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其實姜秀枕是跟着姜秀武一道來的,不過家裏就一輛馬車,怕是等急了,讓姜秀娘受委屈,就讓姜秀武和能說會道的茂氏先行過來,他們幾個做牛車跟過來,牛車要比馬車慢,所以他們就來晚了。

“都聚在這裏作甚?”姜秀枕大聲的喊了一聲,那聲音洪亮如鐘,頓時讓四周的人都覺得耳膜震了震。

“大哥。”姜秀武馬上就恭敬的喊道。

茂氏和姜秀娘也起身,姜秀枕對着其他人點頭,卻是走到了姜秀娘旁邊,露出憐惜的神色來,道,“秀娘,你還有哥給你撐腰呢。”

姜秀枕和姜秀娘年歲差的最多,小時候姜秀娘幾乎是被他當做女兒一般養着,最是疼愛不過了。

姜秀娘頓時就覺得眼眶紅紅的,那些倔強的,不肯服輸而沒有落下的淚水,一下子就湧了出來,她趕緊轉過頭用袖子拭淚,主要是不想讓沈家的人看到。

姜秀枕見這般模樣,很是無措,心裏越發的恨起沈家,只是沈家兒郎是個有功名在身的人,他們姜家實在是惹不起,這時候就後悔自己當初為什麽負氣之下離開師傅,要是繼續學武,是不是可以參加武舉,中個武狀元給妹妹撐腰了?

等着姜秀枕問清了他們争執的來龍去脈之後,直戳了當的問道,“沈老夫人,您到底打算怎麽做?”

沈老夫人看到姜秀枕之後,那腦子就有些轉不動了。

那些人高馬大的壯年男子這麽圍着她一站,就讓人感到莫名的恐懼來,心裏想着,因着姜秀娘性子溫順,平日裏很是聽話,姜家男丁偶爾過來也是客客氣氣的,她倒是忘記了,這些人可是目不識丁的村夫,可是什麽都做得出來。

她只當和姜秀娘商量好,歸還嫁妝的事情可以緩一緩,卻沒有想過,那嫁妝并非姜秀娘一個人,更是整個姜家的,姜秀娘同意了,她幾個哥哥們怎麽會放過?

這一次算是她粗心大意了。

沈老夫人也是識時務的,認清了情況,立時就老老實實了起來,道,“這些首飾裏裏有幾個不是實心……“

古時候做赤金的首飾,分實心和空心的,空心的自然是不夠重量。

茂氏瞧着心裏翻了個白眼,想着果然就是個不老實的,那首飾明晃晃的,拇指粗的樣子,誰知道竟然不是實心的,要不是大哥來了,她們差點就被騙了。

沈老夫人剛說完就看到姜秀枕瞪了她一眼,那目光別提多兇悍了,吓的她心肝都跟着顫了顫,想着這就是一群土匪。

肉痛的對老仆李嫂說道,”李嫂你再去把我那一對碧玉镯子拿過來。”

“老夫人……”

“娘……”沈老爺喊道,他并非想要欠着,就是這些東西都是他娘的心愛之物,那赤金首飾是外祖母留給他娘的,而這一對碧玉镯子則是他爹給他娘的定親信物,實在是難以割舍而已。

沈老夫人罵道,“沒用的東西,你要是能争口氣,我還能到這步田地?”

沈老爺羞愧的低下頭來。

不過一會兒李嫂就拿了一對碧玉镯子來,放在巴掌大小的朱漆燙金的匣子裏,下面點着白色的絨布,襯的那镯子越發的碧綠汪洋。

沈老夫人愛惜的看着,不舍的說道,“這可是好東西,買來的可是花了八百兩紋銀。”

姜秀枕卻不吃這一套。

“沈老夫人,我也不是那沒見識的人,你別這些話來框我,誰都知道買和當是兩回事,買的時候還是高價,當的時候還卻是打了對折還要折半,這手镯能有二百兩就不錯了,你要是不信,咱們就拿這堆東西去當鋪,要真能當出八百兩,我立時還你剩下的銀子。”姜秀枕雖然看似兇狠,但是說的話條理清晰,又有理有據,讓旁人立時信服了起來。

沈老夫人臉色一黑,心裏暗罵,臉憋的通紅也沒有對策。

姜秀枕哼了一聲,虎目一睜,立時露出狠厲的姿态來,道,“沈老夫人好歹也是秀才老爺的祖母,你們沈家是有大好的前程,我們姜家可就這點家底了,俗話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真要是逼的我們上了絕路,可是什麽事情都幹得出來。”

姜秀枕長的國字臉,濃眉大耳,耳垂老大,很是有福氣的相貌,只可惜臉上刀疤太過吓人,他又是習武的出身,身上自帶一股煞氣,就這麽陰陽怪氣的吓唬了沈老夫人,弄得她立時就臉色煞白。

一旁沈老爺沈培元和夫人吓的頭也不敢擡,想着原來這才是姜秀枕真正的模樣,當初每個月都上門送野味的時候,可是客客氣氣的,十分好相與的樣子。

沈老夫人看了兒子和媳婦氣的肝疼,真是窩囊到家了,一點用都沒有!關鍵時刻還是要她出面,只好閉上了眼睛把東西推了出去,道,“走走,拿了東西趕緊走!”

沈老夫人吓的都站不穩,瑟瑟縮縮的,卻還是嘴硬的說道。

“那老夫人,我們這就走了,後會無期!”

