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弇山錄》作者:耍花槍
簡介
《弇(yan)山錄》中記載着長生的法術,顧蘇奉師命出山找回遺失的書,沒成想,傳說中八字奇輕的隆盛集團新任總裁挑中了他做保镖。
但是……為什麽看起來最大的危險就是來自于這位老板?
可怕的不是對真相一無所知,而是你所知道的是不完整的真相。
它會比無知更令人難過,甚至會誤導你,煽動你,引你走上歧途。
蛇精病版文案:
付宗明:“給我個機會,以前是我身不由己,這輩子我想當一個好人。”
顧蘇:“行,你去問閻王,看他同不同意你重新做人。”
輪轉王:“這門親事我同意了。”
顧蘇:“……”不,我們并沒有問這個問題!
前世今生,1VS1
弇山(音同“燕山”),日落之地。《穆天子傳》卷三:“天子遂驅,升于弇山 ,乃紀名跡于弇山之石,而樹之槐,眉曰:“西王母之山。”
楔子 上
禦景別墅區是隆盛集團開發的富人住宅區,位于城東,如非意外,柳林影這樣的平常人是一輩子都沒機會進來的。
一周前的一個偶然的機會,柳林影在同鄉好友的介紹下參與了一場招聘,經過了幾場面試重重篩選,昨天終于接到雇主的通知确認正式錄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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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林影今年不過三十來歲,因為某些原因至今都未婚,也沒讀過什麽書,從老家出來不久,一直都在同鄉開辦的家政公司做保姆。同鄉好友比她早幾年出來,現在已經做了領班,人脈關系都累積了不少,打聽到這次是別墅區招人,便将兩人的簡歷都交了上去。
同一時期據說有上百的人報名,可謂是百裏挑一,柳林影至今都覺得自己能被選中有些不可思議。
“管他呢,那家老板謹慎得很,家裏聘用的阿姨做了幾十年的工,也沒請過外人,聽說這回是因為那家的阿姨意外摔斷了胳膊,這才向外招聘的。”好友暧昧地笑着,對柳林影眨眨眼,“雖說只有一個月,聽說男主人還是單身,你不把握一下機會?做不成闊太太,也能拿一筆錢啊。”
柳林影有些尴尬地笑笑,不自在地轉移了話題。
第一次來到別墅區,柳林影還是有些緊張,不知道條件那樣苛刻的會是怎樣一戶人家。沿着整齊的圍欄從銅鑄标牌上數着門牌號,柳林影順利找到了那幢別墅。
那是一幢漂亮的白色三層別墅,有一面安裝着落地窗,從外面看去,十分透亮,但因為特殊的結構,只能看見客廳那一小塊區域。她又走了幾步,走到正面,卻發現從正面看去大部分窗子都閉合着,甚至有幾處窗簾都嚴絲合縫覆蓋起來,遮掩住裏面的一切。
外面陽光正好,柳林影卻心裏萌生了退意。
柳林影從小就沉默寡言,也不輕易和別人接觸,鄰裏鄉親都說她老實巴交又經常緊張兮兮的,有些神經質。但鮮有人知的是,她從小便有着超乎常人的靈感,總是能感受到常人所不能察覺的某些東西。這讓她時刻謹慎緊繃,小心翼翼。或許正是這一特質,讓負責挑選的人在衆多候選者中選中了她。
面前的這幢別墅給她帶來的感覺,像是蟄伏的黑暗,和一雙窺伺的眼。前幾日的幸運在此刻煙消雲散,變成了步步緊逼的壓迫,柳林影不由得不安起來。
別墅的門突然被開啓了,一個五十來歲的婦人看過來,她胳膊上纏着繃帶,被挂在脖子上,顯然這位便是摔斷了胳膊的那位阿姨。婦人笑了笑,面容和藹地道:“既然到了怎麽不進來,我還在想,怎麽你第一天就遲到呢。”
随着婦人的出現,方才的壓迫感突然就消失了,随之而來的是腦中浮現合約中寫的二十萬,那不是一筆小數目,只要在短短的一個月結束後就能拿到……柳林影哦了一聲,說道:“正準備敲門呢,沒想到您先開了門。”
她連忙上前,在婦人的引導下進了別墅,并順手帶上了門。
門外,陽光正好。
