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書鬼(三)

書肆老板連忙接過書,翻開第一頁細看。張生在旁蠢蠢欲動,終于忍耐不住湊過去瞄着。

素文君不着急,似乎也沒有藏着掖着的打算,只在旁很有耐心地等着。

幾千年的時間,別說是朝代更疊,就連普通的百姓都已經有了很大的區別。當年麒國存在時,有不少地方聚集的村落甚至有與生俱來的特殊能力,野外的動植物也多有不同,治國的方法自然和現在有所差異。更何況,兩個時代的民衆所尊崇的思想也已經有了不小的變化。

素文君在地府閑暇時,做的最多的便是看書,地府裏的鬼修有不少都知道她這一愛好,自然源源不斷地有送上書籍給她。

僅僅是一頁,寥寥數行,書肆老板的目光就從審視轉為了驚訝,連捧着書的手都微微顫抖。

張生更是張大了嘴巴,兩人紛紛擡頭互視,從對方的雙眼中看到了差不多的情緒。

于是,兩個人“刷的”盯緊了素文君。

手中的書冊是嶄新的紙張,還透着缭繞的墨香,是眼前這位姑娘默出的。

雖然只看了一頁,但僅僅是這一頁便能看出撰寫此書之人的真知灼見,完全沒有多餘的廢話和套話。

“只是殘本。”素文君在這時淡淡地補充了一句。

但到了這一步,殘本二字反而給這一本博物說帶來了更高的真實感,書肆老板連忙說:“若此書真實博物說,別說殘本了,即使是殘頁也珍貴無比。只是……”他自知自己見識有限,可不敢輕易敲定,“我所知不多,需要請人鑒定一番,不知……”

素文君沉吟片刻,還算應的幹脆:“可以。”

書肆老板和張生都露出驚喜的神色,那書肆老板也是個誠信之人,連忙保證:“二位放心,不管結果怎麽樣,我都保證這本書冊不會外流。我欲尋訪的乃是連老夫子,相信姑娘也知道他。”

素文君知道?素文君當然不知道,但這不妨礙她颔首:“既如此,若是需要,你們亦可以多請幾位大儒共同鑒定。”

這幾乎是直接說到了書肆老板的心坎上。

原本,許多賣家中珍藏孤本的人多多少少會有些忌諱,覺得書出售前若是看的人多了,便是降低了“孤本”的價值,所以他也只是斟酌着只提了先給連老夫子看。若是連老夫子覺得必要,他大不了先奉上些銀錢再請求兩位姑娘松口,卻沒想到她竟是如此大方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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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連忙小心翼翼将書冊合上,放在櫃臺上最幹淨的地方,再客客氣氣地拱手:“姑娘大義!我定不負姑娘所托。”

這一來二往的,竟是将這件事整個敲定下來。

和書肆老板約定好三日後再來,素文君帶着南宮靖離開了這裏。

與書肆中還在看書的的書生們道歉着,書肆老板很快以有要事為名請人都離開,将書肆關了門,與那張生一并趕去連老夫子的宅邸中。

有張生在,他們很快見到了連老夫子,并将事情說清楚,把那本薄薄的冊子遞給他。

連老夫子神情鄭重地翻開了書頁。

兩個人坐在一旁安靜地等待着。

大約過了近一個時辰,連老夫子終于将書冊翻看完畢,緊接着閉上雙眼,似是在沉思。

一個時辰。

書肆老板與張生交換了目光,那姑娘默這本書冊,也僅用了不到半個時辰。

書冊他們看過一頁,那姑娘的字跡,極有風骨,當是苦練多年而得,并也是有天賦之人。

所以,連老夫子的答案是什麽?

他們的手心都已汗濕,很是緊張。

終于,連老夫子長長地吐出口氣,睜開了眼。

張生到底是年輕些,忍不住出聲詢問:“先生,這書冊……究竟是真是假?”

連老夫子看了他一眼,這是他最年輕的學生,少年心性也是難免。他搖了搖頭,目光重新落在手中的書冊上:“如今是無人見過博物說原書,我也說不出真假。但不管這本殘本為何,都是世所罕見的著作。”

書肆老板心底的大石落了地,随即又充滿了驚喜。

這樣的好事,竟然讓他給撞見了!他作為收書之人,怎麽都會有機會一睹為快!

