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九妹

齊盎找了個小山頭蹲着。

他嘴裏叼着個狗尾巴草,不知道從哪裏扯了塊小布條,心疼又寶貝地擦拭着自己佩劍上的血跡,順帶着還瞥了兩眼山洞口,見等了一炷香的時間,還是無人出來,有些郁悶了。

他咂了咂嘴,嘴巴一用力,牙齒咬上草的根莖,苦澀青草混泥土味迅速在口腔裏蔓延。

他“呸呸呸”吐了好幾下,還是覺得嘴裏苦不拉幾,酸不拉唧的。

他将狗尾巴草憤憤地扔在地上,用鞋底撚壓了好幾下,才消氣,定睛一看,臨近山坡上的小黃花開的甚好,點了腳尖,一躍攀附在山坡上,去夠開的最美的那朵。

淮紹一提着劍過來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趴在山坡上撅着屁-股給自己耳朵上別黃花的齊盎。

淮紹一似乎見怪不怪,波瀾不驚的開口:“她呢?”

正專心致志別黃花的齊盎手一抖,小黃花險些落下,他動了動喉頭,吞吞吐吐道:“還在換衣服呢。”

“可有受傷?”

齊盎揚了個大大的笑臉,耳朵處的小黃花襯的他明媚盎然,“那哪能啊,我一出手,那些個黑衣人就刷刷倒了一片。”

“就是……”他撓撓頭,很是不好意思的去看淮紹一的臉色,“不小心抱了一下郡主。”

淮紹一面色不改,齊盎怪異的覺得心虛,繼續解釋:“我不抱的話,她屁-股就開花啦,師兄你放心,我就碰了一下下哦。”

淮紹一望向那處被藤蔓遮擋的山洞洞口,沉默着将厮殺過後臉上的血跡抹掉,似是有些猶豫,別開眼問出了聲,“血腥味可重?”

齊盎從山坡下跑下來,湊得十分近從頭發聞到大腿,他彎着腰,在大腿處細細扇動鼻翼,像小狗一樣,一個勁的望身上靠。

淮紹一面上有些難堪,正要推開他的時候,陸瓊九捧着頭發走了出來。

陸瓊九朱唇張開,只覺得自己撞見什麽不得了的東西,她甚至還吞咽了一下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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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紹一點着齊盎的頭将他推開,而後正對着陸瓊九行了禮,“郡主可安好?”

陸瓊九張了張嘴巴,又望了眼笑得傻愣的齊盎,才慢慢點了點頭。

“多虧了這位……”她看向齊盎,欠了欠身,“還不知道公子怎麽稱呼?”

齊盎拱手回禮,“我叫齊盎,嫂……嗯……郡主直接喊齊盎就好。”

當時,她本以為必死無疑,明晃晃的刀就在她身體上方劈斬而來,上一世的記憶如潮水般襲來,這一次沒有淮紹一的懷抱,她轉頭恍惚看到了淮紹一身影,他似乎是在往這邊趕,但距離太遠,她索性放棄了掙紮。

就是,有些不甘心啊,重活後的心願統統未了,就又要這般赤條條的離開。也就是在她認命的時候,齊盎不知道從哪裏竄出,他手裏的劍幫她擋住這致命的一擊,而後順勢撈起她,将那小群黑衣人斬殺了個幹淨。

陸瓊九往前走了幾步,眼看着就要行大禮,齊盎一把扶住,連連說:“受不得受不得。”

“救命之恩大于天,讓我行了這個禮吧。”她低了頭,膝蓋微微彎了。

齊盎連連擺手,情急之下,道:“郡主要謝的話,該謝我大師兄啊,是我大師兄讓我暗中盯着那架馬車所停的岔路口的。我也只是聽師兄指揮。”

陸瓊九心頭猛然一驚,她不可思議的轉頭望向淮紹一。

淮紹一發絲上還粘連着些許血跡,但衣服卻整潔利落一如嶄新,陸瓊九猜想,大概是特意換了一身。

想到剛剛出來齊盎低頭嗅味道的模樣,心中瞬間明白大半。

是擔心血腥味太重嗎?

她心底柔軟的不可思議,望着他的眼眸萌生水意,她心裏波濤洶湧,險些翻的她窒息,她撫上心口,只覺得這一輩子他還略顯青澀的面龐與上一輩子的剛毅氣全然重合。

這次,她不敢斷定,是否特意為她而來,還是巧合。

但上一輩子,确确實實是他手握上長、槍,以一人之勢,擋萬人之攻,獨獨為她,獨騎而來。

想到這裏,陸瓊九使勁抹了抹眼角沁出的淚花,她嘴角扯出了抹劫後重生的喜悅,她之前的衣裳沾滿了血跡,齊盎給她找了一身民間婦人的粗布衣裳換上。

縱然衣裳粗糙顏色暗淡,但卻絲毫不妨礙她的明朗笑容,她嘴角彎起極深的弧度,小小的梨渦鑲嵌在羊脂白玉般的肌膚裏,臉頰上還帶着先前滴落的淚珠,平白的給她添了好多煙火氣,如清泉流過般,用極輕極慢卻滿滿的輕柔安撫散去了淮紹一心頭的焦躁。