将行李放到提前準備好的房間之後,柳林影在瓊姨的帶領下,熟悉這幢她将工作一個月的房子。
“你叫我瓊姨就好,我也只是這裏的保姆,只是工作的時間長了一點罷了。房子裏住的加上你一個也只有四個人,一位是我們老板付先生,他會六點準時回家吃晚飯,中午一般不會回來,如果他有需要,會提前通知,人也很好相處,所以不用擔心。”
“你只需要記住一樓廚房、餐廳和廁所在哪裏就好,其他的并不重要。”将一樓粗略看過一遍之後,瓊姨伸出完好的左臂搭上扶手,帶領柳林影上二樓,“重要的是二樓,房子裏的另一位,顧先生。”
樓梯正對着一條走廊,柳林影目測這條走廊寬約兩米,兩側各有三間房,走廊盡頭還有一間,整個二樓面積不小。
瓊姨帶領她向前走,步履很慢,柳林影目光注視着前方,自然而然地看向盡頭的房間。領路者的腳步戛然而止,停在了右手第二間房前,柳林影猛然頓住腳步,心裏暗暗責怪自己竟然走神。
“走廊那邊的門是鎖上的,除了付先生任何人都不能進去,你需要注意的是這一間。”
瓊姨打開門,房間有些昏暗,柳林影眼睛首先捕捉到的便是閃着燈光的儀器,随後是白色的塑料軟管,她順着那些管道才看清它們共同連接的物體,那是一個躺在床上的人。
他在淺色薄被下一動不動,能彰顯出他生命力的似乎只有儀器上跳躍的燈,存在感那麽微弱。
“氧氣管,胃管,輸液管,和兩根排洩管,你都要仔細看清楚。”瓊姨的聲音很和緩,在這個房間裏卻顯得飄忽,她一根一根将那些維持生命的管道指清楚,卻沒有任何情緒,這讓柳林影有些毛骨悚然。
或許,這位顧先生和瓊姨并沒有怎麽相處過。柳林影這樣想,但她仍然覺得怪異,人類總是會産生一些情緒的,更何況是看見這樣一個僅靠輸液和儀器存活的人。
他看起來好像才二十出頭,即使閉眼躺在那裏依然可以看得出來那是一個清秀幹淨的男孩子。無論是憐憫、惋惜還是感嘆,柳林影覺得人總會有這些想法的。
又或許,是瓊姨已經照看他很久了,所有的情緒已經歸于平淡。柳林影只能這麽想,才覺得好受一點。她之前也由公司安排做過看護,一起工作的一些阿姨是醫院裏見慣生死的,她們不也是這樣談論死亡的嗎。
将死之人也與死人別無二致。
“我需要做什麽呢?”柳林影這一次主動開了口。
瓊姨走到一臺儀器前,伸出左手點了點:“有些繁雜,你在履歷中寫你做過看護,所以我們才選擇了你,所以我相信這些對于你不是問題。你需要做的不少,每日上午需要定時給他擦拭身體,床單一周更換兩次。他不能主動進食,但消化功能完好,僅憑輸液維持還是差了一點,所以需要輔助進食。所有食物都要在這臺機器中打成流質,用胃管輸送到胃裏。輸液的藥瓶需要一個小時換一瓶,排洩物收集器需要及時更換清洗,避免房間産生異味。每天下午三點,會有醫生來給他注射特效藥,你可以幫醫生做一些事情,具體看醫生的安排。”
柳林影心中有些疑惑,但她心裏清楚,不會有人願意聽見她說出這些疑問的,她需要謹言慎行。
“喂完晚飯之後你一天的任務就結束了,你就不能再上二樓,也不允許擅自進入二樓的任何房間。我們的要求僅此而已,希望你能遵守規矩。好了,醫生快到了,今天你可以先從這件事做起。還有什麽疑問等下你可以問醫生,現在我們下去吧。”瓊姨說完,便向外走,柳林影沉默地跟在身後。
這個初來乍到的新人并不多言,也看起來十分安分,這讓瓊姨非常滿意。
醫生到得很準時,不早不晚。他個子并不高,五官也不出色,卻給人一種很溫暖放松的感覺。柳林影見到他,便覺得他是一個溫和的人。
醫生是特別聘請的家庭醫生,工作時間不短了。他雖然是第一次見柳林影本人,但其實他也參與了人員篩選,并在挑選時有非常大的話語權,所有人的簡歷他都看過,因此知道她是誰。
醫生友好地做了個自我介紹:“我姓魏,是家庭醫生,如果你有不舒服,其實也可以找我。雖然我貌不驚人,但醫術還算那麽回事,瓊姨的骨折也是我治的,你看看,恢複得很不錯!”他又看向瓊姨,笑道,“大骨湯補形,聽我的沒錯。”
柳林影嘴角彎了彎,點點頭。她心裏覺得,魏醫生是個溫柔且有意思的人。
