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續命（一）
秦廣王，十殿閻羅王中第一人，也是第一位成為閻王的，地府中幾乎無人知曉其過往。
秦廣王有一生死簿，記載凡世生靈陽壽、生死，總管陽壽盡者在地府受刑、來生吉兇。可以說，秦廣王掌管了地府絕大多數大小鬼差官吏的整體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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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縣乃是南邊的一處縣城，說是縣城，占地倒是不小，雖不是商販往來最繁華之所，倒也算得上富庶。
絡繹不絕的叫賣聲中，有個頭發花白的老婦步履蹒跚地到了自個兒的攤位這邊，将兩筐子新摘的果子放下，掏出一塊幾乎洗白了的幹淨粗布在地上一鋪，往上面擺果子。
果子圓滑，又沾着清晨的露水，搭高了一不小心便滾落下些許。
老婦“哎呀”一聲，正想去撿，就見那兩個紅紅的果子滾到一人腳下。她下意識擡頭看去，是個身着白衫的女子，身後還跟着一人，眉眼鋒利。老婦只一眼就不敢再亂瞧，更別說是湊上去撿果子了。
不過，只這一低頭的時間裏，老婦還吶吶地不知道該做什麽，一只如玉般的手伸到了跟前，手中是兩枚果子。
果子紅紅的，瞧着喜人，可在這只手裏卻完全成了陪襯，襯得手越發白淨漂亮。
“诶？”老婦沒轉過神，只愣愣地應了一聲。
“你的果子。”入耳是一聲叮囑，緊接着兩枚果子便輕巧地被放在果堆上頭，竟一點兒都沒動到果堆的其它果子。
與此同時，又有兩只手将剩下的果子都捧了回來，放回在布上。
“謝謝女公子啊！”老婦終于是回過神，連忙笑着道謝，這一擡頭，看到的是那白衣服女公子神情淡漠地微微點頭，還是那副讓人生畏的樣子，但是一想到先前她說的那話，老婦就沒了懼意，撿了幾個最好的果子利索地用紙一包，雙手捧着站起來，“女公子，這個您拿好，是今兒個新摘的，可甜了。”
白衣女子似是有一分驚訝，很快搖頭，只是話還沒出口，突然有一串呼和聲伴着馬蹄和車輪的聲響由遠處過來，她循聲看去，是一輛橫沖直撞的馬車，前後分別還有兩人騎馬護衛着，一路直接驅趕開路上的行人狂奔而至。
“鬧市行馬。”跟在白衣女子身後的人皺了眉頭，下意識說了一句，聲音有些低，卻是能聽出當中明顯的不滿。
只是，這短短幾個字卻讓旁邊的老婦驚吓地連連擺手：“這姑娘還是多注意些，別說出口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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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句勸說，讓白衣女子來了興趣：“哦？老人家，此話怎講？”
老婦拘謹地左右看了兩眼，見沒人瞧着這邊，這才壓低了聲音道：“那是楊家的馬車呢！”
素文君看她不自在的樣子，又是這樣一句話，便點了點頭。
見她不再詢問，看上去似乎是聽懂了，老婦也松了口氣，低頭将那一包果子撿起來，想再塞給她時，卻發現那兩人一眨眼便走出了老遠，招呼聲也聽不着了。
“素文君，接下來我們要怎麽做？”走出一段路，跟在白衣女子身後的人才問，這二人自然是應秦廣王之請來凡間查探的素文君與南宮靖。
素文君沒有立刻回答，倒是帶着南宮靖一路穿行，約一刻鐘後到了太平縣東邊一處小廟。
不需要素文君多說，南宮靖看了一眼這土地廟，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伸手在土地廟門框上敲了三下。
