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開的好。
“霍琰,沒必要這樣,你不需要覺得愧疚,也不用……可憐我。你和白雨甯的事,我們在一起之前我就知道,我也有心理準備,你放不下她。但我還是同意和你在一起了,所以,無論什麽樣的結果都是我應該接受的。你可能不知道,這些年因為有你在,我挺過了很多難挨的時候,這就夠了。”
夠個屁!
霍琰一顆心被鈍刀子戳了一刀又一刀,疼得要命卻又沒臉跟蘇錦喊疼。
“我不夠,咱們這才哪兒到哪兒!蘇錦,我從來就沒跟你掰的念頭,我承認,這些年我把精力都耗在公司上了,忽略了你,可你不能尋個由頭就把我一棒子給打死了,你不能連個改過的機會都不給我!”
蘇錦在桌下雙手交握絞緊手指,心裏只有一片荒涼。如果霍琰的這番話在那天晚上離開前說該有多好,那麽即使失去再多,她還有繼續走下去的力氣……
可惜,他遲到了,隔着失去一個生命的距離。
“霍琰,其實……我出了個小車禍,就在那天晚上你接到電話先離開之後。”蘇錦比了比眼睛,壓下眼底泛上的熱辣,為什麽一定要逼她到這個地步呢。
“我在新立醫院住了一個星期。”蘇錦神色平靜地看向一臉震驚的霍琰:“手機在車禍裏摔壞了,溫妍幫我補辦了新的,我給你發那條短信的時候告訴自己,只要你多問一句,我就告訴你實話。可惜,你沒有。所以,你看,就算如你所說,你已經放開了白雨甯,你也并沒有那麽在乎我。可是我在乎你。太在乎一個人就會變得貪心,變得想要得到同等甚至更多的回應,你做不到。在平衡被徹底打破之前,我們就到這裏,好麽?我不想走到怨恨你的深淵裏,那會讓我過去的那麽多年變成徹頭徹尾的笑話,那才是我真正無法接受的……”
霍琰狼狽低下頭,眼底湧上熱辣的濕意。
他不想放手,可是該如何拉住蘇錦,他毫無頭緒。
霍琰遲遲不肯松口,又無語挽回,兩人間一時陷入沉默。
就在這時,蘇錦的電話響了起來。
在蘇錦起身接電話之時起,霍琰的視線就時時尾随着她,看到蘇錦身體一晃險些倒下,他當即一個箭步沖上去抱穩她,懷裏微微發顫的身體讓他險些慌了手腳:“蘇錦,你怎麽了?!”
蘇錦堪堪穩住心神,脫離霍琰的手臂,蒼白着臉說道:“我有事要先走了。”
霍琰怎麽放心讓她這樣子走,随手将賬單付了拉着蘇錦往外走:“你要去哪兒,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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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錦條件反射想拒絕,可她實在趕時間,只好由着霍琰拉她坐上了車:“去火車站。”
蘇錦雖然極力克制,但霍琰看得出她現在的狀态很不好,所以也沒多問,發動車子直奔火車站。
“溫妍,我要馬上回老家一趟,能讓你的朋友幫我弄一張最快回去的高鐵車票嗎?”一坐上車就立刻給溫妍打電話。她能求助的朋友不多,明知道這段時間折騰溫妍太多,可還是只能硬着頭皮開口。
電話那邊溫妍二話沒說立刻就應了下來。
霍琰驀地湊到蘇錦電話邊:“再加一張!”