姜秀枕見事情辦妥了也不耽誤,這晦氣的地方,他也是一刻也不想呆了,想來姜秀娘也是這般想的。

招呼幾個弟弟們上了牛車,又讓姜秀武坐在前面趕馬車,先帶着姜秀娘而去。

那鄰居街坊見姜家人都走了,揚起一片灰塵,覺得這熱鬧看的很是過瘾,頗有些不舍的散去,又站在一起讨論其他姜家和沈家的事情來。

“看姜家出了那許多嫁妝,家裏顯然也是不錯吧?”

“他們姜家是在姜家村那也是說一不二的,只可惜……,姜家村整個地界地質極其不好,都是沙地,種什麽虧什麽,不然憑着那一千多畝的田地,那也是數得上的人家了。”

“居然有歐千多畝地?我這一輩子都見過那許多地,這光是走,也要好幾天吧?乖乖。不過可惜了,竟然都是沙地。”

沈老夫人被老仆李嫂扶着回了屋,喝了李嫂遞過來的茶水,結果噗的吐了出來,道,“這是什麽?”

“老夫人,您慣常愛喝的龍井要五兩銀子一塊茶磚,咱們現在是……”李嫂猶猶豫豫的說着。

後面的話不用說了,現在入不敷出的,哪裏還有錢買好茶葉吃?這泡的都是茶葉渣子,一點味道沒有。

“那以前是怎麽吃的?昨兒個不是還有?”

“那是少夫人拿了自己貼己的銀子買的。”

沈老夫人正是憋着一口惡氣,聽了大怒,道,“什麽少夫人,她和我家輔林早就和離了,已經是不相幹的人了,瞧你那點出息,就一點茶葉把你收買了。”

李嫂覺得沈老夫人罵的她很是冤枉,她就是實話實說而已,可是也知道這會兒老太太在氣頭上,壓箱底的首飾叫人拿走了,換做是誰都會不痛快吧,只好忍着,換了話題問道,“老夫人,奴婢聽說春闱就發榜就在這兩天,咱們少爺是不是快有好消息了?”

果然,沈老夫人聽了這話,臉上頓時就緩和了許多,道,“是快了,等着我孫兒金榜題名……”

沈老夫人想着,一定要讓那些姜家人知道他家的厲害!

***

姜秀娘一路上都沉默不語,茂氏想要開導,卻又是覺得被夫家休棄這種事兒,怎麽安慰都沒有用,如今這反應也算是不錯了,換做旁的性子軟綿的女子,因為覺得丢臉,說不得還要上吊自缢。

她想起當初嫁過來,看着姜秀娘在姜家就跟眼珠子一般,被人呵護着,那時候多麽豔羨來着?

一年四季新衣沒斷過,住的屋子最好的,要不是家裏實在是拮據,就差買個丫鬟來伺候她了。

等着出嫁的時候,姜老太太把壓箱底的東西都拿出來了,姜老太太出身不俗,嫁過來的時候帶着豐厚的陪嫁,這些年都沒動過,幾乎是原封不動的貼給了姜秀娘,又讓家裏補了許多,這才弄出這滔天數字一般的嫁妝來。

那時候想着嫁入沈家,也算是鯉魚躍龍門了,誰知道竟是這樣的結局,連她都看出來,無子是借口,畢竟尋常人家也有無子的,納個妾生了放在跟前養也一樣,主要還是……,據說沈輔林這一次一定會高中,別的沒有,進士是指定的。

他們沈家不就是想這時候休了,好得了功名在娶個門第更高的姑娘?

其實只要姜秀娘死咬着不松口,她是伺候過姑奶奶的人,按規矩也是不能休棄的……,可是等着他們知道的時候,她已經都拿到和離書了。

馬車晃了一下,姜秀娘身子不穩,往後傾斜了過去,茂氏就伸出手去拉,一下子就握住了姜秀娘的手。

“你這是……”

馬上茂氏驚呆了,握在自己手裏的手粗糙的沒法想象,手指頭腫大,手心滿是繭子就算了,手背上燙傷了好大一塊,整個皮都是深紅色的,就像是被焯過的肉,翻出來內裏的肉,醒目的不行。

猶記得姜秀娘在家的時候,那手白皙修長,摸起來軟綿綿的像是棉花一樣,許多人都說這是大戶人家才能養出來的手。

可現在……,電閃雷鳴之間,茂氏忽然就明白了姜秀娘同意和離的原因,早就聽說姜秀娘在婆家從早忙到晚上,幾乎要伺候一大家子,但是哪個女人嫁入婆家不是這樣?她一直都覺得理所當然,只是當她看這手才明白,這沈家就沒把姜秀娘當人看呀,道姜秀娘過的多不如意,既然這樣生不如死的活着,還不如回到娘家,過幾年痛快的好日子,雖說以後沒人養老送終,但總比蹉跎死的強呀。

姜秀娘想把手縮回去,卻被茂氏握住,雖然兩個人關系一般,但都是女子,總有同病相憐的心情,茂氏忍不住落下淚來,道,“繡娘,你受苦了。”

姜秀武正是停了馬車,剛才路過一個大坑,颠的厲害,別是傷到小妹和媳婦了,忙掀開簾子來看,結果就看到茂氏握着姜秀娘不成樣子的手抹眼淚呢。

“草他大爺的!”姜秀武死死的盯着姜秀娘的手,氣的幾乎暴跳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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