魏醫生不需要帶路,反客為主讓瓊姨先坐下休息,只帶着柳林影上了樓。
他輕車熟路坐在了離床不遠的椅子上,腳尖微微使力,椅子下的輪子滾動起來,一手拉着安裝了滾輪的金屬架一起移到了床邊,靈活且熟練。然後,柳林影看見魏醫生提起自己帶來的手提箱,從中取出三個玻璃瓶。瓶子不大,約高七厘米,直徑三厘米,三個大小完全一致,标簽也一樣,看來是同一種藥物。
“你應該會使用注射器吧?把三瓶藥水分別用注射器備好。”魏醫生吩咐了一句,便從口袋裏掏出一支鋼筆粗細的手電筒,扒開顧先生的眼皮做起了常規檢查。
柳林影動作有些不連貫,但好在沒有出差錯,她将金屬架上的一次性注射器取出,把藥水一一備好,排列好放在托盤中,随後默默等待魏醫生結束觀察。
魏醫生在這種時候并不多話,檢查完後便從薄被下拉出一條蒼白的胳膊,娴熟地将三支藥水注**去。
他将空藥瓶裝回手提箱中,便站起身表示結束了,一切完成得迅速又利落。
“這樣就好了嗎?”柳林影疑問道。
“嗯,就這樣。”魏醫生回答很肯定,但面上也帶了些疑問,他不知道柳林影為什麽要這麽問。
柳林影斟酌着說道:“我是說……病人不需要服用別的藥,或者做一些呼喚嘗試,還有肌肉按摩之類的嗎?”這是她在療養院學的,一些長時間癱瘓在床的病人會出現肌肉萎縮,需要旁人幫助做一些鍛煉。
魏醫生驚訝地看着她,很快便微笑道:“不用的。”
柳林影便不說話了,跟在魏醫生身後走出房間,并帶上了門。
送走魏醫生之後,柳林影給自己做了一些心理建設。無論從哪裏看這都不正常,但她并不想失去這份工作,将所有的疑惑都埋藏在心底這才是現在最好的選擇,而這恰恰是她最擅長的。
晚餐的時候,剛到六點,柳林影将所有的菜擺上桌,付先生果然按時回來了。在她看來,付先生也才二十多不到三十的樣子,十分年輕,并且英俊帥氣。談吐間所給人的感受都很舒适卻也帶着距離感,這與她平時接觸的那些人都不同,一個小民在市井中感受不到的階級感陡然而生。
她此時想到好友說的那句話,竟覺得是如此的好笑。
瓊姨很自然地讓她盛了三碗飯并擺放在餐桌上,她們是一起在餐桌上吃,以前的那些雇主也不會特地分桌,但這次還是顯得特殊了一些。柳林影雖然是第一天有些拘束,但也不會拒絕這些安排,走出廚房時,她特地多拿了一個碗。
在付先生動了筷之後,柳林影便從盤子邊緣夾一些菜出來,放到空碗裏。
“你在做什麽?”瓊姨疑惑地皺起眉,付先生也循聲看了過來。
柳林影有些窘迫,連忙放下碗筷,說道:“瓊姨說顧先生的食物不需要特別準備,和我們吃一樣的,所以我留一些出來,等一下去……”
付先生聞言,頓了頓,只是露出一個短促的微笑,說道:“不需要。我們先吃吧。”
那樣的語氣……
柳林影坐下來,一口一口扒着飯,腦子裏一遍一遍重播那句“不需要”,她又回想起白天魏醫生的那句“不用的”,他們的語氣幾乎一模一樣。
吃完飯後,付先生去了樓上,他比較私人的事情都由瓊姨處理,餐廳內只留下了柳林影一個人。
柳林影将剩下的飯菜裝在一起,拿到二樓,瓊姨正端着水杯進入右手邊第三間房,那是付先生的房間。她沒有多耽擱,進入顧先生的房間內,照顧他“進食”。
操作機器将飯菜打碎在一起的時候,她忍不住覺得怪異。
經過這短短的一下午,她對這裏的感受又深刻了一些。床上躺的顧先生很年輕,她一開始僅僅是覺得惋惜,可另外的人的态度讓她覺得心驚,并随之産生無法抑制的憐憫。
這幢冷清的別墅,和躺在床上只剩下呼吸的人,彼此交錯在腦中出現,直到柳林影收拾完,洗漱完畢躺到床上都沒有停歇的意思。
她緊緊閉着眼睛,強迫自己入睡。她不該想這麽多,那其實與她并沒有關系。
即将入睡的那一刻,柳林影聽見了細微的聲響,她猛然睜開眼,黑暗中什麽也看不見。這個一樓的房間沒有窗戶,但門外便對着大廳,有着一扇大大的落地窗,門縫底下似乎還能看見客廳裏透進來的一線冷光。
柳林影仔細辨認,聲音時斷時續,但她幾乎能确定那是從二樓傳來的。聲音在不斷移動,或許是瓊姨,或許是付先生?
