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馳程從九歌取車回來,出門就瞧見唐易裹的嚴嚴實實地站在馬路牙子邊等他。
他想起來方才守着唐老板說得話,心裏頭更不是滋味。
一個好姑娘,生活、工作中處處幫他操持,他不僅辜負了,還裝傻充愣了四五年。
馳程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找個什麽樣的,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在這方面有點作。
除了愧對唐易,還對不起唐老板多年提攜。
他嘆了口氣,推門下車,默不作聲地幫她開了後車門,讓她坐進去。
之後一路上都沒有說多少話,有也是工作上的事。
送她回到住處,她臨下車才又開口,客氣了句:“上去喝杯茶?”
“今天有點晚,改天有空了吧。”
她笑了笑,沒有再說話,推車門離開。
馳程關了車窗,握着方向盤調頭。
他晚上沒到處溜達,直接回了住處,在玄關鞋櫃旁邊彎腰換鞋的時候,不經意瞧見多了一雙新款男士皮鞋,他猜測周平洋回來了。
客廳裏漆黑一片,屋內靜悄悄地,他沒有開燈,就着微弱的月光,大步往樓上走。
剛拐彎就聽見周平洋房間裏有動靜,他一時沒反應過來,擔心他是喝多了酒,便順手敲了敲門。
裏面安靜了兩秒,回應他的是女人一聲高過一聲地aimei低吟。
馳程眉頭一皺,立馬明白,板着臉伸腿對着門面踹了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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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聲控燈應聲亮了,他覺得刺眼,稍微低下頭,馳守娟睡在一樓,他怕吵醒她,拎着外套回了房。
馳程今晚酒喝的不多,神智特別清醒,倒在床上失眠了片刻,一失眠就免不了思緒紛飛。
他趕緊坐起來,猶豫了片刻又下了樓,輕車熟路地打開酒櫃,拿了一瓶紅酒,一個高腳杯。
回到卧室先倒了一個滿的,一口氣灌下去,有點懵。
他又倒了一些,杯子腿夾在食指中指之間搖晃着醒酒,之後才慢慢品了一口。
夜深人靜,最容易讓人多想……
他想起來唐易那年邀請他回家吃飯。
唐老板興致特別高,知道他的廠子剛起步什麽都摸找不清楚,一晚上不停地給他提點。
他心裏感激的不行,很純粹的感激。
唐先知站起來要敬他酒,他惶恐不已。
唐先知說欣賞他,想認他做幹兒子,問他同意不同意。
馳程聽了,眼眶一紅。他當然願意,別說他本身就敬重唐先知,就算是除去這一層,多唐總一個幹爸,以後很多事上都好辦很多。
不是他心機重,利益心強,換成哪個人,都有趨利避害的本性。更何況,他當時的确需要個敲門磚。
他趕緊站起來要敬酒,“爸”這一稱呼差一點脫口而出。
唐先知當時卻問了一句:“你覺得我們家唐易怎麽樣?”
他當時愣了一下,不太明白那意思。
只聽唐先知又說:“我們家裏只有小易一個閨女,是我們唐家的掌上明珠,我們雖然家大業大,卻還缺了一個繼承家業的人,有時候啊,也不舍得閨女承擔太多……你看,一不小心說多了,程子,我一直很欣賞你,你也很有想法,公司裏還缺一個總經理的職位,你有沒有興趣呢?”
他當時站起來又慢慢坐下,抿着嘴,不知道該怎麽說,他當時的境況,就像一頭餓了幾天的豺狼,有人遞了一片肥肉,在他眼前晃悠。
他知道吃了肉要進牢籠,卻又被這麽誘惑人的東西饞的口水直流。
那時候,唐先知也沒有步步緊逼,只是說:“這個你考慮着,不急,我先問你,剛才我提認親這事,你覺得怎麽樣?”
