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驚蟄時節（十二）

“沒錯，打傷周道通的，不是靜水堂，是我。”白維面上露出狠厲的神色，然而只是一瞬，随即恢複了笑意。

“這也是我同莫傾心協商好的，周道通的新傷加上舊患，必死無疑。”

“他的傷如何？”

“傷重不能言語。”白維看着謝紅塵，臉上在笑，眼睛裏卻是一片肅殺，“你猜得沒錯，我從白度回來，在總堂見過了楊坤和周道通，被罰回江口思過，那時候我并沒有回江口，而是偷襲了周道通，然後直接來了濱陵，楊坤早就在懷疑我，但是他只查到我在濱陵，以為我是來看你的。”

“你就這麽确定，杜奎一定會幫你遮掩，哪怕是背叛楊坤？”杜奎名義上是白維的義父，但是兩人關系并不好，至少不似外人看到的那般和睦，謝紅塵幾次看到兩人争吵，尤其是進來白維意欲自立，杜奎本來已經讓白維打理分堂，如今卻有收回權勢的想法。進來杜奎對白維愈發不滿，已經表現在明面上，白維怎麽就這般肯定，杜奎一定會幫他遮掩，不會将他的真實行蹤透露給楊坤？

“紅塵，你知道五龍建幫的故事麽？”

“不就是青龍幫初始，由五位水上功夫高強的把兄弟建立，年紀最大的‘翻江龍’楊坤，楊坤從小長大的朋友，你義父‘過江龍’杜奎，還有如今的副幫主，‘混江龍’周道通，和當年還沒去靜水堂的‘倒江龍’曲靖，最後是昙花一現的‘鎮江龍’白育齡，都說白育齡少年老成智略深沉，武功上品資質極佳，可惜年輕時染病而亡，否則的話，青龍幫和靜水堂不會争鬥這許多年，早就合二為一。”

白維聽到這裏點了點，說了句，“白育齡正是家父。”

謝紅塵聽了這話，眼皮一擡，驚疑半晌看過去，心中依然難以相信，“從未聽說過，白育齡還有個孩子……”

“這事知道的人本來就不多，當時青龍幫鋒芒正盛，大有一統長江水域之勢，靜水堂和各門各派都在觀望試探，家父将有孕在身的母親安置在了隐蔽處，極少有人知曉，結果在我母親臨盆之日，楊坤和周道通聯手靜水堂的人偷襲。”

“師父雖然救出了我，但是……他們卻雙雙遇難……”白維說到這裏也頓一下，壓低嗓音，硬生生忍回了眼淚到，“杜奎什麽都知道，他早就知道楊坤有反叛之心，但是顧念舊情，自請外調，沒有告訴我父親……”

捂在雙眼的手用力至發白，眼淚從指縫間滲出來，挂在手背上，白維弓着背，身體微微顫抖，極力忍耐着，不肯發出聲來。謝紅塵看着，只覺得心肺一起被扯着疼，眼睛不禁濕潤起來，想要說些什麽又怕觸到這人痛處，只得遞過手，輕輕拍了拍肩膀，手裏攥着絲帕，剛剛附上對方的手便被緊緊握住。

白維依然低着頭，喉頭哽咽，攥住了她兩只手，良久才開口，聲音嘶啞，“我沒事。”

待他放手，謝紅塵的手早已被捏的通紅，上面還有蒼白的指印。白維擡頭時見到，又将她兩手拉過，放在合攏的掌心裏搓了搓，低聲道，“方才，抱歉。”

謝紅塵眨了眨眼，柔聲道，“沒關系，我們之間，不必如此客氣。”

白維終于擡起頭來，看着謝紅塵，眼裏布滿血絲，一字一句道，“很多年，很多年，我都不知道這些，包括我到分堂之後，我都不明白，為什麽師父要把我丢到這裏來，十二歲以後，我就沒怎麽見過師父，一直是義父和幫裏的人在照顧我，當時我以為，這就是家，漸漸喜歡上了，會以自己是青龍幫一份子而驕傲，也很感謝義父對我悉心照料，後來，師父才告訴我，青龍幫的幫主之位可以不奪，但是楊坤周道通的性命，一定拿回來，還有曲靖，當年的事，他也有一份！”

謝紅塵聽到這裏，忽然又奇怪，“這些都是你師父告訴你的？他……”

白維點點頭，“你認得他。”

謝紅塵埋怨地看了白維一眼，說她認得，她卻從來不知道白維還有一位師父，從來只聽人說白維從小在青龍幫長大，誰知道十二歲之前被師父撫養可以送到了青龍幫。

“龍吐珠的父親，龍山。”