柳林影随着聲音判斷着移動的方向,似乎是樓梯的方向。很快,那個聲音證實了她的猜想,十分有節奏的聲音,一下一下響着,越來越近。
也許是封閉的環境給了她安全感,無可否認她是恐懼的,但比恐懼更大的是困惑,這裏到底藏着什麽樣的秘密?
柳林影掀開毛毯,光着腳下了床,她來到門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伸出手緩緩向下。她能感覺到自己的手在顫抖,但她仍然用手撐住地面,跪趴了下來。
動作十分的緩慢,沒有發出一點聲響,在這個空間裏最為清晰的是柳林影自己的呼吸聲。她做了一個吞咽的動作,卻因為緊張而喉嚨幹澀。
門外的聲音不再接近,而是在徘徊。柳林影緩緩垂下頭,低窄的門縫并沒有她想象中那麽寬,幾乎是臉頰碰到地面了,她才看見了門外的一點地板。
什麽都沒有。
在柳林影看清楚那一點有限的區域的同時,那個聲音也随之消失了。她伏在那,靜靜的,沒有動作。
突然間,一片黑影落在了門前,柳林影瞪大眼睛幾乎要尖叫出聲,但她不能動彈!即便她的全身顫抖得厲害,卻像是失去了自己身體的控制權一般,只能感覺到自己全身僵硬得像石頭。
她瑟瑟發抖地看着黑影,在恐懼中确認了那并不是虛幻的陰影。
黑色的實體的輪廓依稀能看出腳一樣的形狀,但那絕不是尋常人的尺寸。
在驚恐中,柳林影忽然整個人被突如其來的悲傷包裹得密不透風,從鼻子眼睛洶湧而來的酸澀讓她整個面部都呈現出難過到扭曲的表情。她的眼珠逐漸酸痛難忍,眼眶中慢慢蓄起了眼淚,随後順着側面的姿勢,眼淚大顆大顆從眼角滾落。
不屬于她的情緒慢慢同化着她,悲傷與絕望同時湧起,如同一塊潮水淹沒的礁石。
沒有人能救她了嗎?為什麽動不了?
黑影外圍的投影逐漸擴大了,柳林影甚至自欺欺人地想,那是淚水在眼中導致視野中的物體産生變形。但她很清楚,外面的東西正在蹲下。
陰影越來越大,随即停止了變化不動了,對方蹲下的動作已經完成。柳林影呼吸滞住了,周圍的空氣都凝固了,心跳和呼吸充斥着整個空間,并愈來愈急促。
一只巨大手影出現在門縫前的瞬間,柳林影幾乎是從地面上彈了起來,沖到了床上,将自己用毛毯包裹起來。眼淚不斷從閉緊的眼睑下滲出,巨大的恐懼和驚慌幾乎要将她淹沒。
門外似乎再也沒有動靜了,柳林影不再去想任何事情,只能期盼自己能快點睡着。
睡夢也并不是避難所,數不清的噩夢前赴後繼,只是随着時間的流逝,柳林影緊皺的眉頭漸漸平緩。
楔子 下
柳林影來到這裏的第二日早早起床,出去買了菜,回來之後瓊姨也已經衣着整齊地在客廳裏坐着了,她便和瓊姨兩人坐在一起開始處理食材。瓊姨雖然手臂骨折,但手指還是能正常使用的,因此不影響做一些小事情。
瓊姨突然仔細看了柳林影一眼,溫聲問道:“怎麽?昨晚沒睡好?”
