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完結

連珩醒來後不久便聽到連煜帶着葉容出宮的消息,他立刻讓巡防禁軍集結,自己重新拿起佩劍,走下清玄殿的百層石階,一直到朝露門的門樓處。

對面一條長路,跌跌撞撞地走來一道影子,連煜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走過來,他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做,好像所行的每一步都是錯的。

前方禁軍林立森嚴,他的父皇被擁簇在中間,冷淡地看着他。

連煜再邁不動一步,雙膝軟倒跪地。

狂風呼嘯着穿過門樓,卷起獵獵旗幟。

陳肅名驚愕地看着連煜滿身傷痕狼狽不堪的樣子。

連煜雙手撐在地上,聲音像是凝着血:“葉容……被南垣抓走了,他們已經出了京城……”

回應他的只有寂寂風聲。

而聽到這句話的連珩神色沒有什麽變化,只是雙目裏一片空蕩。

然而這樣的空茫他只維持了一刻,緊接連珩道:“禁軍先一步攔下他們,立刻整合駐城軍上路。”

陳肅名只來得及問了一句:“那陛下您……”

連珩與千名禁衛軍出了京城去救葉容,連夜追趕,将人攔下在陸州已經幹涸的洛河邊,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裏早早的就已經埋伏了一萬西涼軍。

兩個時辰後五萬駐城軍到達陸州,從人數上看這場争端的結果已定,從時間上看連珩卻在這場圍殺中等不到救援了。

朝野上下震動。

先是昭武帝不明緣由領禁軍連夜出城,再是陸州無聲無息地潛伏了上萬西涼軍,毫無疑問,這是一場謀劃已久的陷阱。

但在真正的結果沒有傳回來之前,誰也不敢多說一個字。京城上空盤踞着濃厚的烏雲,文武百官順着殿外兩邊石階拾級而下,這廟堂之上人人都如同被冰霜澆灌了般沉默,人人都心知昭武帝再也沒有回來的可能性,這一切發生的猝不及防且荒誕不經,朝堂政務停滞,無人主事。從前在昭武帝領治下一切井井有條,而他不在後群臣如同失去了主心骨,上下一遍混亂不堪。

連煜将傷口包紮完後獨自出了宮,再一次來到‘人間’,沿着青石路往深處走,竹葉的陰影落在地面上,滿目蕭瑟斑駁。

路的盡頭,站着葉容。

她根本就沒有離開過京城一步。

那場戲串通一氣演給連珩看,過程輕而易舉地可笑。

連煜把葉容帶回了宮,然後把關押起來的陳肅名流放邊境,永不得歸。

駐城軍在一日後回來了,帶回了那個讓人提心吊膽的消息,此後滿城飛霜,天下缟素。

連珩之死近乎是滑稽而匪夷所思的,曾經揮斥方遒摧毀南朝百萬雄師的昭武帝,竟然會死在小小陸州城裏,屍骨無存。

國不可一日無君,連煜在底下一片議論猜忌中登基。

那些曾經擔在昭武帝肩上的重擔,将連煜壓得幾乎垮倒。他從數不勝數地奏則中擡起頭,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已經好幾日沒有見到葉容了。

他去了關雎宮,湖面凍結,天氣寒冷,屋裏沒有一點溫度,而葉容只穿了件單薄的袍子,坐在竹席上,背影萎頓削瘦。

只是一眼,連煜便像是凝固了。

葉容曾經如同鴉羽流水般的長發披在肩上,散在地上,如同卻變成了觸目驚心的白發,整個人都如霜似雪般。

連煜聽到葉容在說話,她的聲音努力維持着輕柔,卻不知已是滿滿的顫抖,像是壓抑了太長的時間,顯出了些癫狂。

她在重複一句話:“為什麽不來?”