電話那邊稍頓片刻就應了一聲挂斷。
“你不用陪我去。”溫妍電話挂得太快,蘇錦還沒來得及否定。
霍琰卻口氣堅定:“你現在的狀态不适合一個人出行,我必須跟你一起。”
然後不等蘇錦再開口,霍琰就調出電話簿找到一個號碼撥了出去:“惟遠,幫我準備輛車放到長寧市火車站,嗯,到時候見面說……”
蘇錦想和他說不必,霍琰先一步開口:“有輛車方便,放心,對何惟遠來說并不算麻煩。”
蘇錦不再堅持:“謝謝。”
霍琰是真的不想聽這倆字,可能怎麽辦呢,她鐵了心要分手,自然恨不得跟他畫一條寬寬的三八線。
蘇錦瞄了眼悶不作聲開車的霍琰,側臉緊繃着,看來是心裏窩着火。
“我……我奶奶病重了。”蘇錦低沉的聲音裏泛着苦澀:“你送我到家之後歇一歇就先回來吧,我家裏親戚多,會很鬧。”
☆、chapter5
霍琰模糊地嗯了一聲:“到時候看情況,你就不用操心我了。”
蘇錦這會兒也的确是沒有再多的精力和心情分給他了,剛才的電話是大伯母打來的,說是奶奶摔倒後送進急救室,不到一個小時醫生就下了兩次病危通知,她不快點趕回去,說不定連最後一面都見不到。
溫妍做事向來穩妥,幾乎沒耽誤多少時間,蘇錦和霍琰就上了高鐵。
從新島到長寧,搭乘高鐵需要近五個小時,霍琰幫她把座椅調整到舒服的角度,又貢獻出他一側的肩膀讓蘇錦靠着,沉聲游說:“你抓緊時間先眯一覺,我在呢,保證不會讓你睡過站。”
鼻翼間熟悉的淡淡冷香,是霍琰常用的香水味道,蘇錦莫名覺得安心,自從出院後她再度陷入失眠的困擾,在這趟平穩的列車上,蘇錦靠着霍琰的肩膀不久後呼吸變得均勻綿長。
蘇錦這一覺竟然從上車睡到了下車,中途停靠站上下旅客都沒吵醒她。
往出站口走的路上,發現霍琰背着他小幅度活動臂膀,蘇錦有些過意不去:“胳膊麻了吧?”
霍琰絲毫不在意:“沒關系,活動活動就好了。”
霍琰早在上車後不久就接到了何惟遠的短信,告訴他長寧那邊已經安排了人接他,并附上了聯系方式,沒多久就收到了那個聯系人的打招呼短信,寫明了自己的姓名職位和車牌號碼,所以一出火車站兩下順利接頭。
“二少,那我就不耽誤你了,在長寧期間有任何事随時聯系我。”
霍琰握手致謝:“麻煩你了隋經理,稍後咱們再另聚。”
霍琰接過車鑰匙略為寒暄後就驅車載着蘇錦趕往中心醫院。一路上越接近醫院蘇錦交握着的手指就絞得越緊,霍琰看得糟心,幾次險些闖了紅燈,所幸最後順利到了目的地。
醫院這地兒,不管哪個城市,車位永遠緊張,好在他們今天人品爆發,剛進地下停車場,前腳就走了一位。
蘇錦打電話問明了病房,倆人風風火火地往那趕,好在身邊有霍琰護着,不然蘇錦這一路不知道要撞到多少人。
剛拐過走廊,就看到病房門站滿了人,老的少的小的,男的女的,一眼望過去目測得有二十來號,一見蘇錦現身,兩個中年婦人忙迎了上來,瞄了霍琰一眼後急匆匆推着蘇錦讓她進病房:“老太太問了你好幾遍了,你趕緊進去見見!這是你對象?那就帶進去讓老太太也看看。”
蘇錦剛要開口否認,就被霍琰攬着肩膀半拖進了病房。
原本陪在病房裏的蘇家四兄弟見蘇錦進來後沉默着退了出去,門一關,病房裏登時靜了下來,只有蘇老太太沉重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蘇錦看着陷在一床雪白被褥裏幾乎沒有隆起的奶奶,挪動着沉重如鉛的腳步蹭到床邊。
“奶奶,我回來了。”話一出口,蘇錦就哽咽不已。
昔日裏這個老太太,精明強悍,身板硬朗,對蘇錦從來沒有個好臉色,更不要說什麽溫言細語,可盡管如此,自從爺爺去世後,她在蘇錦心裏就等同于家。她在,家就還在,雖然并不被待見,但總還有個歸處。
如今,這個歸處也要棄她而去了麽?
