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驚蟄時節(十)

莫傾心,

傾城傾愛莫傾心。

取名的人望她一生平順,便是遇到了喜歡的人,也不要傾心,可以搭上財力心力,卻要記得留住自己的心。然而到了莫傾心這裏,從來是旁人為她掏心掏肺,得不到半分真心。

據傳莫傾心是個極美的女子,生的豐颌重頤,面相富貴,面如桃花杏眼純良,然而小小年紀失了父母,只因母親當年和曲靖夫人關系不錯,這才去了靜水堂當個端茶遞水的丫頭沒被餓死。

然而,這次吞下白度堂口的便是莫傾心。

當年趕郝三娘離開靜水堂的也是莫傾心。

“你以為,莫傾心吞下白度堂口,還有誰能攔得住她?”謝紅塵不光面色冷,嗓音也冷,三秋清風,肅殺一片。

“終于,她終于動手了。”郝三娘聽到這話竟然笑了,一邊笑一邊用手擦着眼淚道,“當初,所有人都以為是我陷害她,所有人,都不相信是她下的手,她只要做出一副要哭的樣子,什麽都不必說,所有人都将過錯歸結到我的頭上……”

郝三娘說着,竟然漸漸哭了出來,一邊哭一邊搖頭大笑,“他們一定後悔了,可是莫傾心一定不會給他們後悔的機會。”

“靜水堂的消息現在我還不太清楚,但是從去年中秋開始,曲靖就沒有讓莫傾心露面,一直到最近,身體欠佳又急于奪回白度,才會啓用莫傾心,結果她一舉拿下,你以為靜水堂裏,還有誰能攔得了她?”

“靜水堂裏活着的人,根本不會攔她!”郝三娘惡狠狠說完了這一句,忽又盯住了謝紅塵,緊緊地看着她,道,“我想,即便你犯了錯,白維也好,楊坤也好,都會為你開脫。”

謝紅塵擡了眼睛,分堂堂主雖然是白維的義父杜奎,但是大小事情早由白維做主,至于總堂主楊坤,為人和善,待誰都親切,謝紅塵倒也沒受到多少優待,不過幾次被楊天成為難,他倒是說了句公道話。

“你跟她,其實是一樣的人,都是男人看了就不自覺偏心的人,只不過她遠比你要卑鄙。”郝三娘說這話,終于停下了笑聲。

“你也是這樣的人,至少曾經是。”謝紅塵依然冷着一張臉,兩眼一瞬不瞬的看着郝三娘,郝三娘年近四十風韻猶存,眉目間全是風情,這樣的女子在年輕時必然是傾倒衆生的美人兒。今天能說出來這樣的話,必然是有過這樣的經驗,深深知道如何抓住男人的胃口,利用他們的偏心來獲利。

“既然如此,三娘就更應該明白,以色侍人終不能長久,我想莫傾心爬到今天的位置,也絕對不是靠美色這麽簡單。”郝三娘這話,酸了莫傾心,也酸了謝紅塵。

“你跟她還真是一路人。”郝三娘也轉過來彎,江湖上美人何其多,靜水堂和青龍幫又是依水而立,無娼不賭非碼頭,兩家都不缺往來的美人,能夠站住腳跟的卻沒幾位。饒是郝三娘心中帶着偏見,也不得不承認,莫傾心的心思遠非常人可比,也同眼前的謝紅塵。

謝紅塵到了濱陵也有小一月,初見是玄衣在身,面容帶笑,再往後,多是婦人裝扮,別着白花一朵,面上總是親切的神情,如今李家剛剛出事,便換上紅衣,挽着發髻插着墨玉流雲簪,恢複冷漠神情,亦如江湖傳言的清冷。

一副面皮,溫柔,淺笑,如今褪去僞裝,露出冰冷的本來面目,竟讓人驚覺,這才是謝紅塵。

“你要我加入青龍幫做什麽?”郝三娘想明白了,謝紅塵和莫傾心都不是好對付的人,只不過謝紅塵處起來要方便些,她寧願在謝紅塵手下做事,也絕不會向莫傾心低頭,再回靜水堂受氣。

“濱陵這邊,還是你比較熟悉。”謝紅塵要郝三娘,當然不會放到馬上就要解散的青龍幫,要的就是她對濱陵熟知。

“說的好像濱陵已經歸你們青龍幫似得。”郝三娘不禁哂笑一聲,“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李家還沒有倒臺,就算李家倒臺了,上邊沒人支持,青龍幫也吞不下濱陵,別忘了,曹吏縣衙,這些地方光砸錢沒關系都不成。”

“拘捕李宏孝的文書已經下發,想必這兩日就要去侯府拿人,這趟下來,即便李宏孝能保住一條命,也絕不再是侯爵,至于官方,你覺得在濱陵,南宮家如何?”

