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茂氏不認字,不過不影響她的氣勢,拿着嫁妝單子假模假樣的念着,來之前就已經被老太太叮咛過,讓她把嫁妝單子都背熟了,好讨要回來。

茂氏從小聰慧,費了幾天的功夫,倒也倒背如流,道,“朱漆泥金雕花屏風妝臺,朱漆帶門拔步床,朱漆螺钿的十二扇門屏風……,說起來,這些東西可是費了我們老太太不少心血,從我們小姑子剛出生就開始攢着上好的木材,後來又去京城找了名手打的這套,先不說光這木料就費了多少功夫,就單說這手藝,上面的雕花就跟真的一樣,栩栩如生,就算是用了七八年那也是好東西,重新刷了漆,跟新的一樣。”

“還有這個……”

茂氏唠唠叨叨的說了一堆,就連一個茶碗都沒落下,随後看到沈夫人額頭上冒出細密的汗珠子來,顯然是很窘迫。

看熱鬧的不怕事兒大,不過一會兒就圍攏過來一群的左鄰右舍,聽到茂氏清脆的報着嫁妝單子,忍不住啧啧稱奇,心想,當時這姜秀娘嫁進來的時候,可是被人豔羨了好久,畢竟是這沈家是附近有名的書香門第,而沈輔林又是個能讀書的,小小年紀就已經是禀生了,前途遠大,誰知道娶了這麽一個鄉下的丫頭,那時候雖然聽說女方嫁妝豐厚,但是想着,不過都是村裏的,能有多少?

誰知道等着聽完這嫁妝單子才發現,簡直就是叫人瞪目結舌呀。

一般村戶嫁個閨女也就給七八兩的銀子加上一套自己繡的喜服,算是好的了,城裏嫁閨女條件稍好些的,不過也就是二十兩銀子打底,多了沒有。

姜秀娘這嫁妝單子,光是粗粗算來也是五百兩往上了。

特別是那個家具,請一個好的師傅,起碼要二十兩的手藝費,這幾年風調雨順的,沒什麽大災大難,皇帝又是個慈悲的,對百姓很是仁厚,減少了不少賦稅,可以說老百姓很是安居樂業。

可就是這樣,普通人家一年的嚼用也不過二三十兩,按照這姜秀娘的嫁妝,家裏不吃不喝,起碼需要攢個二十年才能夠。

乖乖,可真是個大手筆。

恐怕是把整個家底都掏空了吧?就算是為了攀上沈家這個門第,但也不至于這般,顯然這姑娘在家裏也是極為受寵的。

只是可惜,花了那麽大價錢進來,誰知道……,姜秀娘自己不争氣,也是個福薄的,七年都沒有生下一男半女的,沈家又是九代單傳,自然是受不住了。

沈夫人是壓根沒有想過嫁妝的事情,在茂氏咄咄逼人的注目下,忍不住擦了擦冒出的冷汗,道,“姜家嫂子,我不曾管過家裏,也不曉得到底是怎麽處置法,你且等等,已經去問我們家老太太。”

“您可快點呀,從這裏到我們姜家村可是要半天的路程呢。”茂氏毫不退讓,步步緊逼。

這邊沈老夫人顯得很是震驚,她可是和姜秀娘說好,這嫁妝先放着,等孫子沈輔林再一起清算,怎麽這回就改了。

按道理女子被和離是要把嫁妝也還回去的,沈老夫人雖然不舍的,但也不想讓沈家背上不好的名聲,她們沈輔林可是要走仕途的人,怎麽能叫這種小事給抹黑了,但是家裏所有銀子都叫沈輔林拿去當做盤纏了,根本就沒有餘錢。

沈老夫人心中不悅,帶着兒子沈老爺,并老仆一同出了門。

一出門就看到外面圍着不少看熱鬧的人群,都伸長了脖子往這邊瞧着,沈老夫人皺眉,他們沈家在這奎縣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何時被人當做雜耍的藝人一般笑看過,朝着老仆使了眼色。

老仆意會,喊道,“都走開,這是我們沈家的家務事,不要參合。”

那些街坊可都是想看熱鬧,但是沈家是少有的功名之家,他們是吃罪不起的,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要回去。

茂氏哪裏肯,她是聰慧的,看沈夫人這一臉不明白的神态就清楚了,這嫁妝恐怕是不好要了,這要是沒人看着,不是他們沈家說什麽就是什麽?

