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自朱璇玉确定要立女戶,兩年時間不過轉眼。

這朱璇玉承朱家香火,那便不是嫁,而是娶夫,男方需得入贅,孩子承繼的也是朱家一脈。

這樣一來,但凡家中還過得去的,縱使對朱璇玉欣賞,也絕了這份心思。

倒是朱璇玉自己,因為有了這一出,外出行走是方便了一些,手上的鋪子經營有氣色不說,另又置辦了一間。

唯一讓陳家操心的,無非也就是這婚事。

偏偏朱璇玉對陳家長輩都是恭敬有禮,但凡有訓誡也都是認真聽着,讓人挑不出半點錯。獨獨在這件事上,怎麽都不松口。

陳夫人都不知道還能怎麽辦好。不過,更讓她頭疼的,還是自己的寶貝女兒。

最近一年時間陳夫人也為自家女兒相看起來,陳家疼惜女兒,也會讓女兒跟着悄悄看一眼,畢竟成親之後過日子的是女兒,也不能找個女兒不喜歡的。

誰也想不到,這一看,就看了一年,陳婉柔愣是沒一個中意的。問她,也說不出想要什麽樣的來,不知道是不是跟朱璇玉學的。

爆發,是暗湧浮動下必然的事。

朱璇玉與陳婉柔的感情好,這大家都知道。尤其在她們互相确定心意之後的這兩年,一言一行、甚至單單是一個眼神、一抹淺笑,便能明白對方的意思,這默契即使是朝夕相處十幾年的家人之間,也是少有。

最先察覺的,是陳婉柔那心思最敏銳的弟弟,他不敢相信自己所查,還多番小心試探,最終得出的結果讓他怒不可遏地找到朱璇玉便是一拳。

朱璇玉沒有還手,她甚至都沒有躲閃。

最終,陳家小弟又離開跑去找了陳婉柔。他揮退了所有人,一眨不眨地看着陳婉柔,看着她一開始聽聞他剛從朱璇玉那回來時不自覺流露出的笑意,轉變成聽到那一拳之後的驚愕和擔心。

直到這一刻,陳家小弟才明白過來,為什麽每次聊到朱璇玉時,自家姐姐臉上的笑容都有些不一樣。在這種時候,和陳婉柔是“自己人”的,是朱璇玉!那是一種自家人被贊揚時的驕傲和喜悅。

“姐,你可想過,父親、大哥二哥知道此事會怎麽樣?!”陳家小弟那一肚子勸說的話竟半晌都說不出來,到最後只問了這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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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從陳婉柔房中離開,陳家小弟始終都是恍惚的。

他心中一向嬌柔的姐姐竟是像變了個人一般,骨子裏透出非死不可阻般的堅韌來:“我只願與她白首。”

陳家小弟全線潰敗,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當做全不知曉此事。

只是,有第一個,就會有第二、第三個。

陳家上下知道這件事,是兩個月後,除夕時分。本是阖家團圓的好日子,這幾年朱璇玉也是與陳家一同過的。團圓宴散去後,朱璇玉還能和陳婉柔一并守歲,待在一個屋子裏牽着手,挨着頭。

但是,這一年,眼看着家中裏裏外外都已經挂好了紅燈籠,貼上了祈福的春聯與年畫,陳家老爺卻突然大發雷霆,将陳婉柔關起來,并将她身邊的侍女都調到了別處,整個兒換了一波新人。

府裏上下驚疑不定,但沒人敢打聽這個。

就連陳夫人,聽聞這些也只是默默垂淚,沒說什麽。

陳家大哥二哥,更是帶着人去朱璇玉那,沒人知道他們到底說了什麽,只知道此後,朱璇玉送去陳家的年禮被直接退回,人也未能進陳家大門。

朱璇玉在陳家門前,整整站過了除夕夜。外人驚疑不定的打量于她來說全不在乎,她只是想知道,陳婉柔現下如何。

“那一年冬天,是真的冷。”一直看到這裏,已經做了三十五年鬼的朱璇玉終于開口,忍不住感嘆了一句。

她其實已經記不太清楚當時的自己,在這漫漫長夜中到底想了什麽,心情怎樣。反倒是這冷風吹拂的感覺,像是刻在骨子裏一般,讓如今溯世的她還冷不丁打了個寒顫。

這之後又發生了什麽?

