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5-5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低垂,面無表情,但這種冷淡又與之前嘲諷的感覺不大一樣,似乎是因為疲憊。心疼的感覺一點點熄滅我心上的怒火。
“你……”我想說點什麽但又覺得說什麽都不合适,他已經知道我喜歡他的事情,不管我說什麽,最後也只不過是自取其辱。
他沒有看我,只是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懶懶的,像是敷衍。
我還能說什麽呢?我根本不知道面對他該做什麽,他明明不喜歡我,卻又三番五次地和我裝熟悉,除了報複我,或者覺得把我當小狗逗弄幾下能讓他的生活多些趣味,還有什麽原因呢?
我一秒鐘也撐不下去了:“你走吧,這路我很熟,不用送。”
說完我就轉身走開,再這樣下去,我非瘋了不可。
“酒媚!”
他喊住我,走上來拉我的衣袖,扯着嘴角笑:“我記得你現在好像還是孕婦,所以——”
“我懷不懷孕跟你有什麽關系!郁臨深!這樣作弄我好玩嗎?有意思嗎?!”
我朝他大聲吼着,完全不配合他別扭的玩笑——如果那能叫做玩笑的話。
他錯愕地睜大了眼,我也瞪着眼盯着他,不過很快他就抿唇斂去表情:“你确定你要在這裏和我讨論這個問題?”
我朝四周看了看,已經有路人不時瞥向我們,我想他們肯定會以為我是慘遭面前男人抛棄的可憐女人。
我捂住臉,低頭快速遠離是非之地,郁臨深一直跟着我,走在我身後,我懶得再去理他,只是加快步子一味往前走,一直走到小區對面的小型噴泉廣場,才剎住步子,他也停了下來。
“你到底想做什麽?“我捂着臉,低頭問他,沒有一點質問者的氣勢。
“你們女人是不是很擅長,心裏想着一個人,卻還能跟另一個人在一起?”他莫名其妙地問我,語氣竟然有點——哀傷?
我放下濕潤的雙手,用力吸鼻子,幸好天色暗沉,路燈還沒亮,他看不請我的臉;“你說的是?”
他沒回答,只是雙手插袋,在臺階上坐下來。
原地掙紮幾秒後,我也坐下來,自覺和他隔着半米的距離。我知道我應該頭也不回地離開,可是他今天反常的情緒卻讓我移不了步,或許愛上一個人就是這樣,掙不開又放不下。
他還是沒說話,只是看着中央水池發呆。
我猶猶豫豫:“你,是不是很愛酒舒?”
他不解地轉頭看我一眼,我扯了一個幹癟的笑:“酒舒都告訴我了,她跟你結婚,心裏又愛着別人,現在她和你離婚了,你愛她,所以接受不了對嗎?”
他還是不出聲,我強迫自己看着他的眼睛,第一次在他面前承認自己的感情:“剛好她知道我喜歡你,和你離婚,說不定也為了成全我,所以你才會讨厭我,抓住一切機會讓我出糗,是嗎?”
他沒什麽表情地看着我,幾秒鐘以後,敷衍地勾了勾嘴角:“女人的邏輯真可怕。”
我不甘示弱:“難道不是嗎?”
“如果我愛她,你覺得我會讓她有跟我離婚的機會嗎?”他大言不慚,“而且談愛,會不會愚蠢了點?”
我無聲笑了,看來我是沒指望能知道他腦子裏在想什麽了:“那就是說,你只是單純讨厭我這個人喽?”
如果是這樣,那我真的可以死心了,其實我早就該死心了,一直拖到現在,連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我不知道,也許我只是好奇。”
“好奇什麽?”
“好奇……一個喜歡上自己姐姐丈夫的人會是什麽樣的女人。”
他這樣難得地對我坦誠,我除了苦笑,還是苦笑:“是啊,我是個壞女人,無恥地愛上有婦之夫,那個人還是自己姐姐的丈夫,這樣的女人,不是品德有問題,就是腦袋出毛病,能有什麽好的。”
我的自諷似乎引起他的興趣,因為他忽然一臉驚愕地瞪着我:“酒媚,你……”
在他目光的直視下,我才猛然意識到自己說了”愛”這個沉重的字,十幾二十歲時,我們愛一個人,是理所當然的青春,二十五歲以後,我們再談愛,卻并不見得是一件好事,甚至會成為負擔和累贅……然而我沒有再去否認自己的話,也許坦然說出一切,我就能從中解脫了。
我故作輕松地笑起來:“放心吧,我不會糾纏你,我一直都沒有糾纏過你,不是嗎?以後更加不會……你曾經是我的姐夫,我不會忘記這個事實,”我站起來,拂去外套下擺的灰,“好了,我們一笑泯恩仇吧,我已經自我剖析給你看了,所以你不用好奇我是什麽樣的女人了。忘記你前妻的妹妹吧,別把時間浪費在揣測無關的人身上。”
路燈不知在什麽時候被點亮了,燈下的他一動不動地看着我,雙手從褲袋裏抽了出來,搭在膝蓋上,好像在思索該和我說什麽道別的話,眼神看上去竟然是失落的,我還沒來得及眨眼仔細去看,那抹和失落類似的情緒已經消弭。這裏的路燈昏暗,他又背對光線坐着,我只能暗想自己神經過敏了。
我沒等他的道別話,長吐一口氣,說過“再見”,向馬路對面走去。這時,廣場的噴泉突然“砰”一聲沖向天空,臺階上鑲嵌的小燈交錯璀璨,我像是置身于幻想中,看不真切,只有間或濺在手背上的水珠提醒我一切都是真實的。
回到家以後,我抱着筆電,縮在沙發上,很平靜地打開電腦,找出之前一直想看的一部喜劇電影,認真看起來。
劇情很搞笑,演員的表演很到位,每個場景都令人捧腹大笑,我幾乎從頭笑到尾,直笑得眼淚汪汪的,才依依不舍關上電腦去洗澡。
源源不斷的熱水澆在我微涼的身體上,驅走涼意的同時,也驅走腦袋裏虛無缥缈的思緒,郁臨深那張總是缺少笑容的面孔逐漸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今晚最後他定格在我身上的無聲目光。
走進卧室,我把自己甩到床上,彈性極好的床墊讓我的身體上下彈了幾下,手機響了,我懶得連一根手指頭都不想動,直到鈴聲接近尾聲,才挪動身子,撈過床頭櫃上的手機眯着眼接聽。
“喂——”
“酒媚,我是郁臨深。”
“嗯……嗯?”我睜大眼,猛地從床上坐起來。
“沒什麽事,我只是突然覺得我應該對你說聲對不起。”他的嗓音平穩低啞,在小孩的笑聲和嘩啦啦的水聲中間也清晰可聞。等等?水聲?難道他還在原地沒走?
我撫着自己不穩的心跳:“你——在哪裏?”
“對不起,我只是想為自己之前說的某些不合時宜的話道歉。”他的聲音低低的,卻重重落在我心上,壓住我亂跳的心髒,直到它恢複穩定。
“你就是為了說這個?”
回答我的有嬉笑聲、有嘩嘩水聲,而他則沉默着。
“你如果只是想道歉……那沒關系,我原諒你了。”我笑着對他說,然後挂斷電話,把自己裹進被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