她俏麗的笑着,單手提起裙擺,偏着頭,左腿撤出一步,右腿微弓,右手在低頭的瞬間搭在額頭,“謝謝你,淮紹一。我一切安好,我平安無事,全都是仰仗你。”

連着上一輩子的,一并說給你聽。

這是丹契族的女子向丈夫施行的禮數,陸瓊九……就是覺得……很合适,這一刻,感覺只有這個禮節可以表達她的情緒。

淮紹一自幼長在京城,自然是看不大懂這樣的禮數,但他下意識的微微颔首,回應着她。

剛剛他還燥慮不安,想着師父此番進京會遇到的諸多變故,也想着此番事态完全攪動了上輩子的軌跡,也深深記挂着他的九九受了這樣大的驚吓,是否安好。

如今她這一笑,讓他完全放下心來,不管前路生了多少兇險變化,他的九九一切安好,就夠了。

他有些恍然,陡然覺得九九好像跳脫出他固有的記憶,長成了他意料之外的模樣。

當日抱膝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姑娘,如今竟然淡然輕笑,告訴他,她沒事。

他本以為她脆弱精致如美玉,卻不曾想她也會剛強如鐵鑄。

他清楚的看到,就是眼前這個嬌小單薄的女孩子托着兩個比她年歲要大的人果斷棄車,才為她們掙得一線生機。

他擡手,抱拳,“郡主自救得儀,若您和十六長公主、五公主還呆在那架馬車上,後果将不堪設想。”

提到這件事,陸瓊九目光一沉,她手指攀到後背,秦桠思那一掌擊過的地方還隐隐泛着痛,她臉上現出怒氣,秦桠思就算惱羞成怒,也不該下這麽狠的手。

推在她背,給出去的,卻是她的命。

她不明白,究竟是為什麽秦桠思會動了置她于死地的心思。

上輩子縱使不合,但也沒出過大的争鬥,雖然在馬車上她們口-舌交-戰做的過了,但也不是會招致喪命的行為。

是秦桠思上輩子藏得太深,還是她不經意間做的過了?

陸瓊九沉默着擡手想要将發縷上的茶葉摘下來。無奈沒有銅鏡,她幾次伸手,位置都不對。

一只大手輕輕罩在她的額頭上,剝開她略顯的有些雜亂的發絲,挑出了那一片已經皺皺巴巴不成樣子的茶葉。

陸瓊九看向他手心,動了動嘴,“太子表哥他們可好?”

“在齊将軍的護送下已然踏上回京的路程。”

陸瓊九不解,用手指指了指自己,“那個,不等我了嗎?”

淮紹一眸光閃了閃,悄悄避開了她的視線,“臣謊稱郡主失蹤,便帶了一隊人馬單獨出來尋找。”

他這般坦誠承認撒謊,反倒讓陸瓊九有些不好意思。

“這是何意?”

“郡主以為,那一群黑衣人真的僅僅是劫匪嗎?”他引導着她想下去。

陸瓊九清清嗓子,“自是不然,衣着統一,武器也都是長劍,訓練有素,雖然象征性的奪了幾箱金銀,但那架勢,分明就是要人命。”

她仔細回想那些黑衣人模樣,長劍直逼她喉嚨的瞬間,她好像看到了那劍柄上的圖騰,但……又不太清楚,好像是個……她猛然一拍手,“我記起來了,那劍柄上的圖騰是一個牡丹花瓣層疊繞木樁的樣子,這個圖騰是……”

淮紹一自然接過,“是榮王府徽。”

齊盎湊到這兩人之間,掰着手指道:“這個我知道,師傅給我講過。”他揚了揚手,滿臉得意,“大秦剛剛建朝之初,天子曾交與各位手足兄弟一些軍隊,讓他們自制圖騰加以訓練,為的就是等境內安定之後,派遣各位王爺去開疆擴土。後來,這些人勢力越來越大,天子就開始漸漸收回軍權,這圖騰之事,随着兵權的收回,也就漸漸無人再提。”

他拍了拍腦門,“但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那個時候榮王還是個奶娃娃吧。”

“大概就是因為時間久遠,榮王才敢毫不避諱的使用吧,”陸瓊九若有所思,上輩子榮王早早投靠了烏夷,怎麽這輩子竟然要謀殺太子。

到底是什麽變了?導致上下兩輩子出入如此之大。

淮紹一垂眸,沉吟片刻,才道:“所以将郡主留下就是為了讓陛下正視這件事的嚴重性,”他彎下身子,一只膝蓋跪了下去,“若不是齊将軍正好在此地駐軍,恐怕殿下早已殒命,陛下對待榮王一向親厚,這次若無宗室血親受傷,臣擔心怕是會不了了之。”

“臣擅作主張,請郡主責罰。”

陸瓊九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不知怎地,突然想笑,她其實……巴不得多和他相處一段時間呢……

這個擅作主張,做的不錯!

她故意繃着臉,穩着聲線道:“若能讓皇帝舅舅得知榮王的狼子野心,本郡主何樂而不為。”

齊盎随手将耳邊的那朵小黃花拿了下來,看它被陽光照了一會兒就蔫啦吧唧的,打了一個哈欠。

嘿,這倆人啞謎打的。

不都挺開心嘛!

作者有話要說:  莫不是婚前同-居小生活要開始了呀~

嗯……接下來心疼齊盎蔫不拉幾小黃花花還要吃狗糧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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