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皇帝與四葉草與別扭的少年·四

奶奶曾經說過, 壯士斷腕,割肉止損,雖然痛,但是長痛不如短痛, 能快刀亂麻就不要拖泥帶水。

奶奶說這話的時候一定不知道有一天自家的菜園子會因為幾株雜草被人以類似的理由給放火。

阿江用小紙盒裝了幾株已經風幹的四葉草, 領着我們去他發現那蓬三花苜蓿的地方——不管怎麽看都只是普通的田埂;雜草已經被清過一遍了, 剩下的是光禿禿的泥土和邊上一溜一溜開始抽芽的荞麥。

哦,爺爺最近種的是荞麥啊,突然想吃荞麥面了呢。

然後科洛走上前去,拿過阿江手裏裝着四葉草的小盒, 掏出一個打火機,點了,丢到田埂上。

“你在幹什麽啊!”我和阿江同時喊道。

“這玩意兒不燒還留着下飯吃嗎?”科洛很奇怪地看看我們。

“你……你在這兒點火萬一燒到別的東西怎麽辦!”阿江才說完,火苗就借着風勢“呼”地一下子蹿高了;他趕緊沖去辦公室拿滅火器。然而有點奇怪的是,那個牛皮紙的小盒子本身和名片夾差不多大, 裏面也只裝了五六片指甲蓋似的四葉草,點燃的火苗竟然能燒到半人高。金黃色的火焰還噼噼啪啪地爆着響。

縱然是我,也能看出不對勁了。

“我不知道這是什麽,但是既然你找我來處理, 我就只有這樣簡單粗暴的辦法了, ”看着阿江跑開了,科洛說這樣說道,然後轉頭看了我一眼,“雖然對不起你的信任, 但我并不是什麽問題都能解決的機器貓,”她停了停,繼續說,“我能做的事……不比你多多少。”

她說這話的時候,又帶着那種事不關己的淡漠表情。但我覺得她似乎有些難過;我确實一直都覺得,只要委托了她,任何奇怪的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我沒有想過,這種依賴的想法會讓她感到困擾。

最後雖然阿江及時地帶着滅火器回來了,但爺爺的荞麥們依然全滅。事故原因被阿江用沒踩熄的煙頭蓋過去了,而罪魁禍首早在別人趕來前就逃之夭夭。

我覺得将來幾天,阿江恐怕不會再跟我提四葉草和莎莎的事了。雖然他說沒有關系,不過回家之後還是跟他道個歉吧。

和來時一樣,科洛用娜娜丈夫的機車送我回到了市區——回到了“某人的面包店”。然而在我下車準備自己回家的時候,她一把揪住了我的衣領,把我拖進店裏。

時間是上午11:30,差不多到了午飯點了。面包店裏的客人比起以往來更多一些,隊伍快排到了門口。在櫃臺裏接待的是娜娜的丈夫和——朱利烏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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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有這麽多客人呢……還有不少拿着手機偷偷拍照的女高中生……

朱利烏斯看到我們進來,加快手裏的動作把客人的面包裝進袋子,然後跟娜娜老公打了聲招呼,解下圍裙和一次性手套走出了櫃臺。

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想多看一會兒他穿着那身有小花小草小動物的可愛圍裙的樣子……國王陛下的金線繡花絲綢襯衫和小可愛棉布圍裙的搭配,違和程度比面包店女店員形态的占蔔師還高,簡直就像黑咖啡裏澆了一勺醬油。

朱利烏斯面帶歉意地輕輕撥開圍觀的女高中生朝我們走過來,還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你們回來了——話說這裏的女孩子都好熱情啊。”

倒也不是,她們一般只對帥哥熱情。

“嗯……麻煩你還要替我看店。”科洛側着頭小聲地說,眼神閃向別處。

“小事。倒是你們那邊的問題怎樣了?”淡淡帶笑的灰色眼眸和四周此起彼伏的快門聲。

可惡,我到底為什麽要到這裏來啊,科洛拖我進來是為了讓我接受閃光彈的照射的嗎……總覺得現在打開朋友圈會被同一個人的照片刷屏了呢。早知道她要把朱利烏斯喊來看店我就不叫她去了,還平白無故燒了爺爺的菜園,還讓阿江背黑鍋。

科洛打開倉庫的門,待我們進去之後又關上,鎖上。

她的房間和之前我看到的時候沒有多大改變,只是衣架上那一排衣服換成了夏裝。說起來她雖然住倉庫吃泡面,但是在穿着上倒是一直挺講究。衣服手套和鞋子看起來都是相當貴的私人訂制。

我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朱利烏斯……唔,今天也是從頭到腳的皇室風格,就像從油畫裏走出來的。雖然就日常來說他這一身衣着和環境有點格格不入,但是外面那些女高中生顯然并不在意。

“随便坐吧。”科洛漫不經心地招呼了一下。從語氣聽來,是對我說的。

可是你讓我坐哪兒啊,面粉堆上嗎?

科洛摘下了手套。我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她潔白的手心裏有一株小小的三葉苜蓿;碧綠的梗上長着四片葉子。

……這家夥是什麽時候偷偷拿了一片藏起來帶回家了!

“聽說是自己從菜園裏長出來的,”科洛用手指拈起四葉草遞給朱利烏斯,又看了我一眼,“泥土就是一般的土,附近長着的也是一般的荞麥大白菜。不過原來的草叢已經沒了,沒有活着的樣本可以參考。”

朱利烏斯垂着眼看了看手裏的四葉草,又擡頭看着科洛說:“你覺得呢?”

科洛臉上一紅,視線又閃躲起來,“我又不是……我也看不出什麽來啊。”

朱利烏斯笑了一下,又看着我說道:“這是你家菜園裏長出來的三葉苜蓿?”