“是……六丫頭麽?”病床上的蘇老太太吃力地偏過頭,努力打量床邊的蘇錦。
蘇錦湊到她眼前:“奶奶,是我。”
蘇老太太終于看清了人,看到床邊還站着個人,問道:“這是你對象?”
霍琰搶先一步回答:“是的,奶奶,我叫霍琰,陪蘇錦一起回來看您了。”
眼下的狀況,蘇錦只能硬着頭皮默認。
蘇老太太放下心頭大石似的嘆了口氣,她現在說話氣息已經不是很充足了,語氣一貫沒那麽熱絡:“好啊,看到你身邊有人陪着,我下去跟你爺爺也能有個交代了。現在你按我說的做,你那手機能錄音吧,打開。”
蘇錦懵惑地看着蘇老太太,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霍琰利落地掏出手機放到了老太太枕邊。
蘇老太太昏花的雙眼仔細打量着垂淚不已的蘇錦,顫悠悠伸出幹枯的手。
蘇錦立刻伸手迎上前緊緊握住。
蘇錦的手,冰冷而潮濕,還在微微顫抖,蘇老太太閉了閉眼,兩行眼淚無聲滑了下來,啞聲艱難說道:“你也不要恨我,我知道,我對你不好,可我沒辦法。我傾注了那麽大的希望和心血在你爸爸身上,可他還那麽年輕,就被那個女人給毀了,我恨啊!可我撈不着她的邊兒,你越長大越像她的模樣,所以只能算你命不好了,長在我身邊。”
蘇錦憋不住失聲痛哭:“我不恨,奶奶!爺爺走了,你不能也扔下我,你是我的家,你沒了,我就真的沒有家了!”
蘇老太太嗚嗚低泣着捏緊蘇錦的手,好一會兒才堪堪找回聲音,将霍琰叫到了床邊,顫巍巍地握住了他的手:“我們家六丫頭是個好孩子,就是命不好,你好好待她,要是你能娶她,給她個家,就跟她一起到我和老頭子的墓前燒柱香,告訴一聲。”
蘇錦緊緊咬住下唇,忽然身側的另一只手被霍琰大力握住。
霍琰的手,大而溫暖,輕易将她的手包裹住,而蘇錦卻只覺得心頭漫上來的悲涼幾乎要将她淹沒。
他娶她,然後組成一個家。這已經永遠不可能了。
蘇老太太卻全然不知情,俨然是要将蘇錦托付于霍琰。
最重要的事還沒有交代清楚,蘇老太太穩了穩心緒,力求聲音清楚地傳到手機裏。
“小霍,你到門口把李醫生請進來吧。”
霍琰不明所以,但還是立刻起身到房門口叫李醫生,應聲随他進來的是個四十歲出頭眉目和善的男人。
在蘇老太太示意下,李醫生代為說明用意:“老太太要留些東西給蘇錦,擔心家裏人多心雜,會在她身後鬧糾紛,所以讓我來做個見證。老太太,您開始吧。”
蘇老太太點了點頭,緩慢而清晰地說道:“當年老五車禍的賠償金四十萬,斷斷續續被老大幾家挪用了大半,雖然當時都寫了借據,但至今也沒有還回來一分,我現在做主,借據就作廢了,那些錢也不用還了。但是,我和老頭子住的那套房子和房子裏所有的東西都留給六丫頭小錦,還有這本存折,裏面是我和老頭子攢下來的退休金和六丫頭這些年給我們的,總共不到二十萬。至于我的那些首飾,一半給六丫頭,剩下的一半兩個女兒平分。”
片刻停頓後,李醫生問道:“您老還有要補充的嗎?”
