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幽州臺歌(5)
萬寒旌忽然問了一句:“那商賈原本是做什麽生意的?”
“幽州打獵風行,那商賈本是做皮草生意起家的,”楊旦不知想到了什麽,忽然又道,“聽聞先後對他動手的四姨太和七姨太,卻從不穿皮草,哪怕天寒地凍時都從未穿過。”
這才是問題的關鍵,也是商賈之死、四、七姨太之死,同白狐案扯上關系的重要聯系點,若是要兩案并查,最重要的就是要查清當時商賈被殺時,為何會說出“你若是來索命的,我絕不躲閃,就将這條命還給你”這樣的話來。
可顧淩波沒聽懂,着急地問萬寒旌:“你剛問他穿皮草,皮草和這件案子有什麽關聯嗎?”
萬寒旌看着楊旦道:“可有查明那商賈發家前是做什麽的?償”
“幽州之地,除了獵戶還能是做什麽的?”
“聽說他大夫人身體素來不好?撄”
“常年卧病在床,足不出戶。”
“商賈出事之後,宅子就荒廢了?”
“聽說裏頭鬧鬼,就沒人再敢住裏頭了。”
“那他那位大夫人後來去向可曾知道?”
“聽說回娘家去了,大夫人娘家府上并不在幽州本地。”
“那其他姨太太呢?”
“被大夫人遣散了,說來大夫人還真視錢財如糞土,商賈留下的錢財全都分給了其餘幾房姨太太。”
顧淩波聽得一頭霧水:“不是說商賈的死因嗎?怎麽說起了他幾房姨太太?還有他大夫人又是怎麽回事?”
萬寒旌笑了笑,“他怎麽死的,不是幾次三番都同他那幾個姨太太有關嗎?所以姨太太是關鍵。”
“那大夫人不是一直身體不好嗎?關她什麽事?”
一個大夫人,能如此放任自己的丈夫娶到了第七房姨太太,還能稱病一直到丈夫過世,又不是為了錢財,總歸不會什麽都沒所圖,既然不是圖財,又不是圖人,那麽她是圖什麽?
沿途這樣說故事,很快就到了幽州地界,原本顧淩波以為即刻就要去幽州王府查案的,沒想到臨進幽州地界楊旦居然找了家旅店停下來打尖,萬寒旌竟然也沒反對,顧淩波臉上真是大寫的“你們玩什麽我不懂啊”。
楊旦選擇停下自然是有原因的,當夜萬寒旌便宣讀了聖旨,楊旦在天字號房裏跪接了,兩人一合計,覺得京中既然已經有所安排,索性就做出一個來幽州純粹就是為了查案的姿态,也算是為京裏争取些充裕的時間。
既然選擇了來查案,萬寒旌便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準備好好來辦這個案子了,楊旦将他手裏掌握的全部信息都重新說了一遍,萬寒旌整理了一下思路,最後決定從大夫人開始下手。
顧淩波從他們開始讨論案情開始就一直在聽牆角,聽到這時候終于忍不住闖進去:“其實你們都忘了一個點,那大夫人比商賈小了很多,那商賈死了多少年?照理來說大夫人現在也不過三十出頭而已,她為什麽要回娘家?這年齡也不算太大,改嫁也是可以的呀。”
“你莫要忘了,幾年前她是從原先的商賈府直接回的娘家,如今是否改嫁還不得而知,須得查過方能下結論。”
但事實上,顧淩波關注的這個點,還真是一個楊旦過去從沒往上頭想過的可能性,那位大夫人只是傳言中久卧病榻而已,是否真抱恙多年,始終只是傳言,況且她的年齡并不如想象中的大。
萬寒旌感覺自己似乎就要觸碰到一個很重要的線索,但每次都即将觸摸到又莫名斷了,楊旦每次碰到顧淩波都覺得有趣,這時候就安靜坐着看她和萬寒旌過招。
“你想到什麽了?”
萬寒旌沒理她。
顧淩波忽然想起來什麽,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差點忘了,萬伯說過的,你想事情的時候最煩被人吵了。”
然後她就雙手捂住嘴瞪大眼睛非常期待地看着萬寒旌。
然而萬寒旌卻低着頭沉思着并沒有理會她。
楊旦覺得這相處方式真是太別致太有趣了,抄着手看着她,料定她不出一刻鐘必定要憋不住,誰知道兩個時辰過去,中途她只喝了一次水,居然還真的忍住了一句話都沒說,萬寒旌想事情的時候喜歡靜坐,顧淩波被萬伯囑咐了那麽多次,才終于記住,沒想到楊旦竟然也能一直安靜地等着他。
萬寒旌一直想的都是八年前的舊案,楊旦一直着眼點都在如今由綠袖牽扯進的捕殺白狐案,真正将二者聯系在一起的,竟然是顧淩波。
綠袖捕殺白狐時楊旦就已經發現,她年齡有些奇怪,萬寒旌聽時原本并不曾注意,經顧淩波提醒,他忽然想到一個很可怕的可能性,若當真如此,也就解釋了綠袖為何會擔下殺狐之罪。
顧淩波在萬寒旌房中的茶水桌上趴了一晚上,醒來時房中除了她之外已空無一人,她反應了一會兒才想起來昨夜原本是在等萬寒旌想事情的,怎麽一轉眼就睡着了!關鍵是他們人都去哪裏了?為什麽只剩她一個人在房裏了?