不過,書肆老板也想弄清楚究竟,很是禮貌地說:“默出此書的人說過,若是需要,亦可邀請當世大儒們共同論辯此書。”

即使是連老夫子,也有些驚訝:“當真?”

“是的。”張生也幫着說明,“學生也是親耳聽着那姑娘說的。”

“哦?默出此書的竟還是位女子?”連老夫子的第一反應卻是稍有不同,他重新低頭看了眼書冊上的字,一筆一劃都能看出其人胸有溝壑,“真是巾帼不讓須眉。”

張生雖然也覺得字很好,但卻不太耐煩聽這些,只想知道連老夫子的決定:“先生,那接下來是?”

“我會親筆邀請他們聚集于此。”連老夫子這是打算取消之前出行的決定了,“若是可以,還請引薦書主人,待得論辯時,希望她能到場。”

這件事,就這麽緊鑼密鼓地辦了下去。

十幾封書信被快馬加鞭送出堇州,其中本就住在堇州附近的人得到連老夫子的邀請,更是放下手頭一切事情,當天就趕到了連老夫子府上。

不過三天的功夫,就有十六位當世大儒趕到了這裏。

同樣的,約定好三日後再到書肆的素文君也收到了書肆老板代為傳達的話,同樣到了連老夫子府上,并在他的邀請下贊助連老夫子的書院當中。

所有人都焦急地想要一睹這本據說是博物說的書冊。

但連老夫子一直堅持等人到齊。

不止是這些有資格直接參加的人。

還有不少學子也聞訊聚集到了周圍。

在詢問了素文君的意思後,連老夫子做主摘了其中的幾個小章節,由其學生們抄錄後在各學子間傳閱。

這件事俨然成了一場堇州學子中的盛會。

到了第五日,連老夫子邀請的人終于都已齊聚,二十多人開始仔仔細細地研究這冊殘本。

因為一開始就說了是副本,并且是當場默出,因此少了對紙張、墨以及痕跡的鑒別,所有的精力全部都集中在書冊的內容上。

比對着有明确史書記載的地理、民生等內容,推測這冊書中所著是否契合博物說應該在的年代。

素文君是記得博物說全本的,但她選擇了删減後默成殘本,當然是篩選了可以為人所知的內容。

這樣的研究,連老夫子已經事先與素文君說過,快也需半月。

大儒們的研究過程,是靜默而嚴肅的。他們需要先各自品鑒,整理出自己的看法和見解,才會進入之後的論辯階段。

相比較之下,年輕學子間的傳閱,要熱鬧許多。

因為一句話、一個詞的使用而争辯的情況屢見不鮮。好在都是品行有佳之人,倒不至于動起手來。

張生剛和一個同窗争執完,兩人發現自己都無法說服對方,幹脆約定了第二日同時間再辨。

他也是賭了一口氣,作為約定後索性到了書院的藏書處翻找着能論證自己見解的內容。

好不容易找到了點頭緒,張生高興地整個兒沉入其中,哪怕窗外明月升起,他也是随手點了桌上的油燈繼續借着光研讀着。

像他這樣的人,其實這個書室中有不少,為了方便學子們挑燈夜讀,書院裏的油燈随處都是。

也不知是什麽時辰,有人靠近了張生,在他身邊站定:“這本書,能讓我看會兒嗎?”

張生正是研讀的關頭,來人連問了兩次,他才聽見,皺着眉擡起頭看去,身邊的人看上去有些臉生,應當不是連老夫子書院的學生:“可我尚未看完。”

一般來說,前一個人還沒看完,很少有人會直接上前索要,更何況這樣的行為極有可能打斷別人的思路,是很無禮的行為。

但來人卻似乎全然沒有這樣的意思,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張生手中的書,滿眼都是渴求的情緒:“先讓我看會兒吧。”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二次三次的事情都有點多,周末就鹹魚了一天……明天或者後天會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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