蘇老太太閉了閉眼:“沒有了。”
霍琰按下錄音暫停,李醫生需要一份備存,霍琰跟着他去辦公室走一趟。
等到他們兩人出了病房,蘇老太太突然把蘇錦拽近了兩分,壓低聲音叮囑:“你爺爺留了幾件玉件給你,我給放到書架後面的暗格裏了,你大伯他們誰也不知道,你可得收好了,也先別告訴小霍,雖然不值太多錢,可總算有個傍身的。”
蘇錦在老太太盯人的目光下點了點頭。
這個在她成長過程中一直處于疏離甚至敵視狀态的奶奶,卻在人生的最後一程給予了她最大的保護。
霍琰回來得很快,剛剛他和李醫生匆匆溝通了一下,老太太是他的老病患,所以對她的身體狀況比較熟悉。老太太雖然眼下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但大限也就這兩天了。
蘇老太太最大的心事已了,看着床邊的倆人,心裏很平靜,她把蘇錦的手交到霍琰手裏,聲音聽着也輕快了一些:“六丫頭我就交給你了,她沒什麽能借得上力的娘家,但也沒有娘家人拖累,她長這麽大除了她爺爺和我,沒欠過別人一針一線。六丫頭性子軟,哪天我走了,你就替她做主,無論哪個為了錢找到她頭上,都不用伸手。”
霍琰當場應下,嗓子眼卻直泛苦水。奶奶呀,您可得保佑我能過上替您孫女做主的日子。
撐着等到蘇錦過來,又交代了這麽一通事,蘇老太太抵擋不住虛乏,揮了揮手讓蘇錦他們去休息,話還沒說完自己就昏沉着沒了聲音。
蘇錦大驚,探手到老太太鼻下發現還有氣息,才驚魂未定地跌坐回床邊的椅子上。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寫得好累,再也不想寫死別了 (┯_┯)
☆、chapter6
随後兩天,蘇老太太一直斷斷續續昏睡着,意識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蘇錦堅持留在醫院陪床,霍琰在醫院附近的賓館訂了一間房,态度堅決地拒絕了蘇錦讓他先回新島的意願,白天幾乎都陪着她耗在醫院裏,盯着她按時按點吃些飯,直到晚上探視時間結束的時候才一個人回賓館。
盡管如此緊迫盯人,蘇錦還是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迅速消瘦下來,臉色難看得像是病人。而且,霍琰發現她的狀态有些不對,整個人如驚弓之鳥似的,比如昨天下午好說歹說她才肯躺上旁邊的簡易床鋪小憩,沒過一刻鐘,突然就醒了,三兩步奔到老太太床前伸手指探測老太太的鼻息,然後送了一大口氣跌坐回椅子裏,額頭、脖頸都是冷汗。
霍琰在一旁看着雖沒出聲,但心裏直覺她這樣很不妙。
蘇錦自己也意識到了不對勁,她又失眠了。不,确切的說,是一點睡意也沒有,不能閉上眼睛,一閉上就心慌胸悶、呼吸艱難。她知道自己需要一點睡眠時間,可卻不敢吃一顆安眠藥,她怕睡着了不夠警醒,會再一次重蹈遺憾。
霍琰的沉默縱容讓蘇錦很感激。曾經也好,現在也罷,這個男人總是在她最需要身邊有個人靜靜陪着的時候出現,所以,他是否愛她、是否最愛她、是否只愛她,都不是她甘願和他在一起的首要條件。
蘇錦從不敢奢求太多,只希望有個人能願意和她一起長長久久走下去,只要給她一些在乎,不讓她太傷心,那麽她就會穩穩守着他、守着他們的家。
蘇錦一直以為霍琰會是那個人,可惜,不是他。
面對霍琰,面對和他的這段感情,面對自己的生活,蘇錦覺得自己總是在一退再退,希翼被壓縮得少些再少些,可依然還是不斷地失去、再失去。
蘇錦只覺得自己深陷在這個惡性循環之中,如陷泥淖,越掙紮陷落得越快,直至滅頂,直至一無所有,方可罷休。
守着生命即将走至終點的奶奶,蘇錦此時心生絕望。
或許是蘇老太太不忍太過折騰蘇錦,昏昏沉沉迷糊了三天後,第四天中午她出現了回光返照。霍琰剛好出去買午飯,病房裏只有她們祖孫兩人。
蘇錦看着老太太變得清明的雙眼,眼淚立刻就湧了出來。她們倆都明白,最後的時刻來了。
老太太走得并不痛苦,走前緊緊握着蘇錦的手問她:他對你好不好?
