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九妹
一大早,清河郡郡守就帶着一大幫子人侯在客棧外,随從們一身官服持刀帶棒,神情肅穆的,引得路人駐□□頭接耳,争相詢問着這家客棧犯了什麽事。
太子一身月牙白交領長袍便服領着皇子公主們出來的時候,饒是知道這郡守會小心看護這次民間游玩行程,但看到這陣仗難免也吓了一跳。
太子擡手按了按太陽穴,目光游走在這一群人身上,哂笑道:“何郡守你這是帶了整個府衙的人過來?”
何郡守看到太子發話,瞬間點頭哈腰迎了過來,一副“求誇獎”的模樣,“殿下在我清河郡歇息,小人定當竭力效勞。”
太子只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個不停,這郡守看不出他們這一身質樸着裝也就罷了,怎麽話外之音也聽不出來呢。
是他之前身邊的人太猴精兒了,還是這裏民風過于淳樸單純,導致郡守也少根筋。
太子往前走了一步,與何郡守并肩,背過手,腰板直挺起來,不怒而威的皇家氣度散布在他的眉宇之間,他沉着嗓音,道:“本宮此番出宮,算是微服私尋,體恤民情,你們這樣大的陣仗,是要告訴全天下百姓本宮到此地了嗎?”
何郡守打了一個激靈,惶惶然跪地,帶着的官帽從頭上跌下,在地上打了個滾兒正巧到陸瓊九淺粉色繡鞋前。
“殿下,是小人疏忽了,請您恕罪啊。”何郡守作為一個小郡長官,實在是沒見過京城的貴人,還是當今儲君,如今這儲君一發火,他只覺得半個腦袋已經不在家了。
陸瓊九盯着地上的官帽看了一會兒,聽着那郡守斷斷續續話語裏的顫音,彎了腰将那帽子撿了起來,還順手拍掉了帽檐粘上的土。
走到何郡守面前,擡手将帽子重新戴到他的頭上,甚至還順手将他臉側垂下的那一縷亂發塞了進去,做完這些之後,拍了拍手,揚了頭看向太子,驟然一笑,眉眼彎彎,眸中波光水漾,朱唇輕啓,将這日頭的明媚陽光也比下去幾分。
“太子表哥,再耽擱下去,花坊鋪的糕點還吃不吃了?”
她面上透着嬌俏,迎着太子投放過來的目光,極其璀璨的露了個笑容。
她微微偏了身子,側着頭對那郡守勾了勾手,壓低了聲音,“喂,快帶你那些下屬回去吧,太子表哥帶的侍衛就足夠保護我們了。”
何郡守看着面前這個女孩子的長相,只覺得眼熟的打緊,冷不防地聽着她為自己解圍的話語,心裏既是感激又是覺得這嗓音也似曾相識。
但他來不及多想,也來不及多問,就聽到那邊太子的命令,着急忙慌地從地上爬起來帶着一衆人員慌亂撤退,臨走前,架不住心裏的濃濃的異樣感,又将目光放肆在陸瓊九漂亮精致的五官上梭倫一番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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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那群人走了個幹淨,太子才讓喬裝成百姓的侍衛四散游離在這條街四處,來保證皇子公主們的安全。
等到一切都布置妥帖後,太子才朝陸瓊九揚了揚手,“小九兒,這麽急做什麽,花坊鋪的糕點還能賣光了不成,你就好好讓紹一跟着你啊,女孩子家家的一會兒小心一點。”
他說完,還揚着唇朝着陸瓊九後面的男人頗為用力的眨眨眼。
淮紹一阖上了眼,拒絕接受他的目光。
太子摸摸下巴,“嘶”了一聲,又見周圍人實在是多,只好作罷。
這位養尊處優的太子頭一次做紅娘,牽紅線,就受到這樣的冷待,失落間又怪異的參雜着幾分稀奇古怪的激動,惹得他又望了好幾眼這倆人,才将長臂一伸,将處在這倆人中間的秦桠思一把攬過來。
舉止間,不經意間粗暴了許多,秦桠思緊緊的皺了皺秀眉,端着一副好涵養模樣,沒吭聲。
“皇兄,”她小聲地叫,手暗地裏拍了拍太子的背,示意他松手。
但太子像沒有感覺般的,依舊笑着對陸瓊九說:“小九兒,我們分開逛,各自早去早回,只有一樣,不許喝酒!”
他豎起一根食指,朝她的額頭,隔空點了點。
陸瓊九笑道:“我何曾喝過酒啊。”
“這就對了,及笄之後再喝。”
他說完這句話,才探頭對着懷裏妹妹的耳朵悄聲道:“昨日,我聽說母後遣人給你送了封信。”
上一秒,自己唯一的親哥哥還在對別的女人柔聲細語囑咐,後一秒這聲音卻低沉帶着命令般的詢問出現在自己耳畔。
秦桠思再一想到信裏的內容,瞬間臉上的笑容就盡數收盡,眸子裏全是不滿、憤怒和委屈。
她梗着聲音,“怎麽,母後送信這種事還要皇兄過問。”
太子看着陸瓊九和淮紹一的身影越走越遠,笑意收斂了個幹淨,他将秦桠思放開,低頭去看她現在已經透着淚意的眸,聲音摻了幾分無奈,“唉,好端端的哭什麽,這事兒和你又沒什麽關系,也怪我,不該把母親與你混為一談的。”
他說着,擡起了手,動作盡量輕柔地替秦桠思擦掉已經滾出眼眶的淚珠,“我們找個酒樓,再将這件事好好說與你聽,你也不小了,該明事理了。”
……
陸瓊九攙着音容在路上閑逛,從街頭走到街尾,音容看着花坊鋪的招牌越走越遠,有些忍不住的扯住了陸瓊九的寬袖。
“郡主,”她探出手指,指了指後面,“花坊鋪我們都走過去了啊,您沒看見嗎?”
