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夢夢
雲儀的心都糾起來了,“六妹妹,枉我對你那麽好,你竟然這麽壞,挑撥離間大房和四房。你這麽做,讓我以後如何疼愛你、關懷你?”懊悔了片刻,立即又想道:“我爹爹和我四叔是同母所生的親兄弟,他們哪裏是你挑撥得了的?你這是枉做小人了。”
雲儀想的挺美,奈何程氏不配合她。程氏眼睛裏閃着小火苗,滿懷希望的說道:“大哥為人一向沉穩持重,他若是出遠門,定比四爺可靠多了。”杜氏和雲儀母女二人聽了程氏的話,不禁大為煩惱,不約而同板起了臉。
其實杜氏平時是很愛裝出賢惠寬容的大嫂模樣的,但程氏現在指望的是雲大爺代替雲湍,這件事卻是杜氏絕對不能接受的,茲事體大,她不由自主的便把心事帶到臉上來了。
雲傾把這些人的神色都看在眼裏,小臉蛋上挂着甜美的笑容,心中隐隐覺得快意。
杜氏這個人一直是這樣的。平時看上去便是位溫和又端莊的官宦人家的太太,你若是和她關系到了,她還會親切随和,體貼入微,備加關懷。可一旦你和她有了利益沖突,妨礙到她了,她的真面目也就露出來了。
“前世我一直覺得她是個好人,覺得她好心收養我這無依無靠的孤女,恩同再造。”雲傾嘴角噙着絲譏諷笑意,“就算她要我嫁給宣王沖喜,就算明知道嫁過去是要殉葬、沒活路,我也乖乖聽了她的話啊。呵呵,直到她又一次要害我,把毒酒遞到我面前的時候,我才知道她有多狠毒。我真笨,醒悟得那麽晚,被她騙了那麽多年……”
杜氏着惱,看向程氏的目光帶着怒意。
程氏冷笑,挑釁似的往前邁了一步。
這對情如姐妹的妯娌此時頗有些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針鋒相對的意思雲傾很喜歡這一幕,眉眼彎彎。
甚好,杜氏和程氏這兩個壞女人同室操戈,自相殘殺,多好玩啊。
不光雲傾興滴滴的看着杜氏、程氏妯娌二人,定國公、定國公夫人、王夫人等見她倆樣子不對,也情不自禁的都注視着她們兩個。
程氏揚眉,步步緊逼,“大嫂,我方才說的話可對?大哥和四爺相比,是不是老成持重,諸事歷練,可靠多了?”
杜氏又氣又急,臉皮成了茄子般的紫色。
定國公愕然,“這個……這個……”雖然沒有明說,心中隐隐覺得不妥。定國公夫人和程氏是如假包換的母女,想法是一樣的,聞言很感興趣,“做大哥的沉着鎮靜,自是比弟弟強多了。這個不消說,我們都是心知肚明。”轉過頭看着王夫人笑,“親家夫人你說呢?是不是這麽個道理?”王夫人心裏是苦的,嘴裏也是苦的,雲大爺和雲湍都是她親生的孩子,她能怎麽說?手心手背都是肉啊。定國公夫人還興沖沖的看着她呢,王夫人也不能不答腔,只好勉強笑了笑,“大郎穩重,四郎年輕,各有各的好,各有各的好。”她這話說了等于沒說,哪個兒子也沒偏着向着。
定國公夫人還想再接再厲接着往下說,定國公又是沖她使眼色,又是悄悄擺手,示意定國公夫人不要再說了。定國公夫人是不大高興,可是不便違拗定國公的意思,只得悻悻然住了口。