蘇錦無聲哭着點頭,老太太手上的力道就那麽一點點流逝,嘴裏還反複低語着:別怕……別怕……
蘇錦反手緊緊抓住老太太尚有餘溫的手,試圖挽救住這最後的一絲溫暖,失聲痛哭。
她在這茫茫世界裏最後的家,現在也沒有了。
霍琰在走廊裏聽到蘇錦的哭聲心神一震,疾跑着沖進病房,就看到蘇錦蜷縮着身體坐在床邊,哭得像個走失的孩子。
手中的便利袋應聲落地,霍琰幾步跨上前來,用力将蘇錦攬到自己懷裏。
就在剛剛推開門的剎那,霍琰恐慌地感覺到,如果不緊緊拉住蘇錦,她好像就會跟着老太太一起消失似的。
在蘇老太太去世的這個中午,蘇錦在痛哭中暈了過去。她的眼淚似乎在這個中午流盡了,再醒來後神情只剩麻木哀肅,就連在匆匆趕來參加葬禮的溫妍面前也沒有流露出更多的情緒。
老太太的遺體被送去火化,蘇錦并沒有跟去,她想奶奶留給她最後的樣子定格在那天中午醫院的病房裏,而不是那一片将她吞噬的烈烈爐火。
葬禮結束當天溫妍就要趕回新島,聽到蘇錦說要再留幾天處理老太太的身後事,不禁有些擔憂。
所謂相由心生,蘇家的男人們暫且不提,一群女眷裏就沒兩個讓溫妍直覺心地善良的。
可公司裏的事不由得溫妍再多逗留,所以,當霍琰表示他要陪同到底時破天荒和他站到了同一陣營。
就算蘇錦處在正常狀态下,溫妍和霍琰随便出來一個都能全方面碾壓她,更別提她現在血槽幾乎見底的情況了。
溫妍懷揣着一半欣慰一半擔憂的複雜情緒踏上了返程,而後不久,她的神直覺就被應驗了。
此情尚且還是後話。蘇錦送走溫妍後就被霍琰強行帶回了賓館補眠,在她堅持下,霍琰不得不又新開了一間房。
明明身體累到了極致,可睡意卻遲遲不來,蘇錦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醞釀了近半個小時,最後還是認命地爬起來吃了兩顆安眠藥。
對蘇錦來說,這個時候全然陌生的空間明顯比滿載回憶的熟悉的家更容易放松情緒休息,這是霍琰堅持讓她來賓館的原因。
一整個下午霍琰都在蘇錦隔壁的房間裏與陳秘書通過視頻處理公務,臨近下班時副總姜達跑過來吐苦水,中心思想只有一個:喪心病狂催歸來。
霍琰預先定好了五點半的鬧鐘,時間一到就毫不拖泥帶水地切斷視頻下線關機。
現在蘇錦門口敲了三次門依舊沒有回應,霍琰果斷給前臺打電話開門。
蘇錦的病來得突然且沉重,意識不明并伴随高熱,霍琰将人送到醫院的時候蘇錦呼吸的氣息都是滾燙的。
持續物理降溫,再加上一直挂到淩晨才撤下去的點滴,蘇錦的高熱才總算退了下去,但為了預防反複發作,霍琰始終保持警惕,蘇錦額頭上的涼毛巾換了一夜。
蘇錦在日上三竿時醒來,一睜開眼睛迎接她的就是霍琰雙眼布滿血絲卻如釋重負的笑臉。
想到他們現今的關系,蘇錦不由得一陣心緒混亂。
病來如山倒,這場突如其來的發燒就像是□□,将蘇錦身體裏所有的疲累一夕引爆。
霍琰聽完醫囑後回到病房,蘇錦的點滴已經挂上了,人昏昏沉沉的睡着。霍琰在床邊坐下,将蘇錦沒有挂點滴的那只手握在掌中。
纖細脆弱,指尖微涼。手中的觸感讓霍琰從心底滋生出細密的酸楚,以及頓悟後的豁然清朗。
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白雨甯,他只有關心。而此時看着面色蒼白的蘇錦,除了關心,更多的是心疼和不舍。
