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保護

腿斷了。

雲傾一時之間,也不知心裏是個什麽滋味。

前世雲三爺代替雲湍可是丢了一條性命啊,為什麽雲湍僅僅斷了腿?

雲傾很替自己的父親不平、不值。

廳裏一下子亂起來了,有哭喊有尖叫,雲傾一眼瞥見小阿碧驚訝又茫然的小臉,忙過去吃力的抱起她交給周氏,“舅母,你帶表姐和表妹先出去,這裏太亂了,莫吓到小阿碧。”周氏忙道:“好孩子!你想的很周到!”何氏也由驚愕中醒來,“弟妹,你帶孩子們先出去吧,這裏太亂了。阿稚,你和舅母一起。”又溫柔扶起殷氏,“對不住,這裏太忙亂了,不是待客的道理。母親,讓阿稚陪您出去坐坐好麽?”殷氏見王夫人和程氏都暈了,雲家的人亂了套,自己在這兒坐又不是站又不是的,倒也滿意何氏的安排,“我也幫不上忙,就不添亂了,出去坐坐也好。”

雲傾倒是蠻想欣賞一下程氏痛徹心脾的模樣,但何氏即這麽說了,她不便違拗,便答應了。周氏抱着小阿碧,雲傾、何青黛、何青未扶着殷氏跟在她身後,一起小心翼翼的繞過衆人,出了廳門。雲傾對錦繡裏雲府的地形自然是熟悉的,帶周氏和何家三姐妹到一個涼亭中坐下歇息,命令自喜,“想辦法到老爺書房看看,如果得便,把三爺和舅爺都請過來,還有我哥哥。”自喜清脆響亮的答應,“是,姑娘,我一準兒有法子到老爺書房!我個子這麽小,要是明着進不去,我想法子溜進去。”答應完,一溜煙兒跑了。

殷氏嘆氣道:“唉,飛來橫禍啊。”

周氏也嘆息,“是啊,好端端的,這是從何說起?”

自喜果然不辱使命,過了沒多久,雲三爺、何方洲腳步匆匆的過來了,雲仰一溜小跑跟在後面。見了面,雲三爺面有愁容的道:“岳母,弟妹,對不住,家裏有事驚擾親戚了。”何方洲道:“雲四哥傷的不輕。雲家叔父、大哥正急着替他延醫診治,咱們在這裏也幫不上忙,先回家去,改天再來探望。”殷氏和周氏點頭,“極應該的。”

何方洲從周氏懷裏接過小阿碧,一家人由丫頭帶路,先行回去了。

雲傾拉着雲三爺的衣袖,把他拉到一邊,委屈的告訴他,“爹爹,方才四叔的消息還沒傳回來時,四嬸嬸諷刺我娘和我來着。”雲三爺心裏正亂,聽到雲傾的話不由的一呆,“什麽?”雲傾氣哼哼把程氏的話說了,“……爹爹,不是我小氣,也不是我咒四叔,可真的是四嬸嬸話音未落,報信兒的丫頭就跑進來了啊。爹爹,我覺得做人還是厚道些比較好,省的現世現報,你說對不對?”雲三爺嘆氣,“你四嬸嬸是婦道人家,見識難免淺了些……”雲傾板起小臉,“爹爹,你這話我可不愛聽。我娘和我都是女子,難道我們見識就一定淺薄麽?”

雲三爺驚訝,“阿稚,爹爹可沒說你娘見識淺薄,也沒說你……唉,爹爹就是随口那麽一說……”雲傾認真的道:“我知道爹爹的意思了。爹爹,叔祖父有沒有讓你找韓伯伯來替四叔看腿?”雲三爺皺眉道:“你韓伯伯今天帶京墨和菘藍到西山探訪一位老友,我不知道那位老友家在哪,這會兒卻是找不到你韓伯伯。你大伯父有相熟的大夫,已命人去請了。”雲傾心中一松,道:“嗯,大伯父相熟的大夫必是好的。爹爹,怎麽我方才不知在哪裏聽了一耳朵,說四叔的腿傷似乎和胡家有關?”雲三爺忙拉過雲傾小聲問她,“乖女兒,你聽誰說的?”雲傾歪頭想了想,眼神茫然,“想不起來了……”雲三爺沉思片刻,摸摸雲傾的小腦袋,溫聲道:“爹爹知道了。阿稚,這裏亂糟糟的,讓你哥哥帶你先回家,好麽?”

