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皇帝與四葉草與別扭的少年·五
“這‘催款單’……來得也太快了……”朱利烏斯捂着傷口, 慢慢靠着路邊的牆坐下,有些勉強地笑着說道。雖然他竭力穩住呼吸,臉上的肌肉依然不住地抽搐。
我萬萬沒想到,路遇歹徒中刀被害這種只會在國産電視劇裏出現的白爛橋段居然真實地發生在我眼前。
被捅的還是剛剛在俄羅斯輪盤裏六連勝的人。
“你沒事吧!”話一出口我自己都覺得好蠢, 衣服都紅透了, 怎麽可能會沒事!我趕緊抓起手機撥打急救中心電話, 同時蹲下來查看朱利烏斯的傷勢。出血量很大,拔掉匕首恐怕會讓情況更嚴重,而旁邊也沒有半個可以求助的人;我能做的只有替他擦掉額上不斷滾落的汗水。
電話接通,我想都不想就說:“有個外國人被刀捅傷了, 快來救護車!”
然而朱利烏斯開口了。
——“那個人并沒有捅傷我。”
我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又看看他的傷口。鮮血正不斷從他指縫間溢出。
電話裏的接線員問道:“請問地點是哪裏?”
——“匕首剛剛碰到我就掉在地上了,所以我只是被劃傷,沒有出血。”朱利烏斯的聲音有些顫抖。他緊緊地閉着眼睛,面無血色。
“……J路口……132號附近……”我看着朱利烏斯遲疑着說。
“好的, 請傷患在原地不要動,救護車馬上到。”
然而看起來沒有那個必要了。
前一秒還捂着傷口倒抽涼氣的青年表情漸漸舒緩,嘴唇也慢慢恢複了紅潤。我低頭看去,他襯衫上的血跡消失了, 側腹的匕首也消失了。
朱利烏斯輕出了一口氣, 有些乏力地笑笑:“凡是我說的話都會成為現實……這個能力救了我很多次。”
我轉頭一看,刺傷他的那把匕首正躺在我們剛才站的地方;刀刃上只有一絲細不可辨的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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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玩俄羅斯輪盤前,他一字一句地确認自己得到四葉草的過程,也是為了發動能力吧。
“不過真的要謝謝你, 童先生,”朱利烏斯說着看了一眼那個人跑走的方向,“也希望救護車能到得快一點……雖然血暫時止住了……”
過了五分鐘左右,救護車到了。擡着擔架的大夫滿臉狐疑地看着這個能說能笑的據說被捅了一刀的傷患;最後大概考慮到他是國際友人,還是讓他上了車。
我也跟着一起去了。雖然朱利烏斯再三表示沒有必要,不想給我添麻煩,我還是跳上了車。
路上,朱利烏斯不想讓我看見的事情發生了。那道已經變成擦傷的傷口再次綻開,鮮血止不住地湧出,襯衣又是一片濕紅。所幸大夫就在旁邊,立刻做了緊急止血處理。到了醫院後,朱利烏斯馬上被送進了急救室。
“奇怪,剛才明明沒事的啊。”我聽到一個大夫這樣嘟囔了一句。
我大概知道朱利烏斯的能力的限制條件是什麽了。
爺爺曾經說過,真正的男人會在一次次受傷中越挫越勇。仔細想想,我從小到大受過的最嚴重的傷也不過是6歲時被綁匪用麻繩勒破了手腕;說不定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我長到這麽大好像也沒有什麽多餘的勇氣。
而面前這個被稱為“皇帝”的男人,想必是從槍林彈雨中走出的勇士。
朱利烏斯此刻正合眼躺在病床上,繃帶下露出的肌膚有着各種深淺不一的傷痕。他側腹的刀傷傷到了肝髒,緊急手術後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但也還需要進一步觀察。他的右手插着輸液的針頭——看上去纖瘦的體型,肌肉線條卻意外的精幹,手臂上的血管也虬結有力。他或許并不如他的臉一樣纖細柔弱。
相比之下,我真是一個表裏如一的人:看上去是個弱雞,實際上也是個弱雞。
哼,反正我只是個平凡的路人男主角。
想了想,雖然朱利烏斯可能不會同意,我還是打電話把這件事告訴了科洛。她一陣風地沖進病房之後我就起身回家了。
不知道我受傷的時候,會不會也有父母以外的人用那種傷心焦慮疼惜的眼神看着我。
爺爺,讓男人變得勇敢的不是傷痕,是自己受傷後,愛着自己的人落下的淚水。
到家後我立刻給阿江打了個電話。雖然還不知道這些四葉草是什麽,但我總有種不祥的預感。它讓我中了五百萬之後我只是象征性地倒了幾天黴,沒出什麽大事,可能是因為我并沒有去領獎。
可莎莎不但簽約,現在還眼看就要進入試鏡初選了。而且看起來為她支付幸運的人并不是她自己,而是送她四葉草的阿江。
然而電話一直忙音。
晚上八點多,阿江回了電話。四周聽起來還是鬧哄哄的,還有時遠時近的汽車喇叭聲。
我一接起來剛準備先就菜園的事道個歉,阿江已經剎不住地說了下去。
“小誠我跟你說啊,你看那個投票結果了嗎莎莎保送直升決賽了!本來她剛剛是投票第六名,沒有直升資格。結果前面第二名的那個棄權了,往後順延一個名額,她就進決賽了!下周一就要去電視臺錄節目了!你說她怎麽這麽走運呢!”