定國公夫人雖然很給定國公的面子,他不讓說便不說了,但是心中不滿,瞪了定國公一眼。定國公心中苦笑,“唉,人家是親兄弟,咱們卻是外人,只怕說多了反而不美。反正一筆寫不出兩個雲字,讓雲家關起門來自己商量吧。咱們是湍兒的岳父岳母,若是硬逼着湍兒的大哥代替他,像什麽樣子?”知道自己這老妻脾氣不好,打算回了定國公府之後,慢慢把這些道理講給她聽。
唉,岳父岳母不好做啊,女兒女婿的事不管不好,管的深了,似乎也不好。
定國公和定國公夫人不言語,程氏卻不肯就這麽算了,一臉殷切的逼問着杜氏,“大嫂你憑良心說,我的話對不對?大哥比四爺老成多了,這是事實,不是麽?”杜氏到底是雲家掌管家務的大兒媳婦,心慌了一陣子之後鎮定下來了,臉上紫氣退去,竭力做出溫柔斯文的模樣,柔聲說道:“大爺的确比四弟穩重。不過大爺現在兵部任職,武庫清吏司掌兵籍、軍器及武科考舉之事,和出使高麗風馬牛不相及啊。”
程氏臉黑了下來。
雲儀聽了杜氏的話,卻覺得心中輕松了不少。
她不能沒有四叔,但她更加不能沒有父親。為了她的四叔要犧牲她的父親,她是萬萬不肯的。
若放在往常,程氏不高興,杜氏這做大嫂的說不定便會遷就遷就她,但今天的紛争非同小可,杜氏絲毫不敢掉以輕心。程氏只管黑臉,杜氏只裝沒看見。別說杜氏了,就連雲儀也破天荒的漠視起程氏,轉過頭去不看。
程氏見杜氏、雲儀翻轉面皮,心中真是又驚又怒,“素日以為大嫂是個好的,其實不然,也是內心藏奸。雲儀這個丫頭也是一樣,我還說她比我的佼兒孝順懂事呢,呸!我看錯了她!”
“你別再胡說了。”雲湍見程氏這樣,臉上挂不住了,忙拉了拉程氏。
程氏面有怒色,一把甩開了他。
她心中不忿,說出來的話便跟山西老陳醋似的酸溜溜的,半真半假的笑道:“在兵部任職又如何了?掌管武庫清吏司又如何了?偌大一個兵部,又不是離不得大哥。大嫂,大哥若真的友愛弟弟,想替四弟,法子有的是。你敢答應我,我便敢去做。”
杜氏見程氏這麽苦苦相逼,心中也是惱了,微微一笑,話裏有話的說道:“四弟妹你是知道我這個人的,向來講究個出嫁從夫,家裏的事全聽從你大哥的。四弟妹,讓你笑話了,我可做不得這個主。”杜氏這麽說話,一方面是在推拖,另一方面也是在諷刺程氏。畢竟雲湍方才都制止過她了,不讓她胡亂說話,偏偏程氏不聽。
定國公沖程氏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了,定國公夫人卻替自己的女兒鳴不平,皮笑肉不笑的道:“我閨女倒是想出嫁從夫,只是她的夫婿這便要離家遠行,她倒是想聽丈夫的話,能聽得到麽?有些人自己守着夫婿不肯放,卻諷刺起她來了,好不過份。”杜氏被定國公夫人這話諷刺得滿臉通紅,十分難堪。
王夫人面有愁容,左右為難。
雲傾倚在何氏懷中,把這些人的明刀暗劍都看在眼裏,笑咪咪。
何氏和雲仰心情不知不覺便舒暢了許多,嘴角微翹。
敢情大房和四房可以齊心協力的逼迫雲三爺,也可以反目成仇啊。杜氏和程氏原來好得跟親姐妹似的,可是有個風吹草動她們便原形畢露,爾虞我詐了,這一幕看上去可真是解氣的很啊。