雲傾細聲細氣的道:“爹爹,我怕。”雲三爺唬了一跳,“阿稚怎麽了?”雲傾緊緊拉着他的手,抽抽噎噎的道:“爹爹差一點就替了四叔啊,如果去的是爹爹,現在……”她想到前世自己一家人的遭遇,眼淚巴搭巴搭的掉了下來。

雲三爺心疼的輕輕拍着她,心中也是後怕,“如果我替了四弟,現在被擡回來的或許便是我了……又或許乘船出海,風高浪急,葬身茫茫大海之中……”他正要柔聲安慰雲傾幾句,卻見何氏臉上帶着怒氣,步子比平時快得多,片刻間已到了眼前。

“芳卿,怎麽了?”雲三爺見何氏臉色不對,心裏打了個突突。

何氏忍耐的咬着嘴唇,眼圈不知不覺紅了,“幸虧方才我讓母親和弟妹、幾個孩子先走了,要不然,叔母和四弟妹醒過來之後的話若是讓我娘家人聽到了,我……我……”雲三爺忙扶住她,“叔母和四弟妹說什麽了?”口中這麽問,心裏卻隐隐已經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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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傾冷笑,“那還用問麽?定是抱怨爹爹不肯替四叔,所以四叔才會受傷斷腿,對不對?”何氏再也忍不住,抓住雲三爺的手,淚水奪眶而出,“雲湍是條性命,你難道不是?你是天生應該替人送死的不成?我本來好心好意的勸她們,倒惹得她們排暄我一場!”雲三爺握緊妻子的手,氣得渾身發抖。

他一直以為他的妻子在錦繡裏住的很舒服,王夫人、杜氏、程氏等人待他的妻子很好……

何氏自幼喪母,但在娘家極其嬌養,繼母從來不敢給她氣受,難道嫁了他,在毫無過失的情況下,反要被叔母、妯娌諷刺挖苦麽?

雲仰和雲傾兄妹二人自是心疼母親的,一齊安慰何氏,“不明事理的女人胡說八道,咱們不和她一般見識。”

他們一家人是在一個涼亭裏的,身邊只有幾個心腹丫頭。

一個人影從涼亭上飄然而下。

自喜一眼瞥見,瞪大了眼睛。

雲傾瞅着自喜神色不對,忙順着她的眼光看過去。

一名俊美無俦的少年含笑看着她,不是阿晟,卻是哪個?

“你怎麽來了?”雲傾欣喜的跑了過去。

阿晟微笑,“我來幫忙。”

按理說阿晟在錦繡裏出現是挺奇怪的一件事情,但雲傾見了他卻莫名心安,咧開小嘴,笑的很開心。

“你怎麽幫忙呀?”雲傾甜甜問道。

雲三爺、何氏、雲仰也看到了阿晟。

阿晟微微笑着,姿容如玉,“我想帶令尊悄悄過去,聽聽雲尚書的話。”

“這樣啊。”雲傾笑靥如花。

這樣安排蠻好的,讓雲三爺認清楚雲尚書的真面目,他就不會對他的叔父那麽癡心、那麽信任了……

何氏和雲仰雖不明白阿晟是怎麽到了這裏的,卻很支持,“去聽聽也好。”

雲三爺內心之中在掙紮,“好像我信不過叔父似的……”阿晟微笑道:“我輕身功夫不錯,想施展一下,您願意看看麽?”雲三爺猶豫片刻,道:“也好。”何氏、雲仰、雲傾一直凝神靜聽,見雲三爺終于同意了,心裏都長長松了一口氣。

阿晟拉起雲三爺,沿一條小路走了。

雲傾跑到涼亭邊,看着阿晟漸漸遠去的挺拔俊秀身影,心裏是滿滿的感動。

阿晟為她想的太周到了啊。

“這孩子到底是什麽人?”何氏納悶,“絕不會是什麽藥童。”

雲仰舉目遠眺,“咱們頭回在石橋大街見到他的時候,是韓四哥帶人來搜查,對不對?那次有順天府的人,有五城兵馬司的人,至少得有幾十號人出動,應該就是為了阿晟。阿晟的來歷,大概不簡單。”