畢竟真要是告到府衙上,那些人都是認識沈輔林的,他們姜家就難了。

所以必須要一口氣,在這裏說個明白。

“怎麽,拿不出嫁妝來,準備把人都趕跑了,我原想着你們家不過就是薄情寡義,把一個伺候過老人的媳婦趕出家門,德行有虧的人家,誰知道這還不算最可惡,這心腸黑到連休棄媳婦的嫁妝都要給吞了!”茂氏大聲的嚷嚷道。

沈老夫人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好容易忍不住才沒有發作,對着茂氏說道,“好一個牙尖嘴利的村婦,我不和你說,你把姜秀娘喊出來,我和她說過,這嫁妝不急,等着我們沈輔林回來在跟她談。”

茂氏瞄了眼姜秀娘的方向,姜秀娘這才起身出來,見到沈老夫人,還是如往常一般端莊的福了福,深吸了好幾口氣,按照之前姜秀枕說好的回道,“老夫人,關于嫁妝的事情,我兄長說我年少不經事,不知道這規矩,從來沒有說人和離了,還沒帶着嫁妝回去的,也只有地痞無賴般的婆家,才會賴着不給。”

沈老夫人像是不認識這個孫媳婦一般,睜大了眼睛看着她,道,“好哇,原來你以前的恭順謙和都是裝的,這會兒終于露出狐貍尾巴了。”

姜秀武煩的不行,覺得這個沈老夫人就是個傻的,他妹妹性子好,人家說賒着就同意緩一緩,他們可不會同意,當他們姜家人都死絕了?沒人給姜秀娘撐腰不是?

說起來姜秀娘這和離也是很突然,上個月還去看過,送了家裏剛采的野菜,并幾個野味,那時候一切都好好的,結果前幾日突然讓人捎了信過來,說是已經開了沈家祠堂和離了,書信寫都寫好了。

當時姜家老太太就直接暈過去了,氣的不行,要不是他們攔着,當天就要過來讨要公道了。

還是在外面闖蕩過的大哥姜秀枕說,強扭的瓜不甜,沈家這時候能做出這種事兒來,以後那沈家兒郎高中,妹妹的日子只會越艱難,他們也是見識過許多大戶人家,因為看着兒媳婦不滿意給蹉跎死的。

既然和離了,就趕緊接回來,好歹把人保住,只是這嫁妝是不能同意緩一緩的,須得一分一厘不少的讨要回來。

想到這裏,冷冷的擋在姜秀梅的前面,正面迎上沈老夫人的目光,道,“我妹妹還小不懂事,你這老太太這把年紀了,也不懂是嗎?人都給攆出去了,嫁妝還要賒着?這是什麽道理!別廢話了,你們到底給不給嫁妝?如果不給我們這就去告官!”

“你……”

沈老夫人一口氣差點沒咽下去。

“娘,你沒事吧。”沈老爺見老夫人氣的臉色煞白,吓的不清,上前就要攙扶着,急慌慌的詢問道,“娘你千萬不可在生氣了,萬一氣出個好歹來可是要怎麽辦。”

沈老爺說道這裏,柔聲對着姜秀娘說道,“繡娘,這就不對了,還不給娘賠不是,嫁妝的事情我們以後說,我們沈家怎麽會扣着不給?”

誰知道在他眼裏極為好說話的姜秀娘卻是堅定的說道,“沈老爺,我早就拿了和離書,不是你們沈家的兒媳婦了。”

沈老爺一時驚愕,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又急又氣,聲音了冷了許多,道,“你管着家裏的庶務,難道不清楚家裏的狀況?那些個家具都當了,還有許多東西也找不回來了,現在哪裏湊的出來?”

