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鬥笠
雲三爺不再惦記雲尚書一家的事,雲傾不再賭氣,一家四口都高高興興的。
“曾大夫”和他的藥童來看望病人了。
還沒進屋,便聽到了雲傾稚氣又歡快的話語,知道她又多了個“阿夢,夢夢”的小名,韓厚樸微笑道:“賢弟,我還以為你這兩天日子不好過,小阿稚會給你臉色看呢。畢竟你上表章的事讓她很生氣嘛。現在看來,我多慮了,這孩子還跟你好的很。”雲三爺抹汗,“兄長,你是沒有看到阿稚方才的小模樣啊,不過她已經被我哄好了,沒事了。”
雲傾撲到他懷裏,喜孜孜的道:“爹爹,下回你再說話不算話,我就沒有這麽好哄了呀。我要跟你生很久很久的氣,一直不理你。”雲三爺溺愛的道:“這回是事出有因嘛。小阿稚,沒有下回了,一定沒有下回了。”雲傾依偎在父親懷裏,笑靥如花。
雲仰摸摸雲傾的後腦勺,“阿稚,你生病那段日子整天呆呆的,好懸沒把人吓死。可是你這病一好吧,這頑皮淘氣,比從前更上一層樓。你從前也沒有跟爹爹這樣啊。”
雲傾嗤之以鼻,“我生那場病是吃了多大的虧啊。既然吃了虧,總得找補回來點兒什麽對不對?如果不比從前更淘氣,我就太不上算了啊。”
“這是什麽歪理。”雲三爺等人都被她逗的笑了,氣氛和樂又溫馨。
阿晟手提藥箱,一幅循規蹈矩的藥童模樣,眼亮雙眸中卻有笑意一閃而過。
她在父母親人身邊笑的多麽開心啊,要讓她一直這麽開心才好。
韓厚樸為雲三爺、雲傾這兩位“病人”都看過了,坐在窗下寫藥方。雲傾好奇的湊過去看,“伯伯,我爹爹和我還真的需要再服藥麽?”韓厚樸道:“這藥方不是你和你爹爹的。”雲傾問:“誰的啊?”韓厚樸道:“是阿晟的。”
“噗……”雲三爺、何氏、雲仰、雲傾一家四口同時樂了。
給雲三爺、雲傾父女二人看完病,然後給阿晟開藥方……
阿晟嘴角也輕輕勾了勾。
他笑意雖淺淡,卻流麗,愉悅華美。
雲三爺眼角餘光無意中掃過阿晟俊美的面容,不由的呆了呆。厚樸兄救下的這名少年相貌固然出衆,氣度更是不凡,這實在不像是做藥童的人才啊。侍從,厚樸兄竟有了這樣的侍從……
雲傾咧開小嘴沖阿晟笑,“你傷還沒好麽?”阿晟胸口暖洋洋的,微笑道:“只是外傷而已,很快會痊愈的。”雲傾這會兒心情很好,笑嘻嘻的道:“伯伯開好了藥方,你要親自熬藥對不對?我和你一起吧,你熬藥,我在旁邊看。”雲仰不明白,“阿稚,熬藥有什麽好看的?”雲傾道:“好玩兒呗。”雲仰知道妹妹還小,喜歡胡鬧,也便沒有多管,一笑置之。
外面下起小雨來了。
天陰陰的,小雨随風飄拂,給人霧蒙蒙的、迷離飄渺的感覺。
藥抓好了,侍女在廊下擺了個小爐子,爐子上坐着藥吊子,紅色的小火苗在這陰雨天裏看起來格外溫暖。雲傾笑,“我喜歡看見爐子,看見火苗。”雲三爺和何氏見她興致好,也沒攔着,由她和阿晟一起出去了。
游廊上,火爐邊,阿晟和雲傾一人一個小凳子坐着,因為下雨的緣故,兩人都戴了鬥笠。