我點點頭。

“你的朋友摘下了它,科洛得到了它,現在她又把它交給了我,”朱利烏斯說,“那麽現在它的所有人是我。”

我不明白他說這番話的用意是什麽,只能又點點頭。

童其誠,正在備考的17歲,最近常常懷疑自己到底還是不是“輕松奇幻小日常”的男主角。因為總是隔三差五地有些讓我感覺自己走錯片場的發展。

比如現在,朱利烏斯從科洛的衣架上取下一件深紫色的外套——看起來是他自己的——伸手從內側口袋裏拿出了一把不管怎麽看都是真得不能再真的真貨而不是路邊五塊錢一把的玩具的,左/輪/手/木倉。

朱利烏斯見我一直盯着他看,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別介意,出門的習慣。”

不要用那種優雅的笑容說這麽可怕的事啊!你們不是學術沙龍嗎為什麽出門會要帶槍啊!

朱利烏斯打開彈倉,倒出裏面的六枚子彈,又取了一枚重新裝填進去,然後把彈倉用手一撥,重新扣上,打開保險,把槍口對上了自己的太陽穴;這架勢看起來是一種叫俄羅斯(車侖)盤的可怕的游戲。

“你……”科洛也是吓了一跳。然而才剛說了一個字,朱利烏斯已經扣動了扳機。

彈倉空虛的轉動聲和擊錘無處可依的敲擊聲。那一發輪空了。

我轉頭看了一眼科洛,她的臉色白得像紙,緊緊地咬着嘴唇;額上的汗都濕了劉海。

朱利烏斯松了一口氣,蹙緊的眉頭短暫地舒展了一下之後,又打開彈倉,重新撥了下(車侖)盤,然後對着自己的太陽穴扣動了扳機。

一下,兩下,三下,四下,五下;幾乎不停頓的五連擊,每一發都輪空了。而現在左輪的擊錘上頂着的毫無疑問是唯一的那發實彈。

朱利烏斯再次扣下了扳機。

彈倉轉動。彈簧被壓縮之後全力伸展。擊錘在彈簧的推動下做出一個杠杆運動,然後停在一聲幹澀的鈍響上。

——似乎是卡殼了。

朱利烏斯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一邊拿手帕擦去額頭的汗水一邊脫力地笑道:“好險,差點以為要死了。”

“差點要死的是我好嗎!”科洛一步上前搶走了他手裏的左輪,停了停,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補充道,“你要是真死在這裏……我還要花好多功夫打掃呢……還會給娜娜她們添麻煩……”聲音又細到聽不見了。

我說你就不能坦誠點嗎。

“放心放心,我是不會死的。”朱利烏斯說完,低頭看着另一只手中的四葉草——現在是三葉了。

“我想,這個可能是他們的試驗樣本,”朱利烏斯說,“不過好像還很不穩定。”

“他們”是誰還有試驗樣本是什麽像u盤一樣的移動存儲設備,不過存的是幸運嗎爺爺一定不知道自己的菜園子裏還能長出這麽逆天的……雜草。

不過眼下最需要解決的問題是該怎樣從這個略顯尴尬的情景中脫離。

剛剛注意力全在玩俄羅斯車侖盤的朱利烏斯身上的時候還不覺得,現在夾在這兩人中間我感覺自己每一秒都在發光發熱,快要成為夜空中最閃亮的一個燈泡。我搜腸刮肚地找了一番能脫出的借口,然而能想到的只有“我媽等我回家吃飯”。

好在廉叔的電話及時地來了,內容也确實是我媽等我回家吃飯。于是我傳達了一下母親大人的意思,表示我要回家了。

“等一下,童先生,”朱利烏斯一邊收起左輪和外套一邊叫住了我,“我也要回酒店了,一起走一段吧。”

找不到拒絕理由的我在科洛憎惡的眼神中和朱利烏斯一起走出了面包店。

我也是沒想到會第二次和這個比我更像男主角的男人并肩走在路上。因為腿長的硬件差距,以及其實并不樂意的心理因素,我走得比他慢得多。而他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後,便配合我放慢了速度。

可惡,連我這樣的直男都感受到爆表的男友力了。

然而一路沉默的氣氛十分尴尬,尤其這一段路上還沒有什麽行人。

“那個四葉草……到底是什麽”我絞盡腦汁擠出了一個話題,“你剛剛說實驗樣本,是誰在研究這個”

“說起來,童先生祖父的花園裏為什麽會有那麽多四葉草呢”朱利烏斯不但沒有回答,還順着我抛了個反問。我也就不糾正他“菜園”和“花園”的區別了。

“我也不知道啊,”我說,“好像是有一天突然就長出來了,因為以前都沒人提過。”

朱利烏斯輕輕地說了句“原來如此”,對話結束。氣氛又沉默得讓人難受起來。

這時,一個面目模糊的男人從橫裏閃出,一頭撞上了朱利烏斯,打了個趔趄之後又飛快地往前跑了。看他跑起來的樣子,身形意外的敏捷。

“你沒事吧”我随口問了一句。然而朱利烏斯沒有應答。

我轉頭看到他怔怔地望着自己的腹部。

朱利烏斯的側腹上插着一把匕首。純白的絲綢襯衣上暈開大片大片的鮮紅。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個單元寫的時候正好遇上空降小天使組團圍觀,給我提了很多意見,還指出很多寫作上的問題,又痛又開心(唔……

所以這個單元算是一個改變的緩沖_(:з」∠)_當然整體基調是不變的,如果覺得一些片段上的風格前後不是很統一……嗯,就當沒看見吧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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