定國公夫人正沒好氣,一眼暼見何氏唇角的笑意,登時覺得刺眼,不悅的道:“三太太,我正要問你呢,你為什麽不讓你家三爺繼續上書、慷慨陳辭?若你家三爺執意要求,陛下仁愛,定會允準的。”雲儀眼見得杜氏和程氏明争暗鬥,心中叫苦,聽定國公夫人這麽說,略一思忖,忙陪笑道:“三嬸嬸,若是三叔寫下血書,誠懇要求,陛下一定不會拒絕的啊。”
“對,寫血書,寫血書。”定國公夫人、王夫人都坐直了身子,眼冒精光。
“你們白日做夢呢。”雲傾這會兒都不屑跟這些人生氣了,哧的一笑。
寫血書?真當雲三爺是傻子不成。他肯上那道表章已是看在雲尚書的面上了,已經是勉為其難了,還寫血書,做夢去吧。
雲仰漲紅了小臉,很有幾分激動,“為什麽要這麽逼迫我的父親?”何氏卻拉了拉他的手,示意他稍安勿燥,“阿仰,向陛下上血書是件大事,不是她們說說便可以的,莫着急。”
就在這時候,雲家已經出嫁的大姑奶奶雲滟由她丈夫盛謙陪着回了娘家,雲尚書和雲大爺也下朝回來了,衆人寒暄見禮之後重新落了座,濟濟一堂,高朋滿座。
雲滟是位中年貴婦,相貌頗美,她丈夫盛謙相貌便差了些,五官還算端正,卻不夠俊美。盛謙和雲滟是來雲家道惱、安慰王夫人的,盛謙還算鎮定,雲滟知道親弟弟要去高麗那鬼地方,又是心疼,又是着急,眼圈已紅紅的了。
“不是說老三去麽?怎會這樣?”她拿帕子擦拭着眼睛。
“不知哪裏出了岔子。”盛謙有些無奈的說道。
這件事雲尚書、盛大學士等人仔細衡量過,原來都以為是沒有問題的,誰知會陰溝裏翻了船呢。
雲滟坐在王夫人身邊,執手相握,母女倆眼圈都是紅的。雲滟哽咽,“娘,您不要太傷心了……”王夫人便要落淚,“我能不傷心麽?你弟弟從沒吃過苦,從沒受過罪啊。”雲儀也過去柔聲勸慰王夫人,鼓足勇氣把她方才的話又說了一遍,“……若三叔上了血書,陛下憫其誠意,定會成全。為今之計,只有拜托三叔了。”
“儀兒,你這是什麽話!”雲大爺眼看着雲尚書臉色要變,忙趕在雲尚書發火之前,率先訓斥雲儀。
雲湍挺喜歡雲儀這個侄女的,這時也跟着雲大爺說了幾句場面話,“儀兒,你這樣不對啊,四叔是你叔叔,難道三叔不是麽?”
雲儀兩行清淚順着臉頰流下,“可是,這是三叔的心願啊。三叔為人高尚,不忍心讓四叔長途跋涉,寧願自己吃苦,這是他的心願,為什麽咱們不成全他呢?”
“就是,為什麽不成全他呢?”程氏不知不覺聲音便高了。
雲傾撲哧一聲笑了,說道:“四嬸嬸,揚帆遠航、鵬程萬裏、建功立業也是四叔的心願,你為什麽不成全他呢?你為什麽一定要攔着他呢?”
“這多嘴多舌的小丫頭。”程氏怒氣沖沖瞪了雲傾一眼。
雲傾卻沖着她笑,笑得別提多甜美了。
程氏本就怒火中燒,現在更是被雲傾氣得頭昏腦脹,眼前一黑,差點摔倒。
雲傾又對雲儀笑道:“大伯父很友愛弟弟呢,恨不得以身相替。讓大伯父上份血書好不好?陛下一定會感動,會允準的啊。莫讓我爹爹獨自高尚,大伯父也高尚一回,好麽?都是雲家子弟,高尚孝悌的事全讓我爹爹做了也不好,況且我爹爹是叔祖父的侄子,而不是兒子,這種事傳揚出去很容易引起人誤會的啊。”
雲儀臉色煞白。
定國公夫人當然是要幫着程氏的,她知道雲家向來是雲尚書當家作主的,又知道雲尚書疼愛雲湍這親生兒子遠勝雲三爺那個侄子,便不理會雲傾這小丫頭,故意問着雲尚書,“儀兒說的這血書之事,親家看可行不可行?”