陸瓊九有些閑散地回頭,但目光沒有落到音容手指處,反倒游走在與她保持着一步距離的男人身上。
她咬了咬唇,像是下了極大決心似的,試探開口:“那個,我聽說清河郡的說書先生,口才堪稱一絕,醒木一拍,引人入勝,我們好不容易來一趟,總得去看看。”
淮紹一望了過來,還沒等他說話,音容就搶先開了口:“郡主那種地方你怎麽能去啊,這說書先生說書的地方……哎,您別任性了。”
音容垂下頭,很是不好意思的哼出聲,“什麽三教九流,下流之士待的地方。”
“也沒見過哪個郡主去這種地方啊。”
陸瓊九皺皺鼻子,“我們挑個安靜的地方就好,淮公子在的話,定是沒人可以靠近我,我真的好想去,想了好幾年了,如今好不容易得來的這個機會。”
上輩子陸瓊九偶然見過一次說書先生的表演,當時是已經繼承大統的秦裕特意叫到宮中去表演,說書人游刃有餘在“一桌、一扇、一醒木”間談天說地,時至今日,陸瓊九想起來,仍然覺得難以忘懷。
但是,音容都這般拒絕的話,怕是皇家宗親出身的淮紹一更不會贊同。
陸瓊九霎時有些洩氣,踩着地上自己的影子,悶悶道:“規矩啊,禮節啊,應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都是因為沒有人第一個做的原因啊。”
她頓了頓繼續說,“大秦建朝這麽多年,也是頭一輩子有異性郡主,那本郡主既然已經做了頭一遭,怎麽這回頭一遭就不行了呢。”
她看上去頗為沉悶,往回走了幾步,看着自己的影子頭與淮紹一的黑靴重合,更加洩氣,“罷了,我們回去吧。”
她大步往回走,有些怨氣的步伐帶着一股子猛勁,經過淮紹一身側的時候,卻陡然被人拉住手腕,她勉強穩住身子才堪堪停了下來。
陸瓊九不可思議的望着搭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只大手,木讷地咽了咽口水,因為慌亂聲線也不穩起來,“淮……紹……淮公子?”
淮紹一不急不緩的收回手,漆黑的眸子對上她的,彎腰拱了拱手,聲音緊跟着流露:“郡主說得對,自古,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才最可悲。總得有人先做出點什麽,您要去的地方,臣認為可。”
他話一邊說着,陸瓊九的眼睛就慢慢睜大,待他完整表達出意思,陸瓊九的眼眸已經睜到最大,她不敢相信的問了問,“你要陪我去?”
淮紹一的目光淡淡掃過她,而後輕輕點了點頭。
陸瓊九瞬間在街道上蹦了兩下,若不是怕引人注目,她怕是都要歡叫出聲。
天知道,她多麽渴望去看看。
天知道,這個她試着愛上的男人在意外地贊同她的那一刻,她心裏多麽滿足。
她忍不住在心裏雀躍,這個男人,和她太合了!
音容卻突然一臉惆悵,看着倆人已經邁步離開的身影,一陣頭疼并且着實無力,這淮公子什麽破理由,分明就是故意縱着郡主胡亂說的,道理,這能算什麽道理?
最後,抱怨歸抱怨,她只能三步并作兩步,快速地追了上去。
陸瓊九和淮紹一并排走着,她看着他們倆人的影子先是交疊,而後平行,最後齊齊的結伴,心裏那麽點微妙的靜好情緒萦萦繞繞在她腦海,如何驅趕也沒能消失。
她将手帕攥在手心,另一個手緩慢的揪住帕子一角往外抽,心裏數着“一、二、三”,“三”在心裏響起的時候,帕子也飄落在了地上,被風吹的偏了方向,往她左手邊飄去。
淮紹一下意識的擡手去捉,在這時,風勢突然變大,他勉強扯住的一角猝不及防的全然被風卷席而去。
他回頭望陸瓊九,卻發現陸瓊九不知何時也在望他,兩雙眼眸,不期而遇。
他黑眸落了些細碎陽光,她水眸亦是承載了波光粼粼,他們都在彼此的眼裏,望見了彼此。
周圍商販擺攤吆喝,路人推搡擁擠,偏偏誰人,在此刻,都擠不進這兩道目光中。
慢慢的,陸瓊九漂亮的眼眸中露出些狡黠,烏睫輕眨,她拉着長音,要讓對方聽清楚的語速吐出幾個字。
“淮紹一,我可以這麽叫你嗎?”
她俏然眨眨眼,“叫你淮公子總歸是疏遠生分了。”
淮紹一眼睛一眨不眨的低頭看着這張生動的面孔,聽到自己胸膛裏的一聲大過一聲的響動,只覺得腳下踩着的地也松軟到不行。
陸瓊九縮在袖子裏的手緊巴的擰在一起,丢帕子就是為了吸引他的目光,如今話說完了,她卻緊張起來了。
過了好半晌,就在陸瓊九以為淮紹一不願意的時候,她對面的男人卻突然動了動身子,将她籠罩在他的身影之下,而他背後,就是曬人的日頭。
“好。”單字,極輕,極簡。
作者有話要說: 陸瓊九:淮紹一太合我了,脾氣秉性什麽的就說明是我的男人啊!
啥合不合的,還是我們紹一太喜歡九妹了。
先愛上的人,就會忍不住無條件縱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