聽到這裏郝三娘瞪大了眼睛,一臉的不可置信。

江湖上的事情,謝紅塵知道也就罷了,畢竟青龍幫的勢力不可小觑,可是朝廷的拘捕文書又怎麽會輕易為外人知曉?更甚者,南宮家世代書香傳家,男子皆取仕途,再不濟考個秀才當個教書先生,亦或者幾畝天地山林,總不會入下九流,怎麽會看得上碼頭營生?便是看上了,也該是親自派人來管,而非托與青龍幫。

“謝姑娘,不是我小看你和青龍幫,這玩笑可開不得。”郝三娘終是放下了笑臉,懷疑地看向謝紅塵,“南宮家從不與下九流往來,又怎麽會……”

“這與青龍幫無關,南宮昌會幫忙,純粹是因為一個人。”謝紅塵反倒笑了,得意之中帶着算計得逞的笑容,“南宮易辭。”

“南宮易辭?她不是已經死了?”郝三娘到濱陵不久,李宏孝便回了李家,一時間滿城皆做打油詩嘲諷,酸腐文人本就看不慣小侯爺違背禮樂,又逼死三禮六聘娶回來的夫人,李宏孝去而複返,更是一大笑話,一時間諸多話本童謠傳唱,亦有人做歌謠規勸世家子弟潛心讀書謹遵儒道,郝三娘當然聽說過。

“這就與郝三娘無關,總之接手濱陵碼頭一事,還望費心。”謝紅塵一拱手,微笑着起身。

既然郝三娘答應了,那麽餘下的問題便是将郝三娘納入青龍幫,白維那邊正缺人,如今剛好将郝三娘這一批人打亂,遣一半去分堂,留一半在濱陵,再讓白維派些人過來。

不出兩日,京城果然來人卸了李宏孝的爵位,押送進京,李家一時間疲于疏通關卡,顧不上碼頭。

開春之後碼頭日漸繁忙,商船往來加之舞榭歌臺,就連碼頭上一些小頭目也起了心思,謝紅塵那邊知會了南宮昌,這邊從分堂掉了一批人,合着郝三娘的夥計開始收編,遇到阻力也不硬來,徑直通知官府拿人。

在碼頭混,誰家案底都不幹淨,一查一個準。

那些小羅喽也不甘心,指着謝紅塵罵,“江湖事江湖辦,怎麽能把官府的人牽扯進來?”

謝紅塵盯着那人笑,笑得那人又喜又怕,縮着腦袋搓手,沒敢再說話。

他不說話,謝紅塵卻開口了,從腰間拔出劍來,慢悠悠的,三尺七的長劍輕薄,□□劍尾還在顫,顫巍巍泛着白光,合着謝紅塵波瀾不興的語氣,“既然要按江湖規矩來,那我們就依着江湖規矩,不過要說群毆,你們聯合起來也不是青龍幫的對手,我就給你們來個公平的。”

“今日,我謝紅塵在此,代青龍幫出戰,你們要真是有誰能贏過我,濱陵碼頭我們拱手讓出。”謝紅塵站到了最中央,瞧着面前衆人,冷面帶笑。

衆人唏噓,青龍幫的勢力沿着長江水運橫跨幾百裏,高手如雲,打群架那是萬萬不敢,又攀着南宮家的勢力,硬碰硬的确比不得,至于謝紅塵,雖說聲明在外,面前也只是個小女子,倔強的小女子。

話聲一落,便有人提着大刀上來。

謝紅塵打量此人,面色黧黑,身高八尺有餘,裸着上半身筋肉虬結,兩間肌肉鼓脹,胸口茂盛的毛發卷曲成團,下身一件灰色短褲用腰帶紮着打成結,膝蓋以下露出兩條毛腿,光着一雙大腳,依稀可見腳後跟帶着厚厚白繭,一看便是做慣粗活孔武有力之輩。

點頭應了,那人揮刀便上,謝紅塵身子一歪,劍鋒走偏,在對方腳踝上留下一道血痕。

暖玉以為謝紅塵矮下身子是要撩陰,不想撩了個腳踝,只劃破了皮,連腳筋都給他留着。頓時撇了撇嘴,這麽手下留情,那群人更不知道好歹了。

果然,大漢自己吓了一跳,瞧着血漬模糊的腳一愣還要上,這邊已有青年開口指點他道,“你下去吧,這姑娘方才用力些,傷口深些,你的腳筋就被挑斷了。”

大漢低頭瞧了瞧自己的腳,心生猶豫,又看看謝紅塵,謝紅塵恢複了沒有表情的一張臉,冷冷道,“這一次我不會手下留情,廢你一只腳做教訓,來吧。”

大漢抹了把汗,默默退下。

這邊又來一個白淨無須的中年,身材瘦長,手上拿着一支竹竿,眯成一條縫的眼睛打量着謝紅塵道,“我要是贏了,不要碼頭,你跟我走就行,我還能幫你看……。”

白面人話沒說完,謝紅塵的劍就帶着風迎面撲上去。

依舊是劃破皮膚停住,溫熱的血從蒼白的肌膚上滲出來,流到劍鋒上,淌成一條線。

白面漢子吞着口水,皮肉滾在鋒刃上,傷口拉大,血一下子從劍上滴落,長劍依然穩穩停在半空中,退的是那漢子。

兩手捂着喉嚨,結結巴巴發聲,“女俠,女俠饒命……小的信口胡謅……姑奶奶饒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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