龍吐珠是個女子，好看的女子，一舉手一投足都是風情。

珠圓玉潤的女子，身材似一枚熟透的蜜桃，飽滿水靈。

可是龍吐珠又是個多情的女子，和她有過傳聞的男子太多太多，包括白維，包括楊天成，她沒有拒絕過誰，更沒有明确和誰在一起過，謝紅塵從未看懂過龍吐珠，倒是龍吐珠幾次像她示好，兩個人關系也不差，謝紅塵初到青龍幫，在白維身旁幫着處理些文書，還有不少問題請教過龍吐珠。

至于龍吐珠的父親，謝紅塵也曾見過，一個細瘦的中年，傳言是白育齡當年的副手，白育齡走了之後在幫中失勢，遠走他鄉，後來也沒混出頭，再回青龍幫便是帶着龍吐珠，自己卻做了個漁夫，憑着過去的情面，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餓不死。

如今看來，龍山分明是大智若愚深藏不露，将白維送回青龍幫，便是要白維報當年的殺父之仇，選擇當初沒有說出實情的杜奎，借杜奎的愧疚之情來照料白維。

“你……打算怎麽做？”謝紅塵這種女子，一點便通。

原先她以為白維是要自立門派，脫離青龍幫，如今看來，這也只是白維放出的□□，他從來要的都不是什麽自立門戶，而是楊坤周道通和曲靖的命。

“這些事，莫傾心都知道。”

“她怎麽會知道？”整個青龍幫，包括謝紅塵都是剛剛才聽到這些事，白維既然能在楊坤眼皮底下活這麽多年，自然是消息封鎖極佳，莫傾心是靜水堂的人，又怎麽知道。

白維搖搖頭，對于莫傾心的消息來源，他還不清楚，不過眼下比起靜水堂，他更關系的是殺父仇人，道，“莫傾心的意思是，曲靖的命留給她，周道通的命讓我來。”

“曲靖畢竟是靜水堂堂主，我們想殺他，必須要先對付整個靜水堂，但是莫傾心對他下手就容易得多，至于周道通，已經被你重傷，沒有多少時日，那麽，你想怎麽對付楊坤？”

謝紅塵聽到這裏，才發現白維看着她，臉上竟然帶有笑意，問道，“你笑什麽？”

“我們一起。”白維仍舊抓着謝紅塵一只手道，“這事，要我們一起。”

謝紅塵這才反應過來，方才自己随口說了“我們”兩字，被白維摳了字眼，好氣又好笑，“從五年前開始，我什麽時候不在你身邊？

“我是怕，濱陵的事情既然解決了，你的身份，也有不少人在揣測，怕你想回南宮家，亦或者，大仇得報，就此隐退，遠離江湖。”對于謝紅塵的去處，白維從未問過，心裏卻是惦記着，他并不想放她走。

“南宮家？你想太多了，他們只能有一個死去的南宮易辭，可以懷念，可以追憶，絕不會要一個還活着的謝紅塵，決不能玷污了南宮家的聲明。”說到這裏嘆了口氣，又道，“至于隐退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避世而居并非我的喜好，更何況，五年前我就說過，我可以幫你。”

五年前，白維将謝紅塵從江水裏撈起，紅衣墨發，面色慘白。

她醒來，直道，“我會武功，我可以幫你。”

瞪着碩大的眼睛，雙目無神，面上一片清冷，開口卻是，“我可以幫你。”

當時白維一笑，只覺是個有意思的人，被夫家、娘家抛棄，跳江，卻不甘心死去，留着一口氣浮上水來，要加入青龍幫，為自己尋一個位置，不過是為了報仇。

如今，謝紅塵大仇得報，卻依然看着他道，“我可以幫你。”

依然面無表情，眼神堅定。

白維撐着額頭笑了，又道，“先不用着急我的事情，濱陵這邊還沒有徹底解決。”

“後面的事情不需要我們操心，李家一直在奔走，相國和南宮家也在砸錢，就算不能坐實李宏孝殺妻之罪，也絕不可能毫發無傷的出來，沒了爵位，李家，李宏孝什麽也不是，有南宮家在，不會讓李家再有出頭之日，濱陵碼頭他們拿不走。”

“我是說，沒有親手取李宏孝的性命，你真的甘心？”

“我為何要取他性命？”謝紅塵反倒笑了，笑着看向白維道，“即便是當年，李宏孝也沒有親自朝我下手取我性命，如今他身敗名裂，孤家寡人，豈不是更好？我與南宮昌通過話，只希望李宏孝在牢裏多耗幾年，等他出來，我便什麽仇都報了。”

不要他的命，只要他生不如死。

作者有話要說： 謝紅塵的複仇到這裏告一段落~後面是謝紅塵和白維一起複仇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