雲尚書面沉似水,目光從雲儀身上掃過,雲儀吓得打了個啰嗦。
雲尚書的樣子很可怕,如果目光能殺人,可能他現在已經把雲儀給殺了。
何氏笑了笑,溫溫柔柔的說道:“諸位長輩都在,我今天便把話說明白了吧。方才儀兒有血書一說,不瞞諸位,我家三爺還真有這個意思,不過,已被我攔下了。我勸過他,這做人要孝順叔父叔母、愛護照顧堂弟,都是應該的,可做人除了應該對叔父盡孝之外,也應該對陛下盡忠啊。不過是做個使臣而已,對朝廷而言根本不是大事,三爺若上書一次不成,再次上書,再次引起朝中官員争議,再次給陛下添加煩憂,思慮考量,難以取舍,做臣子的于心何忍?所以我勸三爺不必再上書了,給陛下省些事。陛下身為上天之子,一國之君,日理萬機,國事繁忙,咱們雲家何苦為了樁使臣的小小事體,再三上書,打擾陛下呢?諸位長輩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王夫人、定國公夫人都被何氏說的無言以對。
雲尚書、雲大爺等人目光深沉,複雜難言。
定國公比定國公夫人的涵養要好些,誇獎了何氏兩句,“深明事理,聰慧敏捷。”定國公看看何氏,再看看他的獨生愛女程氏,心裏暗暗嘆氣。就算他偏愛自己的親生女兒,這時也不得不承認,何氏風度既好,說出來的話又斯斯文文,言之在理,可比只會一味強橫的程氏要強多了。唉,遇事不好好想辦法解決,只會亂發脾氣,又頂什麽用了?
何氏含笑看向雲湍,“四弟當日既有禦前請旨的勇氣,想來現在定是雄心萬丈,要到海外增廣見識,做一番事業出來了。四弟,三嫂等着你載譽歸來,名利雙收,這便提前恭喜你了。以三嫂的意思,咱們雲家便不必再上什麽表章,不必再打擾陛下,四弟你說呢?”
“是,三嫂。”雲湍被何氏問的無話可說。
程氏冷笑,“三嫂說的好風涼話……”
何氏不等她說完,便皺起眉頭,冷冷的打斷了她,“怎麽,四弟妹你的意思是雲家一定要再上書,一定要讓日理萬機、憂心國事的皇帝陛下再為雲家這件雞毛蒜皮的小事費上一番苦心,是麽?”
“你-----”程氏被何氏氣得瞪大了眼睛,直喘粗氣。
杜氏這時候聽到血書一說,又想幫着程氏了,正色說道:“三弟妹,話不是這麽說的,三弟若是再次上書,那是兄弟情深、仁厚友愛,朝中有這樣的官員,說明陛下英明神武,教化大行,陛下只會龍顏大悅啊。”
定國公夫人和王夫人都點頭,“是啊,陛下只會龍顏大悅。”
何氏面罩寒霜,“好一個兄弟情深!只是我想請教大嫂,這兄弟情深是應該哥哥讓着弟弟呢,還是應該弟弟讓着哥哥?”
何氏神色淩厲,杜氏不由的呆了呆,“這有什麽不一樣麽?”
何氏一聲冷笑,“沒什麽不一樣!大哥、三爺、四弟這兄弟三人之中,大哥排行最長,四弟最為年幼,我家三爺夾在中間,不拘是哥哥應該讓着弟弟,還是弟弟應該讓着哥哥,都輪不到我家三爺出面吧!”
何氏氣勢如虹,問的在場諸人全都愣住了。
是啊,若說哥哥要讓着弟弟,那應試是雲大爺去;若說弟弟應該禮讓哥哥,那應該是雲湍去。雲三爺既不是最大的,又不是最小的,憑什麽應該是夾在中間的他慷慨大度,挺身而出?世上沒有這樣的道理。
雲傾真想為何氏大聲鼓掌叫好。
說得太好了!太痛快了!對杜氏、程氏這樣的人,對眼前這些無恥之人,就是要痛痛快快的反駁才好,甭跟她們客氣!
