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情愫起
之後的兩天,沈玄寧都沒有見到蘇吟。
她“消失”得十分徹底,不論他在哪兒,都沒見到過她的影子。他知道她的帳子就在大帳側後面,便在第三日的晚膳後專門繞着大帳消了一圈的食,但也沒碰上她。
沈玄寧便不由心裏更悶了。她在他生氣之後,竟然完全不理他了?!
第四天出去圍獵之前,他叫田燕怡過來吩咐了幾句話。田燕怡很機靈,聽完吩咐回去後就若無其事地試探起了蘇吟,問說:“姐姐,你這兩天怎麽都不去當值呀?”
蘇吟手裏正做着繡活,一聽這個就嘆氣:“皇上生我的起了,說不想見我,我先躲幾天。”
田燕怡哦了一聲,點了點頭,又道:“那……皇上為什麽生您的氣啊?”
蘇吟放下了手裏的活計,鎖起秀眉說:“我也不知道。那天好端端的,他突然就發了脾氣。我思來想去,也沒想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
她便琢磨着,或許這就叫伴君如伴虎?
田燕怡則在想,皇上和蘇姐姐真奇怪!
皇上是讓她來探一探蘇吟怎麽了,但不能讓她知道是他問的。她當時看皇上一臉的心虛,還以為是蘇吟生了皇上的氣,結果到頭來竟然是皇上在生蘇吟的氣?
而且,蘇吟還并不清楚原因?這兩個人到底怎麽回事……為什麽不能直接說個明白?
田燕怡心裏好奇極了,又礙于聖旨實在不敢戳破去問。她便幫蘇吟沏了盞茶,就退了出去,到了帳外一瞧,又折回了帳中。
“姐姐,楚将軍來了!”蘇吟聽到田燕怡喊道。
她趕忙迎出帳外,楚霁果然在外面。她不由一怔:“将軍今日沒去圍獵?”
“去了。”楚霁一哂,“偶然聽馮公公說姑娘這兩日都沒當值,就尋來瞧瞧。姑娘想不想……去騎騎馬或者四處走走?”
蘇吟自然想。她平日裏做得都是近前的差事,這兩天近前不讓她去了,她閑着也是閑着。
可她想想沈玄寧的火氣,又覺得這會兒絕不能招惹他,便問楚霁:“将軍會碰上皇上嗎?”
“應該不會。”楚霁不禁覺得她這個問法有些怪,“怎麽了?”
“皇上這幾天不太想見我……”蘇吟颔了颔首,“所以将軍若要與皇上一道圍獵,我就不去了。”
“原是這樣。”楚霁恍悟,繼而又一笑,“無妨,今日大家都是各走各的。我帶姑娘四下轉一轉,晚上若皇上召見,我也先送姑娘回來再去大帳。”
“這樣就好,多謝将軍。”蘇吟抿唇一笑,便跟着楚霁一道去了。楚霁早已為蘇吟單備了一匹馬,拴在一塊大石旁,方便她踩着大石上馬。
蘇吟跟着他騎了會兒馬,臉就不由自主地紅了。本朝民風開放,男女之間并非連面都不能見,但這樣主動相邀一道出行也還是往往有些不同尋常的意味。
她禁不住一再地偷眼去看楚霁,越看臉紅得越厲害。楚霁扭頭看她時,便一下子撞上了她嬌羞動人的模樣。
他的呼吸稍稍一滞,接着臉也紅了,別回臉撫着馬鬃道:“姑娘如此貌美。誰若能娶了姑娘,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将軍說這個幹什麽。”蘇吟忍不住地雙手捂住了臉,楚霁笑笑:“姑娘如是願意,我跟皇上讨了姑娘,如何?”
蘇吟的心跳怦然變快,似有一顆包裹着喜悅的煙花在心頭炸開。
他是英俊潇灑的少年将軍。他的這句話,大概是許多少女在熟睡時能聽到的最美的夢話。
可她竟然真的聽到了?
蘇吟周圍的一切仿佛都變得夢幻了起來,她強自緩了好一會兒的神,還是覺得這件事發生的不太真切。
她于是悄悄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勉強冷靜地道:“我與将軍,似乎還不太熟……”
“總會熟起來的。”楚霁淡笑道,“這事不急。我是此戰立了戰功才剛當了将軍,将軍府都還沒建好。等建好了,我們再說不遲。”
蘇吟哄着臉颔了颔首,又道:“我想再在宮中待三兩年。”
這話似乎令楚霁有點意外,他眉心稍稍一蹙,又很快舒展了開來:“來日再說,凡事都有的商量。”
蘇吟點點頭,擡眼間察覺到了一點兒他的情緒,立時有了些患得患失的緊張。
她想,是不是她太拿大了?他那麽好,有那麽多宮女喜歡他,她竟在他開口求娶時反過來說想在宮裏再待幾年?