柳林影認真摘着菜,笑了笑:“有點。我初到一個地方還需要适應,但是很快就能調整好,您不用擔心。”
“那就好。”瓊姨說道,“有什麽問題都可以跟我說,人要彼此溝通才能好好相處,一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也并不短,是不是?”
“嗯。”柳林影悶頭摘菜,不再多說什麽。她心裏清楚,那些只是客套話罷了。
她做了一整晚的噩夢,雜亂無章,也無線索可尋。黎明時分,所有噩夢消失的時刻,她也清醒了過來。
實際上她昨晚并沒有感受到任何惡意,這裏的一切都與她沒有什麽關系,只是特殊的體質會主動尋找那些怪異。她清楚地知道,她不需要在這裏浪費多餘的感情,也不需要多餘的話語,只要如同往常一樣沉默,并把所有的話爛在肚子裏,她就能毫發無損地拿着二十萬離開。
日子一旦歸于平淡都會顯得流逝得特別快,柳林影再也沒有理會過別墅裏的異常,每晚閉上眼便能睡着,工作也不會出半點差錯,還因為做得一手好菜而得到幾筆額外的獎金。
于任何意義上來說,除了招聘的條件萬分苛刻之外,付先生真的是一個極好的雇主。每日早出晚歸,只在家吃一頓晚飯,夜裏也不用準備宵夜,甚至對于沒必要的事情絕不多看兩眼。吃晚飯時還會和瓊姨她們閑聊幾句,通常都是表情随和的,語言也輕快,氣氛十分和諧。
柳林影隐隐有些明白,那樣苛刻的條件,都是針對那位顧先生而設立的。特別尋找的一個守口如瓶的,有着豐富經驗的傭人。
一切的變故是從第十天開始。
柳林影如往常一樣在菜市上挑選新鮮的青菜,一個男人攔住了她。
“你好,你是在付家做保姆嗎?我有話要跟你談談。”男人眼神很堅定,他穿着深色休閑裝,品位不俗。單從外表上看起來,應當是一個開朗陽光的人,但此時此刻他的表情十分嚴肅。
柳林影警惕地看着他,退了半步,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幾步之外的身材高大健壯的肉攤老板。
肉攤老板自然記得最近都光顧自己,還是舍得花錢買去最好的肉的顧客。他拿着刀,目光不善,狠狠将刀剁在案板上。
但攔路的男人只是皺了一下眉,又繼續飛快地說道:“我姓蔣,我叫蔣雲璋。我有一個朋友,姓顧,我出國幾年,回來之後竟然發現他和所有人失去了聯系,失蹤了。我苦苦找了他半年,才打聽到他可能和付宗明有關系,我求求你,就聽我說一會好不好!”
柳林影緊緊抿着唇,低着頭疾步向前走去,籃子裏的菜差不多夠今天吃了。在即将走出這條不足三百米的菜市時,柳林影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叫蔣雲璋的男人并沒有跟上來,而是透過人群凝視着她,目光含着深深的無奈。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早晨那場意外的影響,柳林影在擦拭顧先生背部的時候,似乎看見他的手指動了一下。柳林影馬上停下動作,支撐着顧先生的肩膀,仔細盯着他的手指看。可是蒼白的手指一動不動,剛才的似乎是錯覺。
柳林影繼續自己的工作,似乎這樣就能說服自己,她并沒有很在意。
接下來的幾天,柳林影買菜的時候,總是能看見蔣雲璋跟着自己,就算換了個地方也是如此。但他沒有走近,只是遠遠看着。
柳林影開始頻繁地發現顧先生對外界有所反應,有時候是眼睑下的眼珠滾動,有時候是手指的屈伸。這在她眼裏變得十分可怕,因為魏醫生每日的例行檢查都是一個結果:并無好轉。這些變化好像只有她看見了,但她又十分确定,那并不是錯覺。
第十六天,一個月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半,似乎快要熬到頭了。
柳林影買完了今天需要的食材,擡眼一掃,便在人群中尋找到了蔣雲璋的身影。
她定定地看了他幾秒,這一次,蔣雲璋終于從人後走到她跟前,輕輕說道:“如果你見到他,能不能幫我轉告他,我一直在找他。”
柳林影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又或許什麽都沒想,她鬼使神差的,微不可查地點了一下頭。
蔣雲璋眼中瞬間迸發出極大的光彩,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柳林影,但柳林影卻像是做錯事了一般,低着頭快速逃走了。
每周柳林影都需要重新給顧先生從喉嚨裏插入胃管,但今天早上的變故讓柳林影有些魂不守舍。她的手有些抖,力道偏了些許,幾乎是同時,她看見顧先生的眼球在眼睑下滾動,速度明顯不同于平常,甚至眼睑開始顫動,這一切都是要清醒的征兆。
柳林影看着自己手中的胃管幾乎要尖叫出來,她猛地甩開手,向後退着,撞到了機器上。
她到底是在做什麽?她為什麽從來就不肯去細究這裏的一切?明明有着那麽多的暗示,她卻不去想,自己手下的可能是一個被囚禁、折磨的,有着清醒意識的活生生的人!
