開她,暴躁道:“你給我閉嘴!再胡攪蠻纏我就把你交給父王!”
楚明玥一時不防,被他踢在膝蓋,即刻重重倒地,發髻都跌亂了。她疼得面色慘白,擡頭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裴琰,心中氣惱又惶遽,裴琰的反應完全出乎她的預料,她實在是不明白哪裏出了問題。
“郡王,”楚明玥怒目而視,“當初可是郡王求娶的我!如今這般翻臉不認人又是為哪般?”
裴琰想起當初那件事,心緒更加煩亂。他至今也不知道裴玑當時有沒有故意給他設套。
裴琰白她一眼:“那你就當我當初瞎了眼吧。”
楚明玥氣得發抖:“一日夫妻百日恩,郡王……”她見裴琰面上神色變得越加冷厲,話說一半卡在喉嚨裏,懵在地上,心一點點沉下去。
她後半輩子還要依靠裴琰,她還要将她母親接回來,可這個男人似乎是變了心了,如今瞧不出對她有半分情誼。
楚明玥實在有些茫然,這到底是怎麽了?
一旁守門的士兵們将全程看在眼裏,一個個低頭憋笑。瞧這女子方才那頤指氣使的模樣,一口一個狗奴才地罵他們,還以為真是個了不得的人物,卻原來不過是個棄婦。
裴琰覺得他需要好好想一想怎麽處置楚明玥的問題,轉身折返。
楚明玥眼見着他越走越遠,猛地攥起拳頭,咬牙道:“郡王留步,妾身這裏有一件事要告與郡王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