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錢建軍收了電話塞進馳程口袋裏,關上後車門又開了前車門,邊開車邊自言自語:“什麽這米那米,馳總吃的是百家米,我怎麽知道你是哪家的米。”

他說罷有些心虛,回頭看了一眼,見馳程醉醺醺地躺着,完全是不省人事,抹了把嘴,調頭上公路,順着車流一路前行。

錢建軍走了二十分鐘的車程,這才到了艾米說得小區,他打方向盤拐進去,找了半天樓號又找了半天單元號,最後才把車停了。

單元樓門關着,進不去,他只好下車走到鐵大門旁,找着房間號直接呼叫過去。

那邊很快便接了,女聲傳過來:“哪位?”

錢建軍松了松領帶,貼着大門喊:“我是馳總的助理。”

“不好意思,我這就下去。”

沒多大會就聽見高跟鞋“嗒嗒”響,緊接着門從裏面打開,錢建軍不經意掃了一眼,緩過神來不由地又多看了兩眼。

來人散着一頭長發,稍微有點卷,自然又随意,身材高挑,穿了一件白色蕾絲裙,外面直接裹了件毛皮大衣。打眼一瞧,特別知性。

艾米抱歉地說:“不好意思啊,久等了。”

他趕緊說:“沒事沒事,客氣了。”

“你還真進來了?小區保安沒攔嗎?我該提前去接一下的,真不好意思。”

錢建軍笑了笑,搖頭說:“沒攔,估計認識馳總的車,我直接就開進來了。”

他說着開了後車門,架着馳程出來,聽她嘆了口氣,抱怨到:“怎麽又喝那麽多酒呢,回頭又要難受。”

她說着搭了把手,把馳程扶進電梯,馳程好似聽到抱怨,甩着手“嗯”了兩聲,艾米把外套抖開,墊着腳披到他身上。

馳程一手搭在錢建軍膀子上,一手自然下垂,三個人攙扶着上了電梯,出電梯的時候馳程卻突然扶住了門框,西裝外套随着動作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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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米嘆了口氣,彎腰撿外套,錢建軍則架着馳程先行了兩步。

他此刻整個膀子都開始酸痛,喘着粗氣龇牙咧嘴地念叨:“到了到了……可他媽到了……”

說完卻聽被他架着的人大着舌頭低語“……喝、喝……喝喝……”

錢建軍眉峰挑了挑,托着他說:“還喝呢,喝什麽喝啊——馳總,您要是多兩次這情況我這都少活半年。”

艾米這時候跟上來,邊彎着身子開房門邊笑着問了一句:“怎麽了啊?你倆說什麽呢?”

錢建軍憋着一口氣把人帶到卧室,扔到床上才彎着腰說:“沒說什麽,馳總這是還沒喝夠呢,一直喊着要喝。”

艾米聽了只是稍微彎了彎嘴角,低下頭默不作聲地幫馳程脫鞋。他見沒自己什麽事了,便甩着手到客廳沙發上坐下。

艾米蓋好被子從卧室出來,這才看見錢建軍還沒走,笑着問了句:“錢助理要不要喝點什麽?”

錢建軍一聽這話,趕緊擺手說:“不用不用,我這就走。”說着拎起來車鑰匙出門。

艾米跟出來,客套地說:“那我就不送了,路上注意安全啊。”

他點着頭答應一聲,掏着兜進了電梯。

馳程迷迷糊糊的時候,被好一陣折騰,雖然還是醉着,但是隐約還能聽見周遭有人說話,他想仔細聽一聽,只是大腦不怎麽好使喚。

後來似夢似醒,想起來好多往事。

他突然想要開廠子,彎路沒少走,特別難特別累,其實也沒想過要做多麽大,只是一股腦地紮進去,憑着“學不成名誓不還”的狠勁兒。

有了廠子以後,吃住基本都不回市裏。就是從那時候,唐先知就開始三五不時地幫他一幫。再半年,唐易就做了他秘書,一做就是好幾年。

後來工廠初見成效,他特別想買一進大院子,然後把他媽接進去住,環境盡可能清幽一點,交通也盡可能便利一點,之所以要大院子,是因為院子大了可以種菜,他媽雖然來了市裏住,但是仍然改不了農村人喜歡親手料理田地的習慣。

