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49.九妹
常嬷嬷掌着燈到陸瓊九房前時,還未敲響門,就聽到裏面三個姑娘交織不停的談話聲。
間或之間,隐隐有了幾聲呼痛,常嬷嬷細細辨認,确定是陸瓊九無疑。
常嬷嬷将宮燈放好,手骨微微凸出,敲門聲便傳開來。
開門的是音容,音容探頭探腦望了一番,“嬷嬷?這麽晚您怎麽來了?”
“不來的話,看着郡主丢了咱仁壽宮的人嗎?”她帶着打趣的口吻,從音容身側穿過,一進門,眉就擰了起來,“屋子裏這樣暗,眼睛不要了嗎?”
陸瓊九從一堆紅粉針線中擡起眼,嬌嗔道:“嬷嬷的話說的好生誇張,怎麽會丢了整個仁壽宮的人。”
常嬷嬷絲毫不客氣,徑直從陸瓊九手裏取了她的半成品放在掌心,細細端詳,出人意料的,繡的還可以看過去。
這時,常嬷嬷才看到在陸瓊九身後怯生生站着的人兒,看起來比郡主還要矮上幾分,眼生的很。
“這是?”
陸瓊九展顏一笑,“是我請來的刺繡高手呀。”她朝佩晴招手,讓她出來拜見常嬷嬷。
佩晴身量不高,但姿态甚柔,婀娜多姿,腰肢又細又軟,常嬷嬷不由的将視線多在她身上放了好一會兒。
佩晴福了福身子,聲音婉轉清脆更帶着一種淅瀝空靈,“見過常嬷嬷,奴婢佩晴。”
常嬷嬷不由得挑了挑眉,面上的神情算不得好,她口吻冷淡,道:“沒想到郡主身邊還有這麽個大美人。”
出身低賤的人,有了一副好皮囊,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禍事。她在太後身邊日久,早就見慣了各宮主子身邊貌美宮女爬上龍床,一朝飛升,背主得榮。
最後,将原來主子踩在腳下,賤婢忘了本,嘴臉才最可惡最貪婪的。
看得多了,也就對貌美小宮女存了戒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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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瓊九指了指凳子,笑道:“嬷嬷坐,太後她老人家也太瞧不起我了吧,我的手藝哪有那麽差。”
陸瓊九說這話心虛,吐了吐舌頭,也讓很是拘謹的佩晴坐,繼而又稱贊了幾句,“佩晴所制香囊自有精妙所在。”
常嬷嬷又在屋內張望一番,這時音容已然點起了燭火,室內明晃晃成一片,“原以為你會叫容喬,容喬做事仔細,你跟着她繡也差不了多少。”
陸瓊九“哦”了一聲,手指又重新和絲線糾纏在一起,“容喬是仁壽宮出去的人兒,受着仁壽宮教誨,自然一切都好,樣樣都好。”她頓了頓,接過常嬷嬷手裏的茶壺,滿滿的一大壺涼茶,陸瓊九給自己倒了一杯,“但是,我想着,就算跟着容喬繡,也不過是個半吊子。既然如此,還不如在別的地方弄點新鮮花樣。佩晴擅于用香,香囊香囊,自是要放香的。”
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眼巴巴的看着常嬷嬷,她用舌頭舔了舔嘴角,“嬷嬷。你說對吧。”
常嬷嬷無奈看向她,“你自是花樣最多。也不知道淮公子幾世修來的福分,為了送他個香囊,動了這麽多人手,竟然就連咱太後娘娘,還睡前念叨不止。”
陸瓊九低着頭,唇角勾起,好不羞赧,“這又關他哪般事!”