何氏質問過衆人,一手牽過雲仰,一手牽過雲傾,說道:“我家三爺因為救人受了傷,現在還卧床休養呢!我要回去照看他了,對不起,失陪。”略曲曲膝,攜了兒女,揚長而去。
在場的有雲家、程家、盛家共三家人,三家人全被何氏的氣勢鎮住了,目瞪口呆。
“爹,您看三弟妹……”雲滟仗着自己是出嫁了的姑奶奶,在娘家是嬌客,率先開了口。
“你三弟妹怎麽了?”雲尚書不動聲色的看了她一眼,“她言詞铿锵,字字珠玑,言之有理。”
“爹爹您……”雲滟張口結舌。
她沒想到雲尚書竟誇獎起何氏來了,何氏方才明明很無禮啊。
雲尚書正色道:“陛下有旨意,湍兒出使高麗,這件事已經塵埃落定,不可更改。大郎,四郎,滟兒,從這一刻起,我不想聽到你們當中的任何一人再跟我提什麽代替不代替之類的話,你們聽明白了麽?”
雲尚書這話雖然是對着雲大爺、雲湍、雲滟等三人說的,但其實把杜氏、程氏、盛謙等人也包括進去了。雲尚書是家長,他板起臉,雲家沒人不害怕的,衆人都低聲答應了,沒人敢有異議。
定國公和定國公夫人本是為雲湍來的,到了這時知道事情已經這樣了,沒辦法可想了。老夫妻二人意興索然,安慰告誡了程氏幾句,吩咐程氏不許胡鬧,程氏滿心的不甘,可是娘家父母發了話,雲尚書也發了話,她就算再不甘心,也知道事情沒辦法挽回了,只好委委屈屈、不情不願的點了頭。定國公夫人吩咐過程氏,當即便告辭了。
杜氏小聲告訴雲大爺,“四弟妹油脂蒙了心,想讓你替了四弟。”雲大爺不由的一呆。他這做大哥的當然是真的友愛雲湍,世上除了雲尚書、王夫人之外,沒有人比雲湍更親了。可是讓他代替雲湍出這趟苦差,他卻是想也沒想過……
定國公夫婦離開之後,這裏剩下來的便是雲尚書、王夫人、他們親生的兩子一女及其家人了,全是自己人,雲尚書說話便沒什麽顧忌了,嚴厲的看着他的兒女、兒媳、女婿等人,語氣生硬,不容置疑,“這件事到此為止,今後不許再提。陛下的旨意都下了你們還在這裏叽叽歪歪,有何意義?簡直是一群廢物,一群糊塗蟲。”說到後來,已是恨鐵不成鋼,聲色俱厲。
雲尚書淩銳鋒利的眼神一一掠過衆人的面龐,雲大爺和杜氏、雲滟和盛謙固是不敢作聲,就連雲湍和程氏也被他那殺氣騰騰的氣勢給吓住了,唯唯諾諾,不敢作聲。
雲滟和盛謙安慰了王夫人幾句,又和雲湍、程氏道了惱,便告辭了。
雲大爺、雲湍這兩家人也各自退下。
王夫人傷心欲絕,沖雲尚書哭訴,“親生的兒子要受苦,老爺你就眼睜睜的看着不成?你倒是想想辦法啊。”雲尚書神色冷厲,原本儒雅的面容變得陰沉沉的,“你還有臉抱怨?當年若不是你有意打壓,老五能連個進士也考不上?你把老五壓制死了,老五是出不了頭,你又得了什麽好處不成。當年你心胸若寬廣些,督促老五好生讀書,他中了進士,成了材,今天代替湍兒的就是他!”王夫人呆怔怔的,“老五,老五……”想想雲尚書所說的話也有道理,大是懊悔。
是啊,如果當年不打壓老五,讓他也好好讀書,中個進士,雲湍的事還用愁麽?