她幾乎已經能看見顧先生的眼睑張開了一點,卻又好像是她眼花了。她又看見眼淚從顧先生的雙眼中溢出來,她驚恐地看着其他地方想要确認,可他的身體卻始終平靜地一動未動。
聽見聲響的瓊姨跑了過來,看見眼前的場景嚴厲地呵斥道:“怎麽回事?你慌什麽?”
柳林影平靜了片刻,說道:“我剛才不小心插胃管的力道偏了,所以有些慌亂,對不起。”
瓊姨看了柳林影一眼,走上前來,卻發現顧先生臉上未幹的淚痕,她的臉色瞬間變了。她對柳林影揮了一下手:“你先出去,下樓等着。”
柳林影咬着唇,快步走出房間下了樓。不過十分鐘,魏醫生便趕到了,臉上的微笑也消失了,面無表情地從柳林影面前走了過去,招呼也沒打徑直上了樓。
這一切都太不對勁了,柳林影站起身,走到樓梯口,在樓下依稀只能聽見零碎的字詞,“耐藥性”、“加大”、“及時通知”、“更換”。
柳林影坐回客廳的沙發上,即使陽光透過落地窗照進來,她依然覺得遍體生寒。
她只是一個尋常女人,即使有超乎尋常的靈感,也并未給她的生活帶來什麽改變,歸根結底也只是普通人一個。不是什麽大善人,卻也并非冷情冷血。她總歸是想要讓自己在這世道上心存善意,她的良知叫她不能冷眼旁觀。她僅僅是想做一個人,不願接下來的人生忍受內心的譴責和煎熬。
就算她只是個一無所長的普通人,她也想去做點力所能及的事,無論那是什麽。
瓊姨下來送走了魏醫生,柳林影已經恢複了沉默寡言的狀态,于是她說道:“沒事了,醫生說只是身體本能反應,并不是恢複意識,你下次小心一點就是了。”
“嗯。”柳林影點點頭,順從地說道,“那我去打掃衛生了。”
“如果……”瓊姨突然又說道,“如果你發現了什麽,還是要及時告訴我,畢竟這關系到顧先生是否能康複。麻煩你了。”
柳林影看了她一眼,認真地點了頭,這才轉身離開。
蔣雲璋的蹤跡并不好掌握,柳林影只是個沒讀過多少書的普通人,但她知道,只要早上去買菜,總能看見他。對方早就已經掌握她出行的範圍和時間,因此等對方找上來就可以了。
在人群中看見蔣雲璋的第一時間,柳林影就邁步向他走過去,低聲說道:“我們談談。”
半個小時後,柳林影拎着裝滿的菜籃向回去的方向走去。
很久沒有做過夢了,但柳林影睜開眼腦子裏便是白天蔣雲璋說的那些話。她索性閉上眼,腦子裏卻出現了二樓的走廊,畫面有些微的晃動,像是一件活物。
場景就這樣長時間持續顯現着,揮之不去,久到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夢是醒。
所有的房間的門都是閉合的,瓊姨和付先生的房間都靜悄悄的,只有她一個人站在走廊前。那種悲傷的感覺又來了,并不濃郁,但卻嚴絲合縫地纏了過來,讓她辨不清到底來自哪個方向。
她看見了一絲煙霧從盡頭的房間底下逸散出來,忍不住向前走了幾步。她輕手輕腳地靠近,然後跪在地上,俯**子往裏看。
還是什麽都看不見。這扇門好像經過了特殊處理,邊縫都用特殊的膠質材料做了一層防護,幾乎是将那個房間完全隔絕開來,不留一絲縫隙,甚至感覺不到空氣的流通。
柳林影站起來,靜靜看了片刻,伸出手試圖推一下,卻緩緩地一步一步踏了進去,毫無阻擋。
柳林影驚訝于此的同時,腦中又迅速出現回應,自己現在只是意識。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現在是在做夢。