他或許不能再給予濃烈而純粹的愛情,可如果要和一個人攜手餘生,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蘇錦。
可惜,蘇錦醒來後的客氣疏離讓霍琰深刻體會了一把什麽叫自以為是。
接下來兩天雖然還要繼續挂點滴,但住院就沒有必要了,蘇錦堅持回家住,霍琰無奈只好送她回去。
推開門的剎那,霍琰恍惚以為他回到了新島靜水路的房子。看着蘇錦換上拖鞋後徑直去開窗換氣的背影,霍琰突然就明白了蘇錦的心思。
這是蘇錦心裏家的模樣,她曾經用盡心力将它複制到靜水路,将他視作家人,可惜,他明白得晚了一步。
蘇錦再次勸他先回新島,霍琰哪裏會肯,氣氛一時凝滞之際,何惟遠的電話來得正是時候,霍琰叮囑蘇錦好好休息後轉身赴約,倉促的背影讓蘇錦生出落荒而逃的錯覺。
事實上,霍琰是真的深覺挫敗。
“我大老遠跑過來看你,你就給我擺這副臭臉?”酒吧包廂內,何惟遠吊着眉梢打量只喝酒不說話的霍琰:“聽韓旭說,你對象把你踹了?那你現在這是什麽情況?千裏追妻?”
霍琰把手裏的酒杯往桌臺上一掼,滿眼殺氣瞪過去:“踹個屁,老子什麽時候同意了!”
何惟遠招搖的桃花眼輕飄飄瞟了霍琰一眼,氣定神閑地給自己倒了杯酒:“踹和分手在能動性和意向性上還是有很大不同的,确切地說,人家姑娘要踹你沒什麽必要征得你的同意。要說我用詞有什麽不妥,那應該是千裏追妻的妻字,你應該還沒把人家娶過門。”
霍琰一口鮮血卡在嗓子眼,竟無法反駁,陰恻恻盯着他:“身為一個華裔,你的中文水平值得稱贊。”
論打臉和捅刀子的實力,何惟遠足以甩開韓旭十八條街。
“謝謝,我一直有這個自信。”何惟遠目光微沉看着霍琰的臉,斂去調侃正色問道:“你到底怎麽打算的?”
作者有話要說: 寫虐真的會傷身啊,下面加兩勺糖容我緩緩(┯_┯)
☆、chapter7
霍琰微微仰頭将杯底殘留的酒一飲而盡,咋了咂嘴,斬釘截鐵:“什麽打算?當然是不能就這麽掰了!”
“明智的選擇。”何惟遠舉起酒杯碰了碰霍琰手邊的空杯,不緊不慢飲了一口,悠悠道:“心有旁骛,還是個工作狂,你這樣的條件,攤上個不圖你心又不圖你錢的女人,本來就占了天大的便宜,好好珍惜吧。”
霍琰真正交心的朋友并不多,韓旭和霍琰是其中之二,幾乎占據了半壁江山。韓旭是一個大院裏長大的發小,而何惟遠是當年留學時拼房的室友,臭味相投引為摯友。
事關蘇錦,無論何惟遠如何言辭刻薄他,霍琰心裏明白,他是出自真正的關心。沒辦法,何惟遠這人表達關懷的方式就是這麽與衆不同,越是親近之人,他嘴越毒。人常說一物降一物,霍琰還真挺好奇,能把何惟遠治住的得是什麽樣的人。
“這次回來你還要跟那一家子人摻和?”霍琰問道。何惟遠的身世他大略知道,何家現任家主何老爺子早年的外室子,後來因為何大公子深夜飚車意外死亡,何家正室斷了男嗣,當時遠在美國已經十三歲的何惟遠又被接回了何家認祖歸宗。從他被寫進何家家譜的那天起,何家老宅就沒消停過。
何惟遠笑得邪魅:“本來沒心情陪他們玩,不過我還有些事要辦,只能暫時留在那邊。”
霍琰嘆了口氣:“還在找她?”
