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掠美

桂園總共二十二名學生,雲傾這邊就桂園七姐妹了,差不多占到三分之一,可以想像得到她的校園生活該有多麽惬意了。

衛夫人喜歡她,趙先生也喜歡她,雲傾在桂園如魚得水游刃有餘。

韓厚樸的妻子兒女和岳父一起到了京城,合家團聚,這是一件好事。不過有前世的例子在,雲傾擔心韓厚樸會被靖平侯夫人盧氏給利用、連累了,誰知韓厚樸的妻子冷氏是獨養女兒,冷縣令從小拿她當兒子養的,非常能幹。冷氏由父親冷縣令陪着去了趟靖平侯府。她可不是好心好意去向靖平侯、盧氏請安的,她是去讨公道的。冷氏見了靖平侯和盧氏,先是謝過他們給韓厚樸分了棟房子,然後便說起這房子分到手時已經舊得不能住人、需要拆了再蓋的事,“知道的人呢,說這是侯爺和夫人失察,把個年久失修不能遮風擋雨的房子當成好房子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侯爺和夫人這是和我家三爺有仇,故意坑兒子呢。”靖平侯紅了一張老臉,盧氏臉皮紫漲,發作道:“你從不在公婆面前盡孝,倒挑起公公婆婆的理來了!”

冷氏是位肌理白皙細膩、姿容端莊秀麗的美人,就算心裏生氣,說起話來也是慢條斯理、不慌不忙,“靖平侯府當年向我家提親之時,原說明白了,我是家中獨女,三爺雖不用入贅我家,卻需依岳家居住。這并不是我不願在公婆面前盡孝。今天來禀明這件事,也不是挑公公婆婆的理,只是為公公婆婆着想,不願讓二老蒙上惡名罷了。”盧氏被氣得臉紅脖子粗,卻說不過冷氏,便推靖平侯去應付。靖平侯雖然對韓厚樸沒什麽父子之情,卻還要臉面,對盧氏這麽分家也頗有微詞,“你要把老三分出去,好歹也給他個能住人的房子!連遮風蔽雨都不能,族人都看不過去了,我這老臉也是無光!”靖平侯一則心裏臉上都過不去,二則有冷縣令在,他也沒法跟親家耍賴,沖動之下脫口而出,“修房子的花銷帳目給我,這筆錢我拿私房錢貼補。”他這話一出口,冷縣令立即微笑着從懷中取出一個帳本,“這筆錢是雲侍讀墊出來的,有幾位韓氏族人監工、簽字認可,親家取了銀子,還給雲侍讀便是。”靖平侯硬着頭皮接過帳本,看到上面那個數目,登時眼前一黑。

他知道雲三爺和韓厚樸是知交好友,卻不知道雲三爺為了韓厚樸修個房子這麽舍得下血本,花費如此之巨。一頁一頁翻過去,發現韓厚樸的房子所用的是最好的材料、最貴的材料,沒一樣便宜的,沒一樣将就的,靖平侯看的後背冒汗、如坐針氈。這可是筆巨款,就算他想痛痛快快的給了,一時之間他也湊不齊這筆錢啊。現在的靖平侯府不比從前,出的多,進的少,連他這位侯爺手頭也緊巴巴的……

冷氏和她的父親冷縣令卻也不催促,只說“侯爺若哪天方便,命人吩咐一聲,我們再過來。”之後便告辭離開了靖平侯府。他們父女二人離開之後,靖平侯跟盧氏發了好大的脾氣,“都是你做的好事!這筆錢我是答應了,卻拿不出來,就該在你身上!”盧氏氣極,“你胡亂答應的,為什麽推給我呢?”靖平侯惱火,“你趁着厚樸不在京城,故意把破爛不堪的房子分給他,打量我不知道呢?事情是你惹出來的,這筆錢便應該你給。”夫妻倆争吵了一場,誰也沒說服誰,但這筆帳是賴不掉的了,暫時給不了,那便先欠着。有這筆欠帳放着,靖平侯和盧氏哪還想見韓厚樸和冷氏這一家人啊?盧氏煩惱之極,連韓厚樸擅自離開京城的事也不想追究了,只要冷氏父女不找她要這筆錢,不找靖平侯要這筆錢,盧氏已經是暗自慶幸。