他當時低頭思索好半天,唐先知緊盯着他要答案。
他想到前妻,想到跟有錢有勢的人結親,親的時候那麽親,離婚的時候卻窩囊的不行,委屈說不出口又被悶頭痛打,一時之間,無比心酸。
那晚,只好推脫着說:“這麽重要的事,我得跟家裏人商量,家裏要是不同意,我也不能自己做主……”
就這麽挽拒之後,唐家沒再提,不過對他還是一樣好。工作上照顧,生活上也照顧。
他心不安理不得,多年來一直愧疚。
馳母身體差得不行得那段時間,也曾問:“兒子……人家想認你做幹兒子,你怎麽不答應呢,認了就多兩個親人疼你……媽以後走了,你姑總要先跟她自己兒子親近完了才能想到你……說句心裏話,只要你過得好,喊誰爸媽不一樣呢?這都只是個稱呼……”
他當時悶頭抽了半天煙,這才老實說:“他們不光是這個意思,主要是想招贅……我挺不能接受。”
“哦……原來是這樣,關鍵是你喜歡不喜歡唐易那姑娘?喜歡就可以考慮考慮……他們家就這一個獨生女,生意做的又大,有這個打算也是人之常情……”
馳程只說:“有一次就該長記性了,我不想一輩子吃軟飯。”
“其實,你怎麽選,媽都支持……就算要認幹爸幹媽,媽也理解。”
“……我還年輕,現在只想自己闖蕩闖蕩,我還真不信邪。”
馳母咧着嘴笑,蒼白地手指握住兒子的肩頭,重重地點頭說:“樹活一張皮,人争一口氣。好兒子,有志氣,是媽的好兒子!”
他心裏欣慰,當時就立誓,一定要搞出來一些名堂,不為別人,為自己,為家人。
他那時候才明白,以前的人要求一個衣錦還鄉,并不是為了顯擺,這些人大多窮怕了,有一顆赤子之心,想要為家族争光,想要擡頭挺胸,孝順長輩。
可惜馳母走得早,等不急。真應了那句話——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馳程喉結滾動了兩下,眨着眼又喝了一口酒,可是酒壓不下情緒。他低下頭翻找香煙。
點燃後抽了一口,好似真得那麽過瘾,往後一仰,靠在床沿上假寐。
他最後就這麽睡着,幸好屋裏沒有地毯,煙頭滾到地板上,慢慢燃燼而滅。
地板上被燙出來一層灰黑色痕跡……
他做了個夢,夢見白天他正在廠子上班,趙繼曠打電話把他約出去,他看見對方身邊跟着幾個人,心裏覺得不妙。
之後就只剩下拳頭落在身上的痛覺。真實,深刻,歷歷在目。
他在醫院躺了好幾天,姑姑說了什麽,母親生氣地打電話哭訴,還說她錯了,說當媽的不該不相信自己兒子……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上善若水手榴彈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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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都在睡眠中度過,好爽,唯一的遺憾是沒有碼字……第7章趙和怡早晨上班一向不吃早餐,能多睡幾分鐘就多睡幾分鐘。
方才接了兩個電話,一個是汽車4s店打過來的,說車子修好了,讓她得空去取車。另一個是堂姐趙修雲,說最近有優惠,讓她定時去做婦科檢查。
家裏有位醫生,好處是看病方便有熟人,壞處則是,被科普一些婦科知識後,總比別人疑神疑鬼。
這麽一耽誤就忘了時辰,趕到公司樓下的時候還有五分鐘。她急急忙忙乘電梯,趕到部門打了卡,這才松了口氣。
早會後李經理讓趙和怡找他彙報工作,她在經理辦公司忙活到十點多。
正饑腸辘辘、血糖供應不足的時候就瞧見鄭姐領着個陌生面孔過來,她打量了一眼,學生氣息很重,不知道又是哪個剛畢業要實習的關系戶。
鄭姐正要找她,不由地擡頭笑了笑,走進趙和怡介紹說:“這是你和怡姐,以後跟着和怡姐有肉吃,多長長心眼,好好學習學習。”
後面地年輕女生恭恭敬敬地鞠躬:“和怡姐好。”
趙和怡沒立馬答應,只是說:“怎麽了啊,鄭姐?”