完蛋。
“等一下阿江,你這兩天千萬別出門,最好請假在家待着!”
“啊?為什麽?”
“你可能……不安全……”我竟不知該如何解釋,只能這麽糊裏糊塗地說了。
果然阿江并不相信地笑了。
“你是怕我剛失了火又不幹正事到處跑被你爺爺罵嗎?沒事沒事,老爺爺說我回頭再給他種上就行了,幾棵荞麥,沒什麽大不了的,哪有女朋友比賽重要。再說我這會兒人都在——”
戛然而止的話語和輪胎快速摩擦地面的急剎車聲,手機被震落的撞擊聲。然後什麽聲音都沒有了,通話斷了。
其實我的厄運并沒有結束吧,所以我身邊的人才會接連發生不幸。
我再次見到阿江是在醫院病房。他的情況很不好,意識還沒有恢複,醫生說看情形或許需要截肢。他的父母都來了,沉默地坐在病床邊。空氣裏都是凝固了的傷心。
我沒走進去。我進去也沒用,安慰的話不能讓他們快樂,也不能讓阿江好起來。
阿江好像是在去找莎莎的路上被撞的。對方是喝醉了開車上路的十幾歲的孩子,已經在拘留所裏了;他的父母墊付了眼下的醫藥費。
本來應該高高興興地去替入圍決賽的女朋友加油的小夥子,怎麽會變成這樣子呢?
如果真的是為莎莎的機遇支付了幸運,這代價會不會太大了?
我想起朱利烏斯說的,四葉草是研究中的試驗樣本。
它是從哪兒來的?研究它的用意又是什麽?一瞬間的好運之後,會失去和得到的相當,甚至大得多的東西,那這樣的幸運又有什麽意義?
奶奶曾經說過,真正的幸運依附在努力上,是把你的努力放大到能砸出水花的一點加持;在短暫的順風中快速成長強大起來,才能把幸運更久地留在身邊,不然這陣風吹過,什麽也不會剩下。
我看到有一個年輕姑娘低頭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長發,清瘦;腕上挂着的手鏈懸了一枚四葉草的墜子。
想想她并不認識我,我也就不過去打招呼了。
對她來說,短短一個月裏的大喜大悲來得太多太快。如果她知道男友的遭遇和自己的機遇有直接關聯的話,不知會用怎樣的态度去面對這次機會。
轉眼到了周一,選秀試鏡的初賽已經過了,決賽過程會通過本地電視臺現場直播。然而我沒有在現場看到莎莎。
有點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我想她應該是在醫院陪阿江。
不過,這會不會白白浪費了阿江支付的代價
第二天各大平臺的娛樂新聞用大篇幅報導了這次選秀的結果。不管是不是內定,最後勝出的是科洛那天提到的10號姑娘。同時爆出的還有某娛樂公司為炒作這次活動,簽了很多新人當作造勢的炮灰,選秀一結束就單方面解約的醜聞。
說不定科洛就是知道這件事,才不樂意給莎莎投票。
既然如此,投一票也不會改變什麽呀。這家夥還真是讨厭。
童其誠,感覺自己最近在各方面都成長很多的17歲,希望身高也能包括在這個各方面之內。
當然,希望社交技能也是。
比如現在,因為阿江還不能會客所以來到朱利烏斯所在的醫院并且正站在病房外的我,應該用什麽姿勢敲開門,用什麽表情和極有可能正在上演矯情青春偶像劇中男一號和女一號肉麻探病劇情的兩個人……打招呼。
總覺得我看到朱利烏斯的能力的限制之後,比以往面對他都要更尴尬了啊……不過話又說回來,以往的尴尬又是從哪兒來的呢?不明白不理解不知道啊。
然而我還沒結束不明白不理解不知道的循環,身後傳來了一陣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聽起來有點gay的腳步聲。然後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頭頂一個清脆到有點輕浮的聲音說:“你杵在這兒幹嘛?”
為什麽你一個外國人會知道“杵”是什麽意思啊……真的是中文八級嗎?
我轉過身,看到那個大長腿魔術師抱着一大束百合,微微昂着頭看着我——已經比我高這麽多了就不要昂着頭了好嗎,完全就是俯視了啊!
周一下午四點的貴賓病房門口,四周的聲音都被厚實的地毯和牆壁阻隔了,窗口漏下的陽光斜斜地落在地上。金發的異國青年懷抱鮮花站在我面前,視線居高臨下,碧藍的眼睛像海一樣深邃。他的衣領上有一枚閃閃發光的莫比烏斯帶的徽章。
我感覺再多站一秒這情景就會成為朋友圈熱圖,配的标題大概會是……“看得我都哭了!病房門口的求婚!”之類的。
“為什麽不進去呢,童先生?”梅林有些奇怪地挑眉笑了笑說道。然後他屈指敲了敲門,徑直一擰把手走了進去。
我也是不懂這家夥是直率還是壓根沒想那麽多了,總之我跟在他身後一起進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