房間內與她的各種設想都完全不同,因為這個房間是沒有具體輪廓的,除了鋪天蓋地的濃濃的白色煙霧,一種奇異的燃料的味道從煙霧中散發出來。柳林影試圖走了幾步,眯着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一點,尋找是什麽東西散發的這種煙霧,可她的雙眼根本尋找不到一個聚焦點。
就在柳林影伸出手摸索的時候,她感覺到自己好像摸到了什麽東西,十分粗糙,與她觸摸過的任何東西都不一樣。她立刻停了下來,背脊竄上一股寒意,柳林影猛然意識到被她所忽視的聲音越來越清晰。
“呼哧……呼哧……”
柳林影的慌亂與恐懼迅速漫上來,背脊感覺到一陣發冷。她的視野中終于有了聚焦點,那是白煙中顏色較深的一塊陰影。
它的顏色變得越來越深,越來越大,柳林影後退幾步,驚恐地看着白煙中顯現出來的黑色巨手,它揮舞着,試圖抓住什麽。
夢境并不由柳林影主宰,她知道這是夢,正如她同樣知道對方看見她了,柳林影毫不懷疑那個獵物是自己。
但是腳像在地上生了根,根本挪不動,就像那晚一樣。她只能看着那個巨大的怪物越來越近,揮舞的雙手在眼前一寸擦過,她緊緊閉上眼睑,甚至擡不起手去擦拭流得亂七八糟的眼淚。
此時她卻有些不确定,這些眼淚是因為恐懼,還是因為那些揮之不去的悲傷。
在一瞬間,柳林影仿佛得到了什麽信號,一個沒有明确指令但卻非常清晰的意識,跑!就現在!
她奮力扭頭沖出了濃濃的煙霧,看見了門外的長廊。她拼命邁動雙腿奔跑,卻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越來越沉重,她無暇回頭去看,只是不停地躲避奔跑着,像是灌了鉛的雙腿即使每一步都很艱難也停不下來。
柳林影睜開雙眼,眼前是自己睡了大半個月的枕頭。她的眼皮像是沒有得到充分休息一般酸澀沉重,全身的肌肉長時間緊繃着,有些酸痛。柳林影不知道是夢裏的奔跑使得肌肉緊繃,還是因為肌肉的緊繃讓夢裏的奔跑變得那樣艱難,只有一點是可以确認的,她不想再做這樣的夢了,她得離開這裏。
早上在約定的時間與地點,柳林影接過蔣雲璋遞過來的三個藥瓶,從容地放進口袋裏。柳林影轉身要走,身後傳來蔣雲璋的一聲謝謝,她沒有回應。
魏醫生按時到了,臉上帶着輕松的笑容,這幾天在例行檢查之前他都會多問一句:“顧先生這幾天有對外界産生反應嗎?”
柳林影笑了笑,半真半假地說:“手指頭動兩下算嗎?”
魏醫生挑高了眉毛:“嗯,是好現象……但也可能只是神經反射。”他說完,照例将藥水取出來,放置在鐵架的托盤上。
柳林影伸手去拿鐵架另一端的一次性注射器,卻不小心碰掉了一支:“哎……不好意思。”她放下手中的東西,走了幾步想要去撿,魏醫生卻先她一步彎下腰将注射器撿了起來。
“就掉我腳邊呢,還好沒拆封,不然啊……啧啧。”魏醫生語氣輕快逗趣,随即恢複一臉正經轉頭繼續手上的工作。
魏醫生很快便結束了今天的檢查,将桌上的空瓶收回了提箱中,與瓊姨寒暄幾句離開了。
柳林影輕輕長出一口氣,将手心裏的汗擦在了衣服上。口袋裏的玻璃瓶晶瑩剔透,無色透明的藥液輕輕晃動着,安靜無害。蔣雲璋告訴她,這種藥水有強力鎮靜、麻醉的效果,一瓶可以讓大象睡上八個小時。所有的強效藥都會具有一定的副作用,市面上是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