何惟遠斂去笑意:“嗯。不管她會不會原諒,但我總是欠她一句道歉。我不相信她能一直杳無音信地消失下去,總有一天會再見面的。”
霍琰忽的升起一種物傷其類的愁緒,和何惟遠碰杯痛飲了一番。
何惟遠剛歸國不久,家事也好公事也罷,委實分-身乏術,這次名為考察長寧分公司經營狀況,實則是為了看望霍琰,今晚酒吧匆匆一聚,他第二天一大早就要趕回去。霍琰承下他的好意,臨分手時拍了拍他的肩膀,互為勉勵之意盡在不言中。
夜風涼爽,吹散了霍琰本就不濃的酒氣。他自小在霍老爺子身邊長大,家教甚嚴,素來被教導自持有度、進退決絕,不料想卻在感情上拖泥帶水,鬧得現在自傷傷人的局面。
在賓館門口徘徊了片刻,霍琰還是遵從心中所念攔了輛的士奔往蘇錦住處。
聽到門鈴聲,蘇錦剛吃下退熱藥,頭腦還有些昏沉。醫生說她體質本就不強,這段時間又情緒波動太大,心神虛耗,所以熱度可能要反複幾天,只需按時吃藥,注意多休息。
“吵醒你了?”霍琰進門,将半路上買的宵夜遞給蘇錦。
蘇錦剛吃完藥,沒什麽胃口,用小碟子盛了一份蘸料放到餐桌上。
霍琰換過鞋,脫了外套挂在客廳一角的衣架上,熟門熟路地在餐桌邊坐下,看到只有一份蘸料,納悶:“你不吃?”
蘇錦搖了搖頭:“沒胃口。去喝酒了?”
蘇錦對酒味向來敏感。霍琰剛接手公司那會兒常有飯局,空腹喝酒的事兒沒少幹,一年不到就因為胃潰瘍發作進了醫院。推掉應酬不可能,蘇錦只好不厭其煩地叮囑他喝酒前記得吃些東西。
“何惟遠來長寧分公司辦事,晚上就聚了一下,他急着趕回去,讓我代他向你問好。”霍琰夾起一個蝦餃遞到蘇錦嘴邊:“這蝦餃不錯,比我們在新島常吃的那家好,你嘗嘗看。”
蘇錦看着霍琰握着筷子的手有些愣神。
這麽多年,剛在一起的時候也好,後來也罷,他從不會做這種戀人之間窩心的舉動。他總是那麽忙,讀書的時候忙着學業,畢業之後忙着公司,他沒有那麽多的精力分給她,他不知道她喜歡什麽口味的菜,他記不清她的生日和他們的紀念日,甚至從不會在她跟前露出太多的私密情緒。一直以來,霍琰對她都有所保留,好像随時都可以轉身從他們的這段關系中抽離。
他們之間的這段感情,開始的有些畸形,後天又嚴重營養不良,注定無法健康成長,最後開花結果。
霍琰舉着筷子不肯退讓,蘇錦嘆了口氣,她還是看不得他的固執,只好湊上前來咬了一口。其實,她并不是那麽喜歡吃蝦餃,不僅是蝦餃,所有海鮮類的吃食都不太喜歡,以前之所以總買蝦餃做宵夜,只是因為霍琰喜歡。
“好吃吧?”霍琰眉眼間透着淡淡的期待。
蘇錦點了點頭。事實上,由于生病的原因,這兩天她吃東西也嘗不出什麽味道。
霍琰眉眼間的笑意愈發生動,迅速将蘇錦剩下的半個蝦餃塞進自己嘴裏,然後又加了一個遞到蘇錦嘴邊。
蘇錦:“……”
短暫的對峙後,蘇錦再次敗下陣來,不過這次她把整個蝦餃都吞進了嘴裏,并在霍琰再次遞上來之前制止他:“我剛吃了藥,沒什麽胃口,你自己吃吧。”
霍琰放下筷子傾身上前,溫熱的手掌覆上蘇錦的額頭,眉頭微蹙:“好像真的有些熱,我送你去醫院挂水。”
蘇錦拉住站起身的霍琰:“沒事,醫生也說了,這兩天夜裏可能會有反複,吃了藥就行,挂水太多也不好。”
“那你去床上躺着休息吧,碗筷我自己收拾。”霍琰拉起蘇錦将她推向卧室門口。
蘇錦感覺藥力上來後腦袋的确有些昏沉,就順着霍琰的意思回了卧室。半睡半醒間,忽覺身邊床墊一沉,一個溫暖的身體靠上前來,将她溫柔地抱在懷裏。
“霍琰……?”蘇錦想要撤開身體,卻被抱得更緊。
“別動。”霍琰貼近蘇錦微微發熱的耳廓,壓低嗓音:“醫生說你最近不能再吃安眠藥了,我抱着你睡,好不好?”