除此之外,住的地方距離菜市場要近,方便他媽買菜做飯,小區裏也一定要有個公園,讓她可以像別人家的老太太一樣,早晨能做個操,晚上能跳個舞。傍晚的時候,林蔭小道裏,一家人還能散散步。

後來買了。

只是跟他一開始想得有點不一樣。

住進去的人,少了他媽,多了馳守娟以及周平洋……那時,他也特別忙碌,一個月住不了幾天。

久而久之,馳程自己倒成了外人。有時候,瞧見老姑坐在花園裏曬太陽,心裏就特別不是滋味。

馳程有好幾年,一直覺得,人生就毀在一個“忙”上,因為太忙,情這個抽象的東西就會變得淡薄、陌生。就像太陽底下常年暴曬到脫膠的塑料袋,一開始融合的時候是熱情似火、如膠似漆地,後來卻經不起輕輕一扯一吃。

他沒自己出來單幹的時候,其實也不是特別忙,只是在離婚的頭一年,老是出差。他起初把別人的過錯歸咎到這個身上,後來覺得可笑,說來說去,不過是幫別人找個“借口”,無聊時拿來搪塞自己。

他并不是多疑的人,自己活得坦蕩,自然就覺得別人也坦蕩。

有天晚上出差回來,領着行李包進門,兜裏有一包香煙,他不抽煙,應酬的時候別人遞給的,剛走到廚房好巧不巧聽見馳母的聲音:“……我知道,你們年輕人天天忙事業,不過呢,程子不在家的時候,你跟你朋友得注意分寸,要不然外人瞧見容易說閑話,還有一個就是,程子看見你這樣,雖然嘴上不說,心裏可不舒坦,他是個小心眼子的人,我怕你們夫妻吵架,平白生嫌隙……你心裏沒什麽,不代表別人心裏沒什麽……”

馳程擱下行李,一不小心弄出了點響動,廚房裏說話聲停了,兩個人過了一會兒才出來,臉上都有些不自然。

馳母看見他,便說:“覺得你差不多要回來,我趕緊買了點菜送你這邊來了。”

說罷又進了廚房,邊忙活邊問:“真是趕巧了,有菜有肉,你們倆想吃什麽啊?”

馳程瞧了趙和怡一眼,脫下來身上的外套,挽了袖子又系上圍裙。見她還站着,便問了句:“剛才跟媽說什麽呢?”

她說沒什麽,馳程垂下眼點了點頭,也沒跟她計較。

當晚一塊吃了飯,馳程開車送馳母,她也跟沒事人一樣,一路上說說笑笑。

趙和怡本來就是那樣的性子,一直都是愛鬧愛折騰的人,不□□穩。不過,還真沒做過太沒譜的事,他一直挺信任她。

直到後來東窗事發,馳程還有些難以置信,常常睡一覺醒過來,覺得是場夢。

馳程原本是打算平靜地談一談,可是他想得有點簡單,遇到這種事,能做到平靜已經是不容易,更不用說平靜地談一談了。

那晚,他哪也沒去,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抽了一包煙,晚上十點多她才回來。

屋裏漆黑一片,他等她開了廊燈才問:“幹什麽去了?”

“公司加班。”

“我打電話去了你們公司,你五點就下班了,”馳程看了看表,淡淡地說,“現在十點,中間五個小時,去了哪裏?”

“去了——”

“別說去了爸媽那,我打電話問過了。”

“和同事去逛街,你今天怎麽沒走啊?”

她說完若無其事地褪下來外套挂上,低着頭換鞋子。

他眉頭緊鎖,閉上眼使勁抽了一口煙,吐着煙圈說:“你早晨把手機落家裏了,怎麽這麽不小心?”

她“嗯”了一聲,沒想太多,只顧着不滿地指責:“你不是從來不抽煙的嘛,抽煙去陽臺,房間裏烏煙瘴氣地,煩死了……”

他深深地看着她,“你跟那個人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她臉上立馬有些緊張,眨着眼睛看他,這反應,讓馳程想不信都不行,他啞着嗓子又問:“發展到什麽程度了?”