她便有些慌忙地解釋道:“将軍,我實在……沒別的意思。只是我今年才十四,總覺得嫁人還早了些,所以想在等一等。”
她素來清楚宮女的人生是怎樣的,說起來大概就是一分為二:出宮之前是一種生活,出宮之後嫁為人婦是另一種。與她而言,她自然想嫁個如意郎君好好過日子,可有時她又會覺得或許現在的日子更加有趣。嫁人之後府門一關作當家主母,聽起來似乎總有那麽點單調。
楚霁倒沒有進一步過問這些,他爽朗一笑,說:“我也沒別的意思,我們到時再說。再者,萬一熟悉了之後,你反倒不喜歡我了呢?”
他邊說邊笑看蘇吟,蘇吟剛緩和了幾分的雙頰頓時又翻紅了:“将軍說什麽呢……”
二人接着又慢悠悠地騎了一個白天的馬。蘇吟騎馬騎得十分基本,根本不能快跑,楚霁倒很耐心,也慢慢地騎着和她一起說話,其間只獵了只自己撞入他們視線的兔子。
另一邊,沈玄寧悶了這幾天後終于忍不住了,想去找蘇吟說說話。
可他到了蘇吟帳中,卻見蘇吟不在。着人把田燕怡叫來問了問,田燕怡便告訴他蘇吟跟楚霁騎馬去了。
沈玄寧面色驟陰,吓得田燕怡立時跪地,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你下去吧。”沈玄寧頹然地擺了擺手,田燕怡趕忙叩首告退,半刻也不敢多留。
沈玄寧四下看看,坐到了床邊。此時天已半黑,但他也沒叫人點燈,就自己枯坐在那兒想些有的沒的。
蘇吟若是真喜歡楚霁了,他怎麽辦呢?
他完全想不出,只有一陣陣失落清晰洶湧。
若非要他說點什麽……
理智來說,他竟覺得這似乎是件好事?蘇吟想要夫君一心一意對他,這對他這個當皇帝的而言難以做到,對楚霁來說就容易得多了。
可要他祝他們百年好合?
沈玄寧又覺得這太難了!
他想得鼻中有點發酸,繼而覺得自己廢物——楚霁才回朝幾天?蘇吟就對他另眼相看了。他和蘇吟相識五年,悄悄喜歡了她一年,她還是什麽都不知道。
天色悄無聲息地從半黑走到了全黑,外面終于響起了個熟悉的聲音,把沈玄寧的神思拉了回來。
“今天多謝将軍了……将軍進來坐坐?”蘇吟聽上去心情很好。
沈玄寧剎那彈起了身,莫名地想找個地方藏起來。
接着又聽楚霁笑道:“先不了。這個時辰,估計皇上也回來了,不知晚上會不會要議事,我還是先趕回去吃些東西為好。”
蘇吟笑音動人:“那我就不多留将軍了,将軍慢走。”
楚霁溫和道:“你早些歇息。”
沈玄寧在黑暗中聽完了每一個字,而後感覺到威風一刮,依稀可見蘇吟腳步輕盈的進了帳。
外面有篝火照明,帳中漆黑一片。明暗交替間,蘇吟一時沒看出帳中還有個人,只摸索着去點燈。
籠燈亮起,她滿臉笑意地一轉身,吓得一聲尖叫:“啊——”
然後這喊聲噎在了喉嚨裏。她愕然看了看他,低頭跪地:“皇、皇上……”
沈玄寧滿心的郁氣,看了她一會兒,轉身坐回了床邊:“你這幾天幹什麽去了?”他聲音發虛,“朕已經有四天沒見到你了。”
蘇吟怔怔然:“是……是皇上說不想見奴婢,所以……”
——因為他說不想見,所以她才踱着。這個原因田燕怡方才其實已經回禀過一回,但眼下沈玄寧聽她親口說出,還是覺得心裏更不是滋味了。
“你……”他不痛快,又不知該怎麽跟她發火兒。
蘇吟戰戰兢兢的,見他不說話,她也不敢吭聲。
兩個人就這麽安靜了好半晌,沈玄寧沉了口氣,起身走向她。
她下意識地往後躲了……那麽一點點,他一把将她拉起來,橫眉怒目:“躲什麽躲!朕還能打你啊?”