雲尚書沖王夫人發了通脾氣,又警告她不許再生事端,方怒氣沖沖的去了。
王夫人又是懊惱,又是傷心,哭泣不已。
五房的院子裏,雲五爺卻是和妻子舉杯慶祝,感慨不已,“太太,我以後再也不抱怨了。不讀書好啊,不考進士好啊,沒出息好啊,省得被人利用,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五太太方氏抿嘴笑,“越是沒用的樹木越是沒人砍伐,故此能保住性命啊。無用就是最大的用處。”雲五爺點頭稱善。
寡居的二太太李氏拉着雲佩哭了一場,“看看你四叔,不過是做個使臣而已,雲家上上下下為了他鬧成了什麽樣子?當年你爹爹青年得病,驟然夭折,雲家也不過稀松平常的辦了場喪事罷了。”雲佩心裏也難受,陪着李氏哭了一場,最後反過來勸李氏,“爹爹雖沒了,大伯母對我還好,替我請老師、關心我的功課,唯恐我不成才。三嬸嬸對我也不錯,悄悄送我銀錢,連我佩帶的小東西也想到,特意命人送給我辟芷香囊,我感激三嬸嬸,天天挂着呢。娘,咱們有貴人相助,以後日子會慢慢好起來的。”李氏嘆道:“但願如此!”漸漸收了淚水。
大房和四房本是最要好的,自從鬧過這一場之後,卻生出了嫌隙。
這是後話了。
何氏帶着雲仰和雲傾回去之後,何氏擔心雲三爺生閑氣,本想瞞着雲三爺的,雲傾卻不願意,“爹爹總得知道雲家都是些什麽人吧?”何氏想想也對,只好把方才的情形原原本本跟雲三爺說了,令人氣憤的是,雲三爺聽過之後竟沉思片刻,緩緩的道:“儀兒的法子,或許可行。”
雲傾板起了小臉。
她本來是在雲三爺對面坐着的,這時卻跳下地來,一言不發往外走。
“阿稚,阿稚。”何氏吃了一驚。
雲三爺從沉思中驚醒,“阿稚,你怎麽了?”
雲傾氣呼呼的往外頭走,大聲宣布,“我不喜歡爹爹啦!”
“為什麽?”雲三爺和何氏異口同聲。
何氏追上幾步,拉住了雲傾,“阿稚生氣了麽?”雲三爺忙道:“阿稚生爹爹的氣了麽?為什麽啊?”雲仰也過來問長問短,柔聲哄雲傾,雲傾賭了半晌氣,方氣咻咻的轉過頭,烏溜溜的大眼睛瞪着雲三爺,“爹爹又不喜歡我,我幹嘛喜歡他?”雲三爺呆了呆,“爹爹怎會不喜歡你?阿稚,爹爹只有你一個寶貝女兒,最疼愛你的便是你了啊。”沖雲傾伸出了胳膊,一臉慈愛笑容。
雲傾瞪了他好一會兒,委屈的撲到他懷裏,抽抽噎噎,“爹爹不喜歡我,也不喜歡娘和哥哥。你只喜歡叔祖父一個人,把我和娘、哥哥都抛到腦後啦。”雲三爺柔聲道:“哪有這回事?”何氏和雲仰卻道:“怎麽沒有?”對于雲三爺只顧念雲尚書的恩情、把妻子兒女放在一邊的做法,也是看不過去了。
雲傾指指桌案上一個看上去古樸厚重的青銅三足香爐,道:“叔祖父就像那個香爐,沉甸甸的,很有份量。”然後伸出自己的小指頭,比劃了小小的一點,“我和娘還有哥哥,我們三個人加起來才像這個,很輕,一點兒也不重要。”
她說的全是孩子話,可神情很認真,她的傷心也是真的。
雲三爺看看那個香爐,再看看雲傾的小指頭,哭笑不得,“阿稚,不是這樣的。”
何氏涼涼的道:“我瞧阿稚說的不錯,三爺真是沒把我們母子三人當回事。”