陳家與朱家疑似決裂的消息不胫而走,陳家雖然沒發話要與朱家作對,但朱璇玉的生意确實艱難了起來。

世事本就如此,朱璇玉與陳家交好,做生意時接觸的人自然更願意賣分面子。相反,生意本就難了,更不用說還有些落井下石的,甚至以為打壓了朱璇玉便能得陳家好感的。

朱璇玉的日子不好過。

她不得不撿起前不久得的一個機會。那是一趟生意,要帶商隊出行,來回約莫半年。原本因為這一趟的風險太大,需要入蜀地,朱璇玉沒有考慮。但如今,她卻只能将它牢牢抓在手裏。

風險大,收益自然是大的。

那一筆利潤足以讓她徹底站穩腳跟,湊齊下一步計劃所需的足額銀錢,彼時朱璇玉已經沒辦法再穩紮穩打徐徐圖之了。

這一趟若是贏了,至少有能力去與陳家商談。

但是……

三個月後,陳家收到了朱璇玉遇難的消息。

一直跟随朱璇玉的朱家忠仆沉默地将消息帶到,一并來的是朱家所有家財,與一封書信。

信是給陳家父子的,是朱璇玉臨行前寫下。信中言辭懇切,更是将原本的計劃都詳盡地寫下,還有幾年中她經營發掘的一些商機。

但是,這是一封絕筆信,若是朱璇玉身死,才會送到陳家。信中末尾,在表明自己有誠心給陳婉柔好的生活的同時,也留了一句:“我與婉柔發乎情、止乎禮,世人皆看錯,焉知非世之錯?”

之後發生了什麽,朱璇玉不知曉。

她已經死了,她的“世”中沒有這些。她所知的,是她死後随鬼差走黃泉路,到奈何橋前,面對那一次在望鄉臺回望陽間的機會。

朱璇玉沒有忍住,站了上去,可回望陽間,她看到的竟是郊外矮坡,一處漏風漏雨的小草屋中,她心中記挂的人坐在那兒,形容憔悴。

那一刻,朱璇玉整個兒沖出了望鄉臺,沖向黃泉路,想返回鬼門關,從那兒回到陽間。她腦中一片混沌,只餘下對陳婉柔的挂懷。

值守在橋旁的鬼差自然不會放任自流。

但是,誰也沒想到,朱璇玉身上竟還有功德護着,幾個鬼差若是強行緝拿,還會被傷到自己的魂體,損傷修為。

當即,他們派了一人前往禀報此事,餘下的将失了智的朱璇玉暫時圍困。

對于再一次看這個場景的朱璇玉來說,其實她有些陌生。當時的她不知怎麽就整個失去了理智,等再恢複過來時,已經到了忘川旁的亭子。

所以,這一次,她得以看到因為她身上的功德而不斷後退的鬼差,然後看到一身白衣的女子輕巧一步便從遠處到了近前,而她身後緊跟着的那名手執長木倉的人徑直上前,僅用一只手便将發了狂的朱璇玉摁住。

那一衆鬼差看到來人,紛紛跪下行禮,齊聲道:“素文君。”言語中滿是敬畏。她看得真切,鬼差們叩拜的,是神色淡漠的白衣女子。

“此子有兩世功德,由我處理。”名為素文君的人只是輕輕掃了他們一眼,直接下令。

幾個鬼差不敢二話,自然是齊齊應是。

緊跟素文君身後的人一擡手便攬起了朱璇玉,跟着素文君徑直穿越那滿是鬼火與殘魂的黑草叢,幾步到了忘川邊。

直到到亭子裏坐下,素文君看了眼仍昏迷者的朱璇玉,開口道:“南宮靖,将她弄醒。”

南宮靖二話不說,擡手在朱璇玉靈臺處一拍,将魂拍醒過來。

這一眼,讓做鬼三十五年,正經歷溯世的朱璇玉,有一瞬的恍惚。

作者有話要說:

默默有一種在寫文複健的感覺……碼字空擋了會失去寫文的手感啊……

只能說,白夜會向日更努力……把手感找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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