雲三爺從窗戶裏看出去,見雲傾身子小巧,頭上卻戴着竹篾夾竹葉編制成的寬邊鬥笠,相映成趣,忙指給何氏看,“瞧瞧咱們阿稚多可愛。”何氏心中也喜歡,卻故意說道:“三爺覺得咱們小阿稚可愛啊?那還舍得不舍得抛下她遠走高飛了?”雲三爺臉一紅,低聲道:“芳卿,我這不是想孝順叔叔麽?這也是為人子侄的道理。我沒有看輕你和阿仰、阿稚的意思啊。”何氏和雲三爺一向恩愛,是舍不得他受一點難為的,見他這樣,心早就軟了,柔聲道:“你的心思我如何不明白?只是阿仰和阿稚還小,離不開父親啊。”雲三爺低聲問她,“難道你就能離開我了?”何氏臉上飛紅,橫了他一眼,眼波嬌俏明利。
晴霞披着雨衣,從院子裏進來了。
“晴霞姐姐,有什麽事啊?”雲傾坐在火邊,很有閑情逸致的問道。
晴霞仔細看了看,才認出來坐在小凳子上的人是雲傾,行了個福禮,抿嘴笑,“姑娘這個打扮,我都快認不出來了呢。姑娘,有金城過來的信函和禮單,我正要送進去給三爺和太太呢。”雲傾樂陶陶,“舅舅有信麽?那太好了。”晴霞陪雲傾說了幾句閑話,笑着進去了。
晴霞進去之後,雲傾臉上的笑容漸漸淡了。
何氏沒有同母哥哥姐姐,也沒有同母弟妹,只有一位異母弟弟。何氏這位異母弟弟名何方洲,現在金城任知縣。大約因為異母的緣故,何方洲和何氏姐弟之間不算親近,每年有書信、禮物往來而已。前世雲三爺、何氏相繼過世,雲仰又被送到外地讀書,小雲傾孤身一人住在錦繡裏雲府,境況凄涼。雲傾十歲那年何方洲進京述職,曾到錦繡裏看望雲傾。雲傾記得他長相斯文,略有些清瘦,眼神有些憂傷,神态卻是溫和的,他問雲傾願不願意跟随他到金城郡生活,雲傾當時年齡小,和他又是初見,又連金城在哪裏都不知道,怯生生的搖頭拒絕了。當時雲傾由杜氏撫養,杜氏笑稱雲家的女孩兒自有雲家人養育,一定不會虧待了這無父無母的小姑娘。何方洲也便沒有堅持,離開了雲家。
雲傾只見過何方洲這一回。後來雲傾從雲家逃出來之後曾想投奔何方洲。彼時何方洲已升任金城郡知州,但被一個姓馮的通判向朝中告了黑狀,削職為民,和他的妻兒一起不知流落到了哪裏。
“舅舅。”雲傾輕輕的道。
人的記憶是很奇怪的,她至今還記得何方洲看到她時的神态。或許她的記憶有誤,但是,她覺得何方洲是疼愛她的,至少是憐惜她的。如果當時她願意跟着何方洲走,也許她的前世就不會那麽苦,不會那麽跌宕起伏,大起大落了吧。
阿晟轉過頭看她,眼中有小火苗在閃動,忽明忽滅,“你喜歡你舅舅麽?”雲傾笑了笑,“應該是喜歡的吧。你呢,你喜不喜歡你舅舅?”阿晟搖頭道:“我母親是孤女,我沒有舅舅。”雲傾很同情他,又覺得有些抱歉,“我不應該問這些的。”阿晟道:“你想知道什麽便問什麽好了,我都告訴你。”雲傾不由的一笑,甜甜的道:“你脾氣可真好,對我也好,那我以後就跟你有什麽說什麽了啊。”阿晟含笑點頭。
雲傾雙手托腮,輕輕的道:“親人都在身邊最美滿的事了,現在我爹爹在,我娘在,我哥哥和韓伯伯在,可惜韓伯伯不能久留,等你傷好了,他也就該走了。我很舍不得韓伯伯,不過他走了也好,靖平侯府那位盧夫人太過厲害,韓伯伯留下來遲早會被她坑了。唉,如果韓伯伯能不走,如果舅舅能回到京城,大家平平安安團團圓圓的在一起,那該有多好啊。”