不一會兒，便有一個白須老頭從土地廟裏拐了出來，看看四下無人，恭恭敬敬地對素文君彎了腰：“小仙拜見素文君。”土地乃是一方水土的地仙，和天界上仙接觸的機會幾乎為零，倒是和時常到凡間辦差的鬼差們交流還多些，自然對地府的情況有一些了解。
“秦廣王殿下由生死簿查知太平縣境內有該死未死之人，我二人為此事來，只是對此地不甚了解，還請土地說明。”素文君語調淡漠，但還算客氣。
其實這種事本是安排資歷高的鬼差來探，再不行也還有崔府君、鐘馗等，但秦廣王似乎是見不得素文君天天在亭子裏消磨時間，時不時就會請她辦點事，尤其是在南宮靖跟着素文君之後更是頻繁。
這對土地來說再簡單不過，立刻詳細地說明：“太平縣內共有三萬四千二百一十三口人，不過太平縣時常有往來商販路過，每日也有幾十到幾百不等。近日裏沒有發生什麽大事，怪事倒有一件。”他也不敢賣關子，見素文君看過來，連忙往下說，“短短五日，有三人陷入昏睡，尋了大夫也瞧不出原因。”
“昏睡？”素文君微微蹙眉，“土地可有線索？”
土地苦笑着擺擺手：“素文君，小仙區區地仙，哪有那神通廣大的本事。單是此事也是早先時候有人來燒香時說到的，現在只曉得那三人都被楊家接到府上，說是會四處尋訪名醫診治。”作為土地，香火旺盛了還能有些神通，大部分都是知曉自己地盤裏的人口數量，然後在廟裏聽聽民生八卦。
就算遇見了妖魔鬼魅作怪，土地也只能上報天界，壓根沒有阻止的能力。
素文君知道這情況，也只是一問，思索片刻：“楊家又是什麽情況？”
這個土地還是能回答的，自然知無不言：“如今這楊家，單指城南的楊丞相家。楊家老太爺在朝中當了四十年丞相，歷經兩朝，門生遍布各處，權勢很大。如今他回太平縣榮養有三年，即使縣令也對他恭恭敬敬言聽計從，算得上這一片的土皇帝。也因此，這件怪事由楊家出手并不奇怪。在這太平縣中，楊家的主子除了楊丞相，還有他的一個孫子，據說是楊丞相的長孫，最受寵。”只見土地說到這，頓了頓，才加了一句，“那楊家長孫僅僅是在這太平縣三年，就已經背了至少三條人命，惡行無數。”
素文君看一眼土地，老人家的臉上是難掩的憤然，當然還有無可奈何。
“此子所為，待他死後入地府，自有判官斷刑。”素文君卻似是沒有任何感觸，只淡淡說了一句，“這楊丞相，可是楊廣文，現金九十有二？”
“……是。”土地恭敬回答。他本想說什麽，但最後還是咽了回去，說到底，他們本也沒辦法對一個壽命未盡的人做什麽。
問完這些，素文君沖土地一颔首，轉身帶着南宮靖離開。
走了會兒，南宮靖出聲詢問：“素文君，是否需要去楊府一探？”往日她們上來，多半是隐去身形直奔目标，這一次卻略有不同，所以南宮靖也不敢輕易決斷。
果然，素文君搖頭：“不急，秦廣王既然特別叮囑了先少用術法，應當有他的道理。”秦廣王說這件事時，還特地建議她們可以先裝作是凡世中人，以免打草驚蛇。
南宮靖默默回想了秦廣王說這話時的表情，露出一絲糾結的神色。她追随素文君到地府也有幾十年了，始終沒能适應秦廣王的行事風格。完全都沒有一殿閻王的樣子！
此時，經過奈何橋的秦廣王突然打了一串兩三個噴嚏，吓得橋頭正要喝湯的新鬼差點撒了湯。
正拿着碗舀湯的孟婆斜觑了他一眼，笑眯眯地說：“殿下這是怎麽了，莫不是被誰惦記着。”
秦廣王連忙擺手：“怎麽可能。”
孟婆聳肩笑了好一會兒，将手中碗遞給下一個新鬼，這才又說：“殿下又打發素文君辦事，真不怕被素文君那小護衛捅個窟窿嗎？”
“……”秦廣王下意識想象了那個畫面，抖了抖，揮袖裝作無事，“怎麽會！那是要緊的正事，何況，多走走對年輕人也好嘛。”
作者有話要說：
既然是小故事串的，果然章節名還是用小故事标題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