“新來的,想讓你帶一帶。”
趙和怡答應了一聲,歪着頭看了看小姑娘,這才又笑說:“鄭姐,你就整天寒碜人家吧,有肉吃不也是你處處照顧,沒有你哪有我今天呢。”
“哎呀,就你嘴巴甜,好好帶帶她……”鄭姐說到這裏壓低聲音,“這是質管科劉科長的家眷。”
趙和怡“喔”一聲,了然地點了點頭,揚聲誇了一句:“姑娘真漂亮,到我這裏我還能養養眼。”
小姑娘臉紅撲撲地,也不見認生,大大方方地回了句:“和怡姐真會誇人。”
趙和怡眼睛一擡,不由地多看了兩眼。
這時候,鄭姐拍一拍她,點着下巴說:“我把我們家勤勤就交給你了,小姑娘初出茅廬,什麽都不會,該怎麽教怎麽教……我還有事忙,先過去。”
趙和怡輕柔地笑說:“去忙吧,你盡管放心,我肯定把她賣了。”
鄭姐低頭看了看手裏拿着的材料,剛轉身走了兩步,聽見她開玩笑又回頭說:“好啊,回頭一定賣個好價錢。”
趙和怡煞有介事地說:“那肯定啊,争取夠我倆出去吃一頓呗。”
說完三個人都笑起來,有人過來詢問鄭姐倉庫提貨的事,她急忙帶着人去處理。
小姑娘叫劉勤勤,頭一天有些認生,話也不多,畢竟剛來,什麽都要從頭學,一整天下來,趙和怡只讓她買了一趟咖啡,打印了幾次文件。
不過,兩三天之後,她很快熟絡起來,和怡姐左和怡姐右,很會奉承巴結。
趙和怡是過來人,知道新人到了崗位,一般要經歷三個階段。第一階段充滿新鮮感,整天卯足了幹勁兒,好似自己擁有拯救宇宙的力量。第二階段是現實與理想的碰撞,不斷被打擊,不斷撞壁,然後自我否認,失去激情和幹勁兒。到了第三階段,看清現實,歸于平靜,開始踏踏實實工作,安于老牛耕地,不再臆想一步登天。
這天,趙和怡帶着她跑了一個業務,坐電梯的時候劉勤勤就有些耐不住,明裏暗裏打聽客戶渠道、請教人脈資源。
趙和怡有些疲憊,掏着兜沒有說話,最後被問得不耐煩,蹙着眉打量她。
只覺得這小姑娘聰明的有些過頭,不讨喜,情商也不夠高。
她被看得有些尴尬,拎起來趙和怡的手提包,又說:“和怡姐,你是不是有些累?我幫你拿着吧。”
趙和怡笑了笑,故意擺譜說:“客戶源得自己拉攏,撿現成的沒什麽好處,我給你打個比方——別人嚼過的甘蔗,後來人不嫌棄撿起來放進自己嘴裏,就算比第一個嚼得再賣力,也得不到多少甜頭……”
劉勤勤臉色瞬間煞白,緊抿着嘴唇不說話。
趙和怡一時又覺得自己說得太重,拍了拍她的肩膀又說:“你比別人聰明,可別浪費了自己的聰明,實習期期間,不懂就要問我,別見外。”
電梯這時候到了樓層,她先一步出去。
晚上有應酬,鄭姐去了安徽,安排時間訂酒店的事就落到趙和怡頭上。
她選了地方讓苗子月去辦,苗子月打電話通知下去,兩人碰巧在茶水間遇見。
苗子月非要拉着她聊幾塊錢的,她喝了口速溶咖啡,坐到苗子月對面。
苗子月往趙和怡肚子上摸了一把,羨慕地說:“真瘦……我這段時間油水是不是吃得太足啊,那天見老熟人,他頭一句話說我胖了,第二句話說胖了不止兩圈。”
趙和怡端着咖啡笑起來,“你問他會不會聊天,還想不想聊天。”
苗子月嘆了口氣,又說:“他就那樣,活該單身狗,我覺得他單身才是個開始,情商太低,見了人家開玩笑都不會,動不動就問女孩子體重。”
“哪位奇葩啊,回頭我得見見。”
“我這幾天都不敢吃晚飯了……你說,我小腹突然長肉,不會有了吧?”