蘇錦掙脫不開,又極是眷戀霍琰身上的溫暖,一番心理鬥争後順從了心底真實的渴望,放松身體享受這份倚靠。
在霍琰的印象裏,蘇錦的手腳總是微涼的,現在卻因為生病的緣故身體明顯溫熱了許多,那天送她住院後,霍琰找醫生仔細咨詢過,蘇錦之所以病得這麽嚴重,主要還是心病,情緒太過壓抑身體總會負荷不了,所以,想要真正康複,還是要把心裏的壓力釋放出來。
霍琰知道這個時候他這麽做有揭開蘇錦心裏的傷疤和乘機而入的嫌疑,但錯過了這個機會,蘇錦就會徹底将自己封閉起來,以後再想讓她傾瀉情緒恐怕會更難。
無聲嘆了口氣,霍琰心下一橫,在蘇錦耳邊輕聲道:“奶奶一直對你很嚴厲麽?”
蘇錦身體一僵,慢慢轉動腦袋将額頭抵在霍琰的肩窩裏,聲音有些模糊:“嗯。很嚴厲。以前我一直以為她不喜歡我,爺爺去世後她更是不讓我回來看她,我想她大概是不想再見到我了,可是我錯了,錯了……”
作者有話要說: 說好的糖呢?!
☆、chapter8
誠如霍琰所料,适當的藥力影響、!一個保護性的環境,再加上夜晚這個容易讓人脆弱的時刻,蘇錦意識和下意識中壓抑起來的情緒被誘導着釋放出來。
人要經歷多少多少傷痛和失去,才能練就人前的淡定從容?
霍琰始終無法忘記第一次見到蘇錦時那雙寧靜平和的眼睛。彼時他以為是未經世事的單純,慢慢接觸下來直至此刻,他才知道是自己想得太單純。
“再也沒人一邊說着刻薄的話一邊給我熱飯,再也沒人會在我回家晚的時候守在橋邊等我了……”回憶的尾端,蘇錦再次面對自己奶奶的離去,心情已不如之前那樣悲痛。她知道,一個人的日子不好過,幾個叔伯姑姑也遠沒有人前表現的那麽孝順,幸而奶奶走得沒有太多痛苦,從此和爺爺長長久久的葬在一起彼此做伴,也是歸處。只是今後,自己就要一個人走了。
霍琰抱着蘇錦的手臂緊了緊,下巴輕抵在她額頭蹭了蹭:“沒關系,爺爺奶奶不在了,以後還有我。我會給你熱飯,等你下班,幫你做家務,一直陪着你,一直……”
回憶,尤其是充斥着太多讓人痛苦的回憶是極容易讓人疲倦的,但昏昏沉沉之際,蘇錦還是聽清了霍琰的話。
諾言聽起來多麽誘人,破碎後的現實就有多麽痛人。這個真相,蘇錦領悟深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