韓厚樸一家人便踏踏實實的在新宅子裏住下來了。

韓京墨是男孩兒,當然是到國子監讀書最理想。韓厚樸和國子監的詹祭酒有些交情,所以韓京墨讀書的事倒是沒費什麽周折。韓京墨和韓菘藍上學的事都安排好了之後,冷氏便張羅着找鋪子,要在京城開一個藥堂。這藥堂她在安岳的時候已開了多年,很熟悉,只是京城的鋪面租金要貴上好幾倍,而且好地段的鋪面現拿錢也未必能租得着。恰好詹祭酒的內弟有鶴鳴街一直有鋪面往外租,知道韓厚樸和冷氏有意要開藥堂,詹祭酒便和他內弟說了,內弟欣然同意,而且願意少收租金。冷氏不肯,執意照着市價付了,皆大歡喜。

雲傾和韓菘藍、何青黛一起上學下學,三人好得跟姐妹似的,有時下了學同到雲家,有時同到何家,有時同到韓家。若到何家,三人通常是逗小阿碧玩耍,若到韓家,冷縣令慈祥溫和,見識淵博,三人便愛聽冷縣令講古。不管到何家還是韓家,雲傾都覺得自由自在,真有賓至如歸之感何方洲一家人才到京城的時候,向錦繡裏雲府送了拜貼并土儀,之後何方洲一家人由雲三爺、何氏陪着登門拜訪過一回。雲尚書跟何方洲相談甚歡,含笑對雲三爺道:“潛兒,你內弟在京中親友不多,以後你回家團聚之時,帶你內弟一起吧。”雲三爺知道雲尚書這是欣賞何方洲,心中歡喜,滿口答應,“是,叔父。”到了休沐日,雲三爺要帶妻子兒女回錦繡裏,一則向雲尚書、王夫人請安,二則讓雲仰雲傾和兄弟姐妹們多聚聚。雲三爺樂呵呵拉起雲傾的小手,“阿稚喜歡表姐表妹,喜歡你菘藍姐姐,一定也想念你的堂姐們了吧?這次回去,可要和你的姐姐們多親近親近啊。”雲傾嘻嘻笑,“好呀,多親近親近。”一家人正準備着要出門,雲尚書差書童過來了,“老爺說,三爺今日是若無要事,便過府陪他下下棋。老爺還說。舅爺若得閑,也請一起過去。還有舅奶奶、表小姐,都請過去逛逛。”雲三爺笑道:“巧了,我們正打算過去呢。”何氏命人打賞書童,書童高高興興的道謝,回去了。雲三爺當即差晴霞去何家,“問問舅爺今日忙麽?若不忙,等下我去接人。”晴霞偷眼看何氏,見何氏微微點頭,便笑盈盈福了福,到何家傳話去了。

雲三爺自搬到石橋大街之後,凡事自己做主,便定制了兩輛格外寬敞講究的馬車,車廂由香木制成,左右各有車窗,紗幔遮蔽,從裏面能看到外頭的景色,外頭卻看不清車裏的情形。本來今天一家四口乘坐一輛馬車便夠了,但雲三爺要到何家接人,便兩輛車都拉出來了。

到了何家,何方洲笑道:“我倒是閑着沒事,正打算帶三個女兒出去玩耍。既然叔父見召,便和姐夫一起過去。”何氏見何青黛、何青未、何青碧姐妹三人都打扮得整整齊齊,顯然是準備出門的,小阿碧尤其一臉熱切,小胳膊指着門口,“玩,出去玩。”何氏疼愛侄女,抱起小阿碧,“跟姑母出去玩好不好?”小阿碧愉快的點頭。

“你還真好打發呀,只要能出去玩,跟着誰都行,對不對?”雲傾好興致的逗她玩。

“都行,都行。”小阿碧連連點着小腦袋,跟小雞啄米似的,非常可愛。

大家都高興的笑了。

何家本來也是打算出門的,所以各人都是外出的打扮,也不用再收拾,一起出門上車。到了錦繡裏,雲尚書和王夫人都在,雲大爺和杜氏,兒子雲儒,女兒雲佳、雲俏、雲儀,李氏和雲佩,程氏和雲攸、雲佼,雲五爺和他妻子方氏,雲家大姑奶奶雲滟和她的夫婿盛謙也帶了兒子盛宣英、盛宣茂、盛宣榮和女兒盛宣薇同來,濟濟一堂。雲三爺一家人和何方洲一家人再進來,更是黑壓壓一屋子人,熱鬧極了。人這麽多,單是行禮問好便是一通亂,忙了許久。