等她蹦跶出來的時候楊旦正坐在桌邊喝粥,左顧右盼都沒發現萬寒旌的身影,等她坐到桌邊時楊旦便主動告訴她:“他有事出去了,等他回來便去王府,你可還有什麽東西需要收拾?”
“都妥當了,來這兒之後我就沒拆過包袱。”
“你可還真不講究,”楊旦也不以為然,“想不想查案?”
顧淩波立馬來了興趣:“我還以為你們要搞單獨行動呢,怎麽怎麽,肯帶我一起?萬寒旌也答應?”
楊旦的聲音隔着頭盔傳出來顯得有些空曠:“不答應你便不查了?何況你有時候還是有點兒用的。”
其實萬寒旌的原話是:跟她直說帶她一起,否則這姑娘查案不行,破壞力倒是一流,等你要查的東西全被她破壞幹淨了,可別找我收拾爛攤子。
不過顧淩波的關注點永遠錯:“是嗎是嗎?我說我能幫上忙吧,不過你覺得我哪兒能幫上忙?”
“等他回來再說。”
萬寒旌回來得很快,衣衫上都被淋得濕漉漉的,很是狼狽,顧淩波覺得奇怪:“外頭下雨了嗎?你出門沒帶傘?”
外頭自然沒下雨,帶了傘也攔不住。
他親自去了一趟幽州最出名的勾欄,原本是想查案,不設防就被破了一身洗臉水,潑水的姑娘跟着就出來道歉了,神色間卻并無歉意,一雙丹鳳眼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個透,萬寒旌被她瞧得略有些不自在,不過許多事也不必再查了。
“那綠袖捕殺白狐也是最近發生之事,在此之前,可有人在幽州見過她?”
“未曾查過。”
“她認罪之後,可有家人朋友來替她保釋?”
“不曾有過。”
一個人不可能平白無故出現,也不可能數十年來沒有半個親戚朋友,一個女子到她這年歲還沒嫁人,什麽地方能讓她蟄伏如此之久?
唯有勾欄。
萬寒旌親自去過,真正賣身的女子不是沒有,每人的恩客也有不少,那地方确實是個煙花之地,但也有不賣身的女子,比如藝妓,比如丫鬟,還比如……廚娘。
那綠袖雖不能查實是否就是之前幾宗獵殺白狐之人,但她身手不錯,虎口指間也都有老繭,那必然是使弓箭留下的痕跡,這就證明她确實是個獵戶,可獵來那麽多野味,她一個人吃得完嗎?
顧淩波問道:“那怎麽才能确定她就是那勾欄中的廚娘?”
“青樓女子見慣了風月,多少心計都玩弄于鼓掌之間,想從她們口中套話出來不是件容易事,若是那綠袖果真這些年來都蟄伏于勾欄中,如今事鬧得這麽大了,居然還沒有一個人站出來揭發她身份,可見并非青樓中,就沒有奇女子。”
顧淩波又問道:“可如果她們當真如此百般維護綠袖,為何這麽久了也不曾有人出來保釋她?”
“幽州王将綠袖假意放出之後,你可還記得發生了何事?”
顧淩波想起來了:“又有人獵殺了白狐!”
“站出來說話于事無補,救不出人來還很有可能将自己也搭進去,”萬寒旌笑得意味深長,“果然是……有趣啊。”
楊旦始終在喝酒,一句話都沒說,顧淩波自己想不明白了,就去招惹他:“喝喝喝,一天到晚就只知道喝!你倒是說句話啊!”
楊旦不理會她,萬寒旌便笑道:“耽擱得也夠久了,小白你東西都收視好了嗎?咱們也該……去幽州王府看看了。”
一路上顧淩波都很是興奮,萬伯對她這種興奮表示費解,萬寒旌同楊旦策馬先行,他們的馬車一直跟在後頭慢悠悠地走,顧淩波問他:“萬伯,你們家大人什麽時候開始學會查案的?”
這……萬伯面無表情地回答她道:“從進提刑司開始。”
“那他是跟着誰學會的?”
“大人并未跟誰學過。”
“那你的意思是,他天生就會?”
“大人天賦異禀且心思細膩觀察入微,還懂得分析概括,會查案有什麽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