這時候的沈老爺哪裏還有之前慈愛的模樣。

無論平時多麽的疼愛,畢竟不是親生,一旦關系道利益,自然就會針鋒相對。

姜秀娘低下眼睑,心中也有了氣,道,“折成銀子給我也行。”

沈老夫人看了眼越來越多的人群,心裏開始着急了起來,說是和離,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就是他們沈家休棄的,這要是在為了嫁妝鬧的沸沸揚揚的……,想着到底是孫子的前程重要,還是把這個掃把星打發走了,等着她孫子考上進士,還怕找不到門當戶對的人家?

雖然不少銀子,但是總歸是要給的,今天趕緊清算掉吧。

“是多少?”沈老夫人甩開攙扶着她的兒子,咬牙問道。

茂氏一聽就知道有戲了,也不客氣,拿着嫁妝單子晃了晃,“這上面可是寫着數目呢,一共花費紋銀五百二十兩。”

旁邊的衆人都倒抽了一口涼氣,果然是五百多兩,這可真是大手筆了。

沈老夫人咬牙,對着一旁的兒媳婦說道,“培元家的,去把我首飾盒裏的那只偏鳳拿過來。”

“娘,那可是你的嫁妝?”

“叫你拿來就拿來。”

沈夫人遲疑了下,最後還是回了屋子,等着一會兒出來,手裏拿着一個黑漆描金的匣子,一看就是首飾盒子,裏面放着一只嘴裏含着紅寶石的偏鳳,并一對紅寶石的龍鳳镯,纏枝柳紋的金篦子,赤金燈籠耳釘,顯然有些年份了,已經不如新的赤金一般閃亮,但是紅寶石色澤純淨,在陽光下折射出光耀來。

“娘……”

沈老夫人不舍的看了眼,最後還是一狠心遞給了茂氏,道,“拿去。”

那動作太大,差點把茂氏推到在地上,她心裏忍不住暗暗的翻了個白眼,道,“老夫人,我一個村婦,實在不懂這些首飾值多少,我得找個當鋪問問,能不能換五百兩銀子。”

“我們沈家難道還會騙人?”

“誰說得準呢,之前連陪嫁都不想拿出來。”

沈老夫人一口氣差點沒咽下去,一旁老仆看不過去,道,“這是我們老夫人的心愛之物,更是老夫人的母親的物,連這個都拿出來了在,怎麽會騙人?”

見到衆人都露出不忍的神色來,茂氏冷哼 一聲,道,“就你家的首飾是遺物,我家的東西天上掉下來的?哪個不是父母的血汗錢?”

旁邊的人一聽也正是這個道理,誰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

茂氏卻不依不饒,繼續說道,“我小姑子嫁入你家七年,上伺候公婆,下照顧夫婿,還要伺候癱在床上的姑奶奶,從早上忙到晚上,就沒閑下來過,就是買來的丫鬟都沒有這般蹉跎的,沈老爺和夫人之前是怎麽說的?說什麽比親閨女還要親,這會兒就是想要回自己的嫁妝,你就這般冷顏厲色的,可見之前說的都是假的。”

沈老爺和夫人對視了一眼,一想到姜秀娘這幾年來的勤勤懇懇,忽然年間就說不出話來,尴尬的咳嗽了一聲,低下頭來。

沈老夫人卻是不買賬,道,“誰家的兒媳婦不是孝順公婆,照顧家裏?就你家的姑娘要比旁人稀罕?”

正在這時候,遠處烏壓壓的來了一群人,皆是正值壯年的青年,個個虎背熊腰的,好不吓人,其中領頭的個子最高,約莫七尺,臉上還帶着個疤痕,氣勢兇悍。

“哎呦,那不是姜家老大姜秀枕嗎?聽說以前是混過匪道的,不好惹的很。”

“他怎麽來了?”

“估摸着是遲遲不見姜秀娘回來,怕自己妹子吃虧,特意帶着兄弟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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