她很希望這樣,但內心之中也明白是不可能的,小大人般的嘆了口氣。
“或許你會美夢成真,也說不定。”阿晟柔聲道。
“真的麽?”雲傾滿懷希望的轉頭看他。
“真的。”阿晟聲音更溫柔了,“你晚上做夢不做?你盡管做這樣的美夢好了,也許很快會變成事實。”
雲傾怦然心動,“但願如此。”
天氣陰暗,她的臉頰卻在爐火映照下顏色嬌豔,可愛極了。
“你還有什麽心願,一并說給我聽聽好了。”阿晟聲音輕柔。
雲傾道:“我想也是這樣的下雨天,也是這樣的游廊,廊下也有這麽一個小火爐,不過爐子上坐着的當然不是藥吊子了,是小茶壺。水開了,茶沏好了,清香撲鼻,但是我不喝茶,我拿着魚杆坐在這裏,很悠閑的釣魚。”
說着話,她自己先樂了。這哪是可能的事啊?這樣的游廊就在屋子外面,屋子外面不會直接就是水塘的,想坐這裏釣魚,那真是在做夢了。
阿晟卻道:“嗯,我知道了。”
你想這樣,半分也不難,将來我會讓你如願以償的。
雲傾嘻嘻一笑。
這樣的下雨天,雲尚書卻來看望雲三爺了。
何氏帶着雲仰回避了,屋裏只有雲尚書和雲三爺兩個人。
阿晟和雲傾卻依舊在廊下熬藥,沒動彈,雨下得越發大了,天色更黑,雲尚書依稀看見外面是兩個戴鬥笠的孩子,也沒放在心上。
雨挺大的,屋裏的雲尚書和雲三爺在說什麽,雲傾聽不清楚。
“哎,你說雲尚書會跟我爹爹說什麽呀?”雲傾問道。
阿晟道:“雲尚書看到于侍中為你爹爹說話,孟司谏為你爹爹說話,就連于太後也也為你爹爹開了口,他會覺得奇怪,應該是來探你爹爹口風的。”
雲傾一樂,“我爹爹什麽也不知道啊。”
她做的事,阿晟做的事,全是瞞着雲三爺的,雲三爺直到現在還被蒙在鼓裏呢。
阿晟也笑,“對,你爹爹什麽也不知道,所以雲尚書什麽也問不出來。他一定會很苦悶的。”
雲傾更高興了,笑的像朵小花。
雲三爺大概是拿雲尚書當父親看待的,頗有幾分癡心,如果雲尚書想從他這裏問出什麽事來,一點也不難。但是,如果雲三爺根本什麽也不知道,雲尚書拿他有什麽辦法呢?
阿晟沒有估計錯,雲尚書果然是來探雲三爺口風的,果然白費了一番心思,什麽也沒問出來,走的時候頗有些氣悶,愁眉緊鎖,儒雅面容上有煩惱之色。
看着雲尚書的身影消失在雨夜之中,阿晟和雲傾都覺心中暢快。
這老狐貍計劃落空,白來一趟啊。這老狐貍現在肯定是一頭霧水,莫名其妙啊。
雲傾笑吟吟看着阿晟,“我想讓我爹爹看清楚雲尚書的真面目,然後我們一家搬到石橋大街去,這個夢我若做了,會不會成真啊?”
“會。”阿晟語氣篤定。
傾兒,你盡管做美夢好了,有我在,你所希望的每一件事最終都會成真。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單薄了些,下次更肥章。
下一次更新到明天早上八點了。
謝謝大家,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