雲傾雙手托腮望着遠方,心中一片迷惘。

阿晟竟似比雲三爺還熟悉錦繡裏雲府的路,帶着他七繞八繞,繞到了雲尚書的書房後頭。

透過小窗,雲三爺能看到屋裏的情形,也能聽到雲尚書的說話聲。

屋裏只有雲尚書和雲大爺兩個人。

雲尚書在屋裏踱來踱去,“依你說,是胡家下的手?”雲大爺垂手侍立,神态恭謹,“兒子也是猜的。四弟這回是在風月場所和人争風吃醋所以受的傷,而且是和一名年方九歲的女童有關。兒子知道四弟向來是沒有這個嗜好的,必是有人栽髒陷害,除了胡家還會有誰?必是胡家因為胡不竭喜好童子童女的癖好洩露,丢了胡家的人,所以氣不過,也要在四弟身上報複一回,好讓四弟也丢丢人。”雲尚書沉默許久,方淡淡的道:“這哪裏只是讓你四弟丢丢人?你四弟是在出使高麗的途中發生這件事的,于仕途大大有妨礙,且名聲大損。”他聲音雖淡淡的,語氣中卻透着森然之意,雲大爺不禁低下頭,心中惴惴。過了片刻,雲尚書微哂,“豈止你四弟名聲有損,整個雲家都跟着臉上無光了。唉,我本來打算明年清明回老家祭祖,如此一來,我拿什麽臉回去?”雲大爺摒聲斂氣,一句話不敢說。

屋裏有許久的沉默。

雲三爺雖然人在屋外,也跟着緊張,呼吸都沉重起來了。

雲大爺小心翼翼的開了口,“爹,難道就沒有補救的辦法了麽?”雲尚書哼了一聲,“還能有什麽辦法?雲家子弟丢掉的人,再由雲家子弟撿回來。雲湍出使不利,再有雲家子弟接上,完成雲湍未完成的使命,也便補救過來了。”雲大爺忐忑不安,“爹,您說的這個人選……不會是我吧?出使高麗可是前年有人送命啊,四弟又是這樣,兒子總覺得好像不大吉利的……”想到自己有可能被雲尚書派出去,頭皮發麻。

出使高麗本來就是個苦差,又有這幾件禍事橫在前面,他是真沒這個膽子,不敢去。

雲尚書道:“雲家又不是真沒人了,怎會讓你這長子冒險?”

雲大爺聲音中滿是驚喜之意,“您的意思是……?”

雲三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他忽然很害怕,害怕他的叔父下一刻會說出他的名字。但是,怕什麽來什麽,雲尚書溫雅的聲音還是傳到了他耳中,“不是還有三郎麽?”

雲三爺耳朵嗡嗡的,心好像一瞬間被人掏空了似的,木木的,連疼痛的感覺也沒有。

危險,不吉利,這些雲尚書都清清楚楚,但雲尚書還是要他出使高麗,因為雲湍丢人了,沒完成使命,所以他要接替雲湍,為雲尚書挽回顏面……雲尚書有大兒子,但是長子不能冒險,他可以……

雲三爺傻呵呵的、有些凄慘的笑了笑。

他從來沒有深想過,不知道他在他叔父心目當中,竟是這樣的地位……

“三郎會答應麽?”雲大爺的聲音飄飄忽忽傳過來。

雲三爺木木的轉過了身。

他不知道雲尚書會怎麽回答,他已經完全不在意了。

他步子有些飄浮,阿晟上前一步扶住他,低聲道:“雲伯伯,您慢着點兒。”

雲三爺有些茫然的轉過頭,“阿晟,你為什麽帶我來聽這些?”

他覺得渾身沒有力氣,很疲憊,“我寧願沒有聽到,我寧願從來沒有聽到。”

阿晟扶着他在一塊青石上坐下,聲音很低,卻又很清晰,“因為,我大概快要被我爹認回去了。在我走之前,我想為雲伯伯做些事。”

我想讓你認清楚雲尚書的真面目,不要被他騙了。

你不能被人騙,傾兒還小,需要你來保護。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明天還是早上八點。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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