連煜漸漸懂了她是在對誰說話,他走到她面前,對方對他的行動無知無覺,像是眼前的是一團空氣一般。

連煜拿起扔在一邊的梳子,為她梳理頭發,微微牽起嘴角,慢慢紅了眼眶,道:“容娘,很快就有人接你啦。”

他沒有得到回應,仍然自顧自地道:“南垣已經拿下楚州渭城了,只要我不出兵,他很快就能來接你了。”

“在此之前。”他變得小心翼翼起來,如同當初的青澀稚童,“容娘要做我的妻子。”

天徹底變了。

京城裏落滿了雪,唯獨宮裏卻是紅的。

西涼軍一路樯傾楫摧,而七日後新帝大婚,史官筆墨浸透幾卷紙。

葉容穿着紅色的嫁衣,紅得像南霄雲宮的火焰,她鳳冠下挽起的長發,白得像萬年不化的冰雪。

她坐在錦繡深宮裏,不複當日的癫狂模樣,嘴角的笑容恬靜。

連煜亦一襲紅袍,他淌着迎面湧來的狂風,來到一座冷宮裏,沒有進門便聽見空氣裏流淌的琴聲。

那琴聲如泣如訴,幾乎是一種肝腸寸斷的悲傷。

連煜來了之後,張妍沒有擡頭,依然在彈琴,他不再浪費時間轉身欲走,對方卻突然出聲喊住他。

“弑父上位,大俞要毀在你的手裏了。”

連煜的表情紋絲不動,道:“你找我來就是為了說這話?”

張妍不複當初的榮華,眉毛卻依然高挑,素手撥動琴弦,笑:“那你可知一切本都是你該得的,皇上想要立的儲君,一直都是你。”

殿內灰暗,唯獨那扇門開着,透進門的光裏有連煜的影子,琴架的影子,張妍的影子。

她的聲音沙啞,帶着一種嘲諷:“昭武帝成也葉容,敗也葉容。他那麽疼愛你,一定沒有想到,自己會死在你和葉容的手上吧……”

“葉容這個女子,相貌掩蓋了她內心的一切,她笑着的時候,你不知道,她手上沾了血。你母後,這個王朝的皇後,因為這個女人的計算,死的無聲無息。”

張妍輕飄飄地掃了眼一動不動的連煜,笑吟吟地道:“我沒有證據,你想殺便殺吧。”忽地她一掩唇,“呀,忘了,我還有皇上的遺诏呢,陳公公流放前交給我的。”

她伸手一指:“瞧。”

灰塵堆積的地板上靜靜地擺着一卷诏書,連煜慢慢走過去将它打開,上面的內容果然如張妍所說。

他的手有些顫抖,無法抑制地抖動起來,诏書從他手裏掉落,連煜近乎是逃避般踉跄地走出去。

身後響起張妍尖銳諷刺的大笑,和凄流一般的琴聲混雜在一起。

那條路越來越暗,黑得永無天日,唯獨葉容房裏亮着一盞脈脈燈火。

他走進去,光芒卻無法溫暖他半分。連煜看着坐在床畔蒙着紅蓋頭的葉容,拿過桌上的秤杆一點點地挑起,露出她的面容。

葉容起身走到桌邊拿起酒壺,倒了兩杯酒,連煜在這個過程中一直盯着她溫柔的眼睛,他接過酒杯,兩人胳膊交錯飲下交杯酒。

連煜的手一松,玉杯落在地上摔個粉碎,剩餘的酒水流淌在地板上,滴滴答答地又落下去兩滴,是紅色的血液。

連煜的意識如同浸泡在深海中漸漸朦胧,他嘴角湧出的血液越來越多,恍惚之中有人捧起他的臉,然後他看見了葉容,她非常非常溫柔的笑容。

連煜再說不出一個字,他看見葉容哭了,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看見她的淚水,她從來不顯露多少情緒,如此明晰而難以掩藏的悲傷,讓連煜心髒絞痛,想要為她抹去,可身體裏已經沒有一絲力氣。

那些來不及出口的問題,都随着他漸漸消失的呼吸所逝去。

連煜倒在地上,他眼裏散開的光重新清晰的聚攏在屋裏的燈盞中。

葉容從他袖袍裏取出掩藏的吹昀劍,毫不滞留的走出門檻,皇宮浩大,今夜卻是極靜的,她一步步走上城樓,視線明朗。

灰雲傾壓,月掩胧色,遠方烽火連綿起伏,吹昀劍出鞘,長風卷起她的長發,雪光劃過她的脖頸,缱绻地呼嘯而過。

西涼軍十萬兵馬湧至大俞皇宮城下,塵土随之而來,月上雲端,冷似刀鋒,葉游策馬立在城牆下,卻感到有一滴冰涼的液體落在額上。

作者有話要說: 結局卡了我好長時間,就這樣作者君的第一本完結了。

唉寫完之後心髒都有點受不住,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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