“那誰知道……”蘇吟小聲呢喃,一擡眼對上他的怒目,立時慫了,“奴婢知錯。”
“行了。”沈玄寧瞪着她一喟,“一道用膳去。再過幾日就要回京了,外頭的野味兒可就吃不着了。”
他說着便不由分說地攥着她的胳膊往外去,蘇吟被他攥得手腕有點酸,掙了掙沒掙開,就忍不住一個勁兒地瞪他。
不過多時,她就被他拉進了大帳。不遠處的夜色下,捧着禮物正往蘇吟住處走的胡氏定住了腳。
這禮她原是早就想給蘇吟送去的,後來聽說皇上對她發了火,就先壓了一壓。畢竟人人都說宮中的榮辱說變就變,她可不想去觸皇帝的眉頭。
方才她是聽說皇上親自去找了大姑姑,覺得應該是沒事了,才攜着禮物尋了過來。沒想到經過大帳時竟見了這麽一幕。
胡氏的神色不禁變得有些複雜,她滞在那兒愣了一愣,側首看向旁邊的侍女:“皇上和大姑姑這是……”
那侍女一時也摸不清狀況,低着頭想了想,只道:“不太清楚……奴婢只知皇上對大姑姑信任得很。不、不過……大姑姑确實生得貌美,皇上若動了心,大約也……”
大約也正常。
胡氏的心不由自主地沉了一下。
她雖則十分清楚皇上總要有後宮無數,沒有蘇吟也還會有別人,但這麽快就見到這些,還是有一股說不出的沉郁。
而且,皇上若真對蘇吟動了心,那和一般的寵妃只怕還真有點差別。
選進來的嫔妃得了寵,不論是憑才還是憑貌,都難說有哪個不可取代。皇上這陣子喜歡了一個,下陣子就可以喜歡另一個。三年後再選一撥新的,宮裏的格局就又要變上一變。
但蘇吟,她和皇上有一齊長大的情分。
胡氏一時間全然不知該怎麽辦,想了一想,手裏的禮也不敢貿然往外送了。她一語不發地折去了父親的住處,邊是嘆息邊将自己所見說給了胡骁。
“……這我倒是也聽說過一點兒。”胡骁自言自語道。
他早就聽宮人私底下驚嘆過蘇吟越長越漂亮,也聽他們說過皇帝似乎待她有所不同。可他思量之後,覺得那大約只是宮人們閑來無事時瞎嚼舌根而已,因為皇帝若對個宮女有心,大可直接給個封位放到後宮去啊,蘇吟為何現在還只是在禦前當差呢?
但聽完女兒适才所述,胡骁心裏拿不準了。她說及的皇上的舉動,聽起來确實有些……不同尋常。
胡骁沉吟起來,胡氏耐不住性子,在旁催促道:“爹,我該怎麽辦!皇上至今也不曾正眼看過我,那大姑姑可是日日都在禦前晃悠着!”
“你別急,別急。”胡骁拿定了主意,擺手說,“你就當不知道。”
“當不知道?!”
“對,在你入主中宮之前,這事你都要當不知道。入主中宮之後,你也要拿出你的大度,別讓皇上覺得你小氣。”
“可我……”胡氏如遭雷劈,她一直想着,有父親的功勳在,她可以舒心地當個皇後,沒想到竟還是現在就要準備應付寵妃?
“聽話。”胡骁拍了拍她的手,語重心長道,“你得知道,宮裏總會有寵妃的。為父瞧着,那個蘇吟倒還乖順,她得寵或許比旁人還強些。”
她再乖順,也和皇上有不一般的情分!
胡氏心裏憋悶得緊,但還是咬着牙應下了父親的囑咐,不再多言其他。
·
大帳中,幾道野味端上來,沈玄寧和蘇吟吃着吃着,心情就不知不覺地好了不少。
他伸手給她盛了碗魚湯,笑說:“這不是朕釣的,但也是附近江裏的魚,味道鮮得很,你嘗嘗看。”
蘇吟端起來喝了一口,細細品了一品,覺得滋味果然鮮美,便道:“這個太後肯定喜歡!”
太後愛喝各式各樣的湯,魚湯味鮮,她尤其喜歡。
沈玄寧不由一笑:“你總想着母後。”
“太後待奴婢好呀。”蘇吟随口道,說着又喝了口湯,想起來問她,“皇上那天到底為什麽不高興?”
“……”沈玄寧微僵,窘迫地一咳,“沒什麽。只是……突然心情不太好。”
說起來,那天真是他不對。她什麽也沒做錯,他突然就罵她了。
他于是含着愧疚往她碗裏夾了片帶點軟筋的鮮嫩鹿肉,剛一擱下,看到馮深在帳簾處探了下頭。
“你先吃。”沈玄寧說完就向外走去,揭簾走出內帳,便見馮深上前了一步:“皇上,宮裏來信兒說,婉太妃又差人跟外頭走動了。”
“跟四弟?”沈玄寧鎖眉。
馮深垂首:“不是,是跟胡将軍府裏。”
作者有話要說:這回從深圳回北京為了方便碼字沒坐飛機,買的軟卧
然後發現軟卧的氛圍也太适合碼字了……
正好在火車上也沒啥別的事兒幹,于是明天加個更吧,估計上午一更晚上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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