然後又說:“我早晨看了你的微信聊天記錄……我怕冤枉你,中午專門去移動公司查了你将近半年的通話記錄。”

然後拿起來打印了好幾張地通話記錄單擺給她看。

她低着頭沒說話,臉上帶上害怕的表情,

他對她說:“說實話,和和,你別騙我,我就想聽你說實話。”

她嘴唇發抖,好半天才說:“這兩個多月都沒有再聯系了……他老是微信找我,給我打電話,我都沒有理……”

他又問有沒有發生關系,有幾次。

她不說,半天只說了句:“你幹嘛要問這樣的問題給自己找不痛快,你別問了……”

馳程聽了這話,心裏就像刀剜一樣難受,伸手捂着眼。他枯坐了好久才平複,咬牙切齒地對她說:“你欺人太甚了……趙和怡,你怎麽這麽會欺負人……我們離婚吧,趕緊離婚,明天就去辦手續。”

趙和怡有些緊張,一把拉住他,聲音低低地解釋:“我跟他就只是玩玩……我再也不這樣了,對不起……”

他瞪着眼盯着她看了好久,然後雷霆大怒,砸了茶幾,電視機……還對她動了手。

馳程打完,哽咽着說:“你是不是覺得我脾氣特別好?我其實脾氣不好,我只是覺得你跟我在一起過日子挺受委屈,我沒有錢也沒有本事,物質上我滿足不了你,生活中只能好好待你……趙和怡,我跟你真他媽不是一路人,你一個小姑娘,你怎麽能說出來這樣的話?你說你玩玩?這樣的事對你來說就是玩玩?”

趙和怡不說話,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哭,鼻血流了一大片。

她受了傷,住了院。兩邊的父母都被驚動。

馳程第二天就收拾東西走了,死活要離婚。

醫院那邊也是狠下心一次沒去探望。

馳母一開始問他離婚的緣由,他含糊其辭不願意多提,馳母坐在屋裏一直哭,說他不懂事,說他作死。

馳程默不作聲地聽着。

她卻逼着他去道歉,還說:“你別傻了兒子,和怡雖然嬌氣了點,但是人伶俐又漂亮,你能遇見這麽好的姑娘是你的福氣……你可千萬別學外頭的那些人,有錢了就作作,你可還沒錢呢,你一個窮光蛋,娶這樣的媳婦還不知足,你要氣死媽是不是啊!”

馳程本來沒那麽難受,被馳母這麽一說,又是一陣痛不欲生。

趙家那邊也特別氣憤,多次把他叫過去問話,他只說性格不合,趙和怡出軌給她帶了綠帽子這話,他丢不起人張不開口,等她自己去跟自己家裏人交代清楚。

誰知道她緊接着宮外孕,差點去了半條命。

他在公司上班,趙繼科帶着人把他叫出來,二話不說就開始捶打、踢踹。

打完一輪,趙繼科拽着他的領子罵罵咧咧地說:“你他媽一個癞□□吃了天鵝肉,不知道知足,你還得意了是不是?你也撒泡尿照照自己那臭德行,屁用沒有,也就他媽的打女人的時候拳頭硬……”

說着狠狠踹了他一腳,咬牙切齒地說,“再他媽給我硬一個試試,看我不弄死你!”

馳程沒有一味挨打,倒是還了幾次手,只不過,還手的後果是被打的更慘。

趙繼科罵他不是東西,罵他混賬,打完非拉着他去醫院看趙和怡。

馳程當時又是哭又是笑,問他為什麽來找他,她宮外孕,跟他有什麽關系呢,又不是他的。

趙繼科說:“不是你的?不是你的我怎麽會來找你?不是你的你會挨打?”

“看樣你是知道了?知道了還有臉來,我要是有一個這樣的妹妹,說真的,我都沒有臉活……”

趙繼科火冒三丈,一巴掌抽在他臉上,“沒有臉活是吧?沒有臉活……我他媽這就讓你活不成!”

趙繼科最後解氣走人,路人幫馳程叫了救護車。

他躺了一天,半夜悠悠醒來,睜眼便聽見馳母攥着他的手說:“媽都知道了,都知道了……我兒子從小就懂事,怎麽可能做事沒有譜呢,媽心裏特別難受,那天不該拿話逼你,我該相信你,你是我兒子我不信你信誰呢……”

馳程沒說話。

馳母哭着摸他的臉,問他:“疼不疼?”

他淡淡地說:“沒事。”

馳母哭喊着說:“怎麽會沒事怎麽會沒事——好好的一張臉被打成這樣怎麽會沒事——你就知道忍,就知道騙媽……媽是老眼昏花,但不是瞎了,我得好好看看,身上傷着沒有,趕緊報警,趕緊報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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