沒等趙和怡說話,她表情驚恐,摸着肚子又說:“男票最近老是開我玩笑,盯着我的肚子叫寶寶,叫得我毛骨悚然……”
“行了行了,沒得聊了,別在我這撒狗糧,我晚上還有飯局呢,先走了。”
苗子月拉了她一下,笑說:“別啊,還沒說夠呢……”
她見趙和怡真要走,趕緊端着水杯跟上,倆人并肩出了茶水間,她想起來一件事,好奇地問她:“你們應酬完了還要去九歌?以前不都一直去啓迪?九歌消費比較高,小心超出預算。”
趙和怡腳步微滞,低着頭抿了一口咖啡,心不在焉地“喔”了一聲。
苗子月沒覺出什麽,沖她揮揮手,回了自己部門。
……
馳程建的新廠在郊區,往返市裏不便,他專門在那邊設了辦公室,最近一段時間十有八九在那邊處理事務。地方一偏僻,設施就得齊全,廠子裏頭有宴請客戶的飯店,也有供客戶商下榻的賓館。
可是,客戶除了吃住,總要消遣,尤其是談妥生意,想松一松筋骨的時候。
馳程對九歌別得娛樂沒有什麽明顯的喜惡,唯一滿意的就是按摩的水準。
經過一番推拿,一周的疲憊減輕不少。
他晚上又帶着人過來,大堂經理跟他很熟,沒用多說就安排好房間。
進門前客戶低頭湊近馳程,要求了幾句,他拍拍對方的後背,點了幾個年輕姑娘。
九歌在萬錦也是大型、正規的休閑會所,很多事做得太規律了個別客戶不滿意,但是做得太過了又害怕違規。
是以,女按摩師都會打打擦邊球——比方說,推油的時候,若有似無地碰觸一下,有時還真讓人抑制不住心裏的邪火。
這個時候,按摩師自己想要小費,那就免不了要發生上不了臺面的事。
馳程先清洗完,穿戴整齊出來,左右無人,他只好坐在沙發上小酌,等了片刻才見對方經理出來,他拐進浴室沖了澡,坐到馳程對面。
“幹淨嗎?”
“……聽說是沒問題。”
對方壞笑了下,意有所指地說:“我覺得也是,挺專業的。”
說話間又有幾個人從各自單間出來,馳程見差不多了,讓錢建軍去前臺買單。
酒足飯飽人得意,客戶上車要走,他送走之後又拐回來自掏腰包付了幾個女按摩師的小費。
錢建軍這時候也已經取了車等他,馳程看了看時間點,扶着車窗說:“我自己開車回去,你先走吧。”
錢建軍解開安全帶要下車,邊推門邊說:“那我去取車。”
馳程擺了擺手,笑說:“車子沒停在天臺,在二號車庫呢,我一會兒從車庫出口直接走了,你趕緊回吧。”
他說完沒等錢建軍說話直接往二號車庫走。
車子剛開到九歌大門口,瞧見陰影處一女的甩起來包就往男的頭上掄。
他不由地多看了兩眼,視線清楚之後,眉頭皺起來。
那女的也不見膽怯,叫嚣着——
“拿包打一下就要做CT?看你西裝筆挺、人模狗樣,怎麽還訛人呢?你剛才捏我屁股,那我是不是還要做B超瞧瞧有沒有懷孕呢?”
這時候有人圍上來,推了女人一把,她踉跄了兩步,好像被身後同事扶住。
男人說:“你少在這瞎咋呼,回頭我饒不了你。”
熟悉地女聲又傳來:“我也饒不了你,我屁股上還有你的指紋,我要報警,提取指紋告你X騷擾……不就是被蒼蠅蹬了一腳這麽大點的傷,你不計較我也不計較,你計較我就奉陪到底!”
被打的人上前抓住女人的衣服,似乎讓她閉嘴,拉扯中她的肩帶掉下來,露出來裏面肉色的胸衣。趙和怡也不省事,長指甲趁機往對方臉上招呼。
馳程點了根煙,遠光車燈一掃,略微晃了衆人的眼。他就那麽停下車子,也沒熄火。
她伸手擋了一下,逆着光看不清楚是誰,身邊有些亂,都在罵開車的司機,女同事低聲勸她:“和怡姐,你就趕緊認個錯吧……單子要是砸了,咱們都沒法交代……”
趙和怡面子有些挂不住,一把甩開女同事,氣急敗壞地說:“不争氣!剛才沒摸你?”
又有女同事說:“……和怡姐,虧都吃了,項目要是談不妥,那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嘛……”
趙和怡氣得不行,胸口劇烈起伏。
跟趙和怡僵持的兩個人,有一人過來敲馳程的車窗,客客氣氣地說:“哎,哥們兒,你擋着路了,趕緊讓讓……想看熱鬧不是不行,別這麽開着燈成嗎?”
馳程坐在車裏抽了口煙,這才落下車窗,理也沒理對方,倒是沖趙和怡喊了一句:“搭順風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