彼此厮見過,王夫人請殷氏和她一起在羅漢榻上坐了。

Advertisement

“今日人真是齊全。”殷氏環顧屋內,笑着說道。

“今日休沐,能回來的都回來了。”王夫人含笑道。

她臉上雖挂着笑,心裏卻有些苦澀。今天哪能算是人齊全呢?她最寶貝的小兒子不在啊。唉,如果出使高麗的是雲三爺,她的湍兒卻留在京城,留在她身邊,那才是十全十美,沒有遺憾了呢。

殷氏說的是句客氣話,本來沒什麽含義,程氏在王夫人身邊服侍,聽了殷氏的話卻是心裏不舒服,“四爺還遠在高麗呢,他不算雲家的人麽?哪裏說得上齊全呢?”她心裏難受,眼圈不知不覺便紅了,若不是雲尚書還在,她酸溜溜的話恐怕就要說出口了。

雲尚書向來不愛在內宅多呆,略坐了坐,便帶雲三爺、何方洲以及雲大爺、雲五爺、盛謙等人到他的書房去了,雲儒、雲仰等孫子輩的少年也都跟了過去。

王夫人內心之中不喜何氏,按理說對何氏的娘家人也就不會着意接納。但殷氏是何氏的繼母,并非親娘,而且殷氏和王夫人一樣愛打葉子牌,兩人算是有共同愛好,說話還是挺投機的。王夫人把何青黛、何青未、何青碧三姐妹叫過來一一看了,贊道:“果然是書香門第的姑娘,又斯文又俊秀。”殷氏卻笑道:“府上這幾位姑娘才真正是大家閨秀呢,一個賽過一個,讓我不知誇哪個的好。”殷氏誇得真誠,王夫人心花怒放,口中卻謙虛道:“哪裏,親家太太過獎了。”

杜氏有心要引着衆人誇獎雲儀,又要顯擺雲大爺有本事,讓雲儀進了于家閨學,便笑咪咪的問何青未,“這小姑娘和我家儀兒差不多大,一看就是個機靈孩子,真讨人喜歡。你才到京城不久,不知在哪裏上學啊?”杜氏以為何方洲是個小官,又才調任京官不久,何青未要麽還呆在家裏,正在找學校,要麽就是胡亂上個什麽名不見經傳的閨學,她問何青未,其實是想引出雲儀,誰知何青未落落大方的行了個禮,微笑道:“回大伯母的話,我和阿稚是同窗,都在丹桂女子書院讀書。”杜氏不由的呆了呆。

雲儀本是一臉矜持微笑,聞言笑容也僵了僵。

丹桂女子書院,聽到這幾個字就夠讓她難受的了,她考不上啊,這家書院不肯錄取她……

何氏一直很照顧雲佩,雖然搬走了,但是每個月照舊給雲佩送錢、送香囊,雲佩對何氏是很感激的,聽到何青未的話,雲佩羨慕的說道:“早就聽說丹桂園風景絕佳,二表妹能到那裏讀書,真是極好的。”雲佳是報考過這家書院的,沒被錄取,便不愛提起,雲俏卻故意問道:“聽說這家書院錄取學生很苛刻,你能考上,學問一定很好吧?”說着話,有意無意的瞟了雲儀一眼。

雲俏因為她的生母很受寵,所以自以為和雲儀一樣都是雲大爺的女兒,而且一樣都是雲大爺寵愛的女兒。雲儀有什麽,她便也想要有什麽。雲儀去了于家閨學,她便也蹿掇着她的生母跟雲大爺吹枕頭風,也想去于家閨學。但于家閨學很難進,雲大爺單單弄過去一個雲儀已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哪肯再為雲俏操心?當即便板起臉,拒絕了。雲俏因此懷恨在心,不過她恨的可不是雲大爺,而是雲儀。這不,一有機會,她就想寒碜寒碜雲儀,丢丢雲儀的人。

雲儀氣得臉煞白。

雲佳、雲俏、雲佼這姐妹三人卻舒服得好像才喝了溫度适中的清茶,渾身舒坦。

因為上學的事,她們三個對雲儀不滿已久,今天看到雲儀被搶白,別提多痛快了。

雲儀幽怨的看了杜氏一眼。

杜氏很是內疚,眼眸中滿滿的都是歉意。

唉,好端端的,問起上學的事做什麽?這不是故意給她的儀兒難堪麽?