她素來賢惠,可是雲三爺一再的要抛下妻子、年幼的兒女離京遠行,她也有些惱了。
雲三爺愕然。
要說還是雲仰最體貼父親,忙拿了一個小巧的紅玉香爐放在那碩大的青銅三足香爐旁邊,笑道:“阿稚說的誇張了些。依我說,叔祖父便像青銅香爐,娘和我、阿稚加起來便像這個小香爐,雖說連叔祖父的十分之一也及不上,卻也不至于像阿稚比劃的那樣啊。”
何氏似笑非笑瞅着雲三爺,雲仰比較着兩個香爐,雲傾卻固執的舉起小指頭,“只有一點點,再多便沒有啦。”雲三爺又是驚訝,又覺愧疚,忙道:“我真的沒這麽想。芳卿,阿仰,阿稚,你們在我心裏怎會沒有份量?我最疼愛的便是你們了啊。”一時着急,竟當着兒女的面叫出了妻子的閨名,不過這個時候也沒人注意沒人理會,雲傾撅着小嘴繼續和他算帳,“爹爹不喜歡我們,還說話不算話。你答應過我不坐船的,可是你一遍兩遍三遍的要替四叔,要去海上。我這兩天又做夢啦,總夢到茫茫大海,爹爹坐着一葉扁舟蕩來蕩去,危險極了,令人糾心。我做一晚上夢,糾一晚上的心,累的要死……”
她說的雖是童言童語,卻情真意切,雲三爺大為感動,一疊聲的道:“阿稚,爹爹不出海,真的不出海。”
“說話算話?”雲傾跟他确認。
“說話算話。”雲三爺拍胸脯。
“不替四叔了?”
“不替了。”
“娘、哥哥和我重要,還是叔祖父重要?”
“……”雲三爺略一猶豫。
雲傾怒了,扳過雲三爺的臉頰,認認真真的逼問,“爹爹,我重要,還是叔祖父重要?”
她眼睛又大又黑,清晰得能映出人影。
嘴角抿得緊緊的,她在生氣
雲三爺心軟了,柔聲道:“當然是爹爹的小阿稚重要啊。”
雲傾小臉蛋上又有了可愛的笑容,“雖然爹爹可能是哄我的,我還是很高興,我比叔祖父都重要呀,嘻嘻。”
何氏看到雲三爺不再為雲家的事糾結,雲傾笑逐顏開,心情也便開朗了,淺笑盈盈。
雲三爺終于哄好了小女兒,長長松了口氣,略帶清瞿的面容上露出欣慰笑容。
雲仰見父親和妹妹重歸于好,也湊過來坐下,笑着說道:“阿稚現在添了樣本事,爹和娘注意到沒有?從前倒不覺得,現在阿稚很會做夢啊,做夢我和同窗打架,做夢茫茫大海一葉扁舟,說出來跟真的似的。”
“我就是會做夢,怎麽了?有本事你也做啊。”雲傾聲音清脆嬌嫩,神态異常得意。
“我沒這本事。”雲仰搖頭。
“我也沒這本事。”雲三爺笑,“不只我沒有,你們的母親也沒有。算起來咱家只有小阿稚夢做的好啊。”
他用心在哄小女兒高興,說得好像會做夢是什麽了不得的本事似的。
雲傾不知不覺昂起了小腦袋,神氣起來了。
何氏笑吟吟的道:“不如咱們給阿稚再起個小名吧。她夢做的好,咱們便叫她阿夢,夢夢,如何?”
“這個小名好。”雲三爺、雲仰父子一起喝彩。
“阿夢,夢夢。”雲傾開心的笑了,“這個小名好,我喜歡。”
父母哥哥都在,都這麽寵着她,夢一樣美好的生活啊。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次更新,明天早上八點。
謝謝大家,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