“皇祖母啊,是這些年太悶了,九兒的事對于皇祖母來說,就是新鮮,就是泛着朝氣。皇祖母這般才好,多接觸接觸些小輩兒的新鮮事,也就活絡起來了。人啊,一旦心裏覺得自己老了,才是真的老了。”
燭火之下,陸瓊九那較一般女子更為深邃的五官輪廓此時卻是被這黃暈的光模糊不少,讓她整個人都溫巧柔軟得不可思議。
常嬷嬷有些驚訝,藏在袖間的手有些緊的交握在一起,她看了陸瓊九好一會兒,直到眼睛幹澀,才堪堪停止,她輕聲道:“本以為郡主年紀少,正是愛玩懵懂時歲,卻不曾想,郡主看事這般透徹。”
“若太後娘娘可以一直這般就好了。”
陸瓊九挑了一根細針,用食指捏住,半阖着眼眸,“會的。皇祖母會的。”
她狀似不經意般的開口:“我記着,安嫔娘娘的孩子養在皇後娘娘身邊,如今皇後娘娘失德,更是無暇顧及自身,皇祖母若能将十公主接過來,也算是心中有了記挂。”
陸瓊九有了這樣的想法并不是一天兩天,太後這幾年身子一直不大好,心結就是昭華長公主,如今心結已解,太後膝下更是了無牽挂。這般的無牽無挂對于一個費心籌劃一生的人來說,并不是好事。
勞碌一生的人,突然有了閑暇,只會自暴自棄,失去的,是對明日的期待。
常嬷嬷若有所思,“娘娘怕是不想在摻和後宮渾水。”
常嬷嬷這句話說的模糊,态度卻擺了出來。陸瓊九眼睛一亮,“嬷嬷,如此說來,您也曾想過這件事。”
“老奴是想過,但當時,太後娘娘對于長公主思念甚重,再加上皇後得勢,安嫔娘娘去的時候,公主也不過一歲有餘,實在是不太合适。”
“如今呢,如今合适了。”陸瓊九認真道:“剛剛聽說皇帝舅舅去了皇後娘娘那裏,為着今日的事發了好大一通火,十公主感染風寒已久,遲遲不愈,舅舅在氣頭上,直接将公主抱走了。眼下,并無合适的嫔妃養護公主,皇祖母若開口,舅舅定會欣然接受,安安穩穩的将公主送到仁壽宮養着。”
常嬷嬷依舊有些為難。
“嬷嬷,若您想開了,就去勸勸皇祖母吧。整日用藥罐子養着身子,不如将這一身力氣給了一個孩子,皇祖母就是沒牽挂久了,才招惹了這一身病氣。”
常嬷嬷嘆了一聲氣,咬着牙應了聲,“郡主所言不差,但還是需要娘娘想明白。若娘娘自己心裏不喜十公主,也是沒辦法。”
“老奴會勸勸娘娘的。”常嬷嬷心裏裝着事,也就待不住,略微指導了幾下繡法,就匆忙離去。
陸瓊九颔首,“天黑路滑,音容送您回房吧。”
常嬷嬷沒有推脫,囑咐陸瓊九切莫熬太晚,涼茶也切莫貪杯,看着陸瓊九一一應承下來,才姍姍而去。
陸瓊九手裏的圖案已經有了半個模樣,是朵含苞未放的玫瑰。包攬着最美的蕊,等待着心上人将紅豔花瓣朵朵摘下。
陸瓊九在銅鏡前看了許久,女子像花,那她像什麽花呢?
大概就是玫瑰,媚而不俗,嬌而不妩,雖是鮮豔,卻渾身尖刺,他披着荊棘踏着險途而來,赤手将她心上的尖刺摘掉,卻不觊觎花的美麗,用自己的生命加以護育。
她用紅線一針一針細致繡着,突然刺痛,她輕輕癟了秀眉,指尖冒了小血珠,她不聲不響,默然吮、吸了去。
佩晴手邊是早就晾曬好的玫瑰花瓣,陸瓊九揉着指尖去看她調配香料,“可快好了?”
她聲音也不大,卻是将佩晴吓了一跳,佩晴晃了神,手裏的調配香料的器物直接順着她的裙擺滑了下去,她慌亂之間,險些将在這時令好不容易尋到的玫瑰花瓣碰落,陸瓊九斜着整個上半身去接,才堪堪接住些。但依舊有幾片落了下去。
陸瓊九心疼壞了,顧不得什麽,瞬間蹲下了身子。
“奴婢……奴婢……”佩晴忐忑地跪在地上,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漸漸的,啜泣開來。
陸瓊九貓着身子,在地上撿起落了下去的花瓣,嘴巴吹着氣,小心翼翼的吹掉沾染上的灰燼,而後又放回桌上盒子裏,才看哭的梨花帶雨的人,“好端端的哭什麽。”
陸瓊九斜着眼睛看她,“本郡主并未苛責你,膽子這樣小,還沒發火,就吓哭了?嗯?”
她最後“嗯”了一聲,帶着鼻音,音調向下綿長,狀似不經意間,卻帶着濃濃的勾、引意味,讓聽的人不由的放松了警戒。
“在本郡主面前還敢愣神?可是身邊人出了什麽事?你幫了本郡主這樣大的忙,本郡主給你個賞賜。”
她手指間的銀針閃着光,白玉般的指頭透着粉色光澤,她饒有興致的看着針尖在布綢上穿過,不緊不慢地等着跪在地上的姑娘将這一連串急促的啜泣聲屏住。
佩晴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終是忍不住的開了口,她喉間哽咽,可憐巴巴的樣子引着人心生憐愛,“太子……”
她憋了好久,就冒出這倆字。
陸瓊九沒有轉頭看她,看似神色如常,波瀾不驚。
但桌下交疊在一起的腿卻是抑制不住的抖了抖,貓兒得意洋洋敲起了尾巴,得逞了……
表哥啊,送你一場情場得意風花雪月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