程氏也想引着衆人誇獎雲佼,矜持的微笑道:“何二姑娘和六姐兒上的女子書院自然是不錯,不過這家書院才開設的,未免太新了些。我家佼兒如今就讀的是于學閨學,這可是京城之中最負盛名的閨學了,不知出了多少位才女。”

“原來是這樣。我們初來乍到的,什麽也不知道,聽四太太這麽一說,方才明白了。”殷氏樂呵呵的道。

程氏笑得更加矜持。

雲佼得意的道:“于家閨學不只出才女,而且機會很多啊。下月初六便是太後娘娘的千秋節了,到時候于家閨學會挑選出十位才女到太後娘娘面前獻祝壽詩,取十全十美之意。這十位才女到時候一定會揚名京城的!”

“到太後娘娘面前獻祝壽詩啊。”殷氏驚呼,“太有福氣了!”

雲佼激動得小臉通紅,好像她就是這十位才女中的一位似的。

雲儀眼光閃了閃,心中苦惱。眼下是上進些好呢,還是暫且韬光養晦?于家以後是要倒黴的,可現在的于家卻是如日中天,赫赫炎炎,若不巴結着于家,如何出人頭地?

雲傾津津有味吃着一枚鮮果,心中一聲哧笑。于家,哼,于家就是一個爛泥潭,誰若是陷進去了,可就難以脫身了!

殷氏真誠的誇獎着雲佼,“一看就是有福氣的孩子,于家可是太後娘娘的娘家啊,那種人家的閨學,五姑娘說進去便進去了。不愧是尚書府的千金、定國公府的外孫女。”

程氏飄飄然。

她不懷好意的看了看何氏和雲傾母女,心中輕蔑,“這對母女如何能跟我和佼兒比?拍馬也追不上。哼,三房耍奸滑不肯替四爺去高麗,那又如何了?等明年四爺平平安安歸來,我定要攜了四爺的手,揚眉吐氣,激昂青雲,好生羞燥羞燥他們!”

程氏淡淡的道:“三嫂,等明年我家四爺回來了,我要和他一起去石橋大街,好生謝謝三哥三嫂呢。”何氏不解,“謝我們做什麽?”程氏目光凜冽,聲音也冷冷的,“四爺明年回來,定是名利雙收了。如果不是三哥不肯替他,他焉有這份際遇?故此要謝謝你們。”

何氏冷笑一聲,正要開口,坐在她身邊吃點心的雲傾卻擡起小臉,認真的道:“四嬸嬸,你不用感謝我爹和我娘,感謝四叔就可以了呀。是四叔自己要禦前請命的,他功成名就,全是他自己的功勞,我爹娘可不敢掠美。”

程氏氣結。

她費了好大的力氣諷刺雲三爺和何氏,但是何氏都不用開口,雲傾這個小姑娘不輕不重的幾句話,就把她的話全堵回來了,半分沒和她客氣!

程氏對雲傾怒目而視。

雲傾俏皮的、快活的笑了笑。

前世的程氏雍容華貴,讓雲傾只能仰視,現在程氏怒不可遏,從容不迫的卻是雲傾了啊。

程氏目光陰沉,“等四爺回來了……”

她話音未落,一個丫頭驚慌失措的跑到了廳中,聲音發顫,跟要哭似的,“夫人,四太太,不好了!四爺他……四爺他……”

“四爺怎麽了?”程氏霍的站起身。

“四郎怎麽了?”王夫人吓的白了臉,顫顫巍巍的問道。

雲傾心中一凜。不對啊,雲湍出京還沒有多久,要出事也沒有這麽快!不應該會這麽快!除非……除非是胡家懷恨在心,還是動手了,所以雲湍根本沒到海上……

丫頭嘴一咧,哭了,“四爺被擡回來了!他……他……”

王夫人聽到“四爺被擡回來了”,眼前一黑,猛的向前裁。

程氏卻是眼白一翻,直挺挺向後倒去。

廳裏登時亂作一團,有呼喚王夫人的,有扶程氏的,還有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的。

丫頭懵了,“我……我還沒說完……四爺被擡回來了,他……他腿斷了……”

作者有話要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