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人格
“他這步棋走得好啊。”許澤言雖然是笑着,但是眼底卻沒有一絲笑意。
顧淮沒說話,只是輕輕搖晃着高腳杯,猩紅豔醴的液體、光澤剔透的酒杯,倒映着他蒼白的面孔、幽深的眼眸。
“既挑撥了你們舅侄之間的關系,又想把你煉制成傀儡去控制嘉澤。”許澤言冷笑,“他當真是好大的胃口!”
“恐怕這次的醫生也是故意設下的圈套,三哥,答應我,無論他們給你什麽都不要再吃了!你的身體真的……”
“他暫時不會動我。”顧淮打斷他。
“之所以要試藥不過是确定我的衷心,一旦我有所遲疑必然會引起他的猜忌;而他又将藥收回去,不過是不想我死得太早而已。”
許澤言皺眉,“我還以為他是不放心,想要把藥拿回去重新檢驗。”
顧淮仰脖,将紅酒一飲而盡,然後慢悠悠開口道:“也有這個因素。顧棠生性猜忌多疑,現在我是他唯一的籌碼所以對于我他必定會采取更嚴密的措施。我想,他這次請來的醫生應該是為我續命的。”
“那三哥有什麽應對嗎?”
顧淮将酒杯放下,神色淡淡道:“無。”
許澤言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他煩躁地扒拉扒拉頭發,然後突然站起身來吼道:“他要的是你的命、是你的命啊!顧淮,你到底有沒有把自己的命當回事?到底有沒有把我們當回事,啊?”
說完不解氣,他又一腳踹在茶幾上。
“早知你這麽不愛惜自己的生命,當初我說什麽也不會浪費時間去救你。瞧你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幾個人能忍受你的雙重性格,啊?”
他看着顧淮低垂着腦袋不說話卻紅了眼。
他吼道: “你他‖媽知道那是要你命的藥,還眼皮都不眨就吃下去?你這命還要嗎?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因為過量服食那玩意兒身體虧損的厲害啊?”
顧棠早些年為了奪位,給顧淮弄的□□。
長期吃下去,就會悄無聲息的死掉。
顧淮以前還小根本不懂這些花花腸子,等到長大發現時早就為時已晚。
那些毒藥如蛆附骨,一點一滴侵蝕着他的骨髓血液,但在他生命的最後關頭,沒取了他的性命反倒是逼出了他的二重性格。
幸,也不幸。
但是那些毒藥終究還是堆積在了他的身體裏,就像顆不□□似的随時都會要了他的命,也就和他這詭谲不定的第二重人格一樣,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取代本格……
這其中的利害關系顧淮不是不知道,但他還是招呼都沒打一聲就把那藥吞了下去,所以這才叫許澤言生氣。
氣他從來沒把自己當回事,也沒把他當回事!
許澤言和顧淮同歲,一起長大,一起看着顧城西長大。
顧城西打小就不喜歡顧棠,反倒是非常粘顧淮。
別扭的小孩總是眨巴着一雙眼睛跟在顧淮身後。直到後來,他們之間發生了不愉快,顧淮也因為身體原因離開了霖市離開了國內,他們至此失去聯系。
後來顧城西長大了,不再是當初那個別扭的小孩,顧淮也因為藥物刺‖激,因為第二人格折磨,因為顧棠……種種因素下,他們再見面時早已物是人非。
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許澤言眼前似乎還浮現着以前的殘影。
那個別扭的小孩,在風雨中蜷縮着抱住自己小小的身子,他寫滿倔強的眼睛,緊緊盯着面前那個一舉一動間滿是中世紀貴族氣質的少年,不肯屈服。
而少年本該溫潤儒雅的面龐,也寫滿了冷漠。
他沒有伸手拉住小孩,也沒有将手中的衣服溫柔的給小孩披上,反而是冷漠地将衣服丢在小孩的腦袋上,然後毫無留戀的轉身離開。
小孩看着少年離開的身影,咬咬唇猶豫再三之後,還是将衣服三兩下套在了身上,然後大步跑向少年,但是他沒有和少年并排而站,而是卻始終跟在少年身後五六步的地方,一臉別扭。
少年也沒有轉頭,但卻是聽着背後的腳步聲,放緩了步伐,并且嘴角也悄無聲息的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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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淮,我‖他媽真想把你的心掏出來看看到底是什麽做的……”
許澤言頹廢的癱坐在沙發上,一手拿着眼鏡一手捂着臉龐,他臉上的神情看不真切,但是那略帶哽咽的聲音卻彰顯了一切。
顧淮低垂着腦袋沒說話,但手指卻是動了動。
“我會活着。”
許澤言沒有反應,他便神色淡淡地重複了一遍:“我會活着。”
沒有什麽語氣,仿若只是在陳述着一個事實。
聽言,許澤言掩在臉上的手終于動了動。
他将手放了下來,然後瞧也沒瞧顧淮一眼就徑自離開。只是在開門的一瞬間他盯着門把說道:“希望你說到做到。”
等到許澤言離開很久之後顧淮才從原先的位置上起身,然後走到落地窗前望着外面。
萬籁俱寂,天穹暗沉。
點點繁星的細碎星光慢慢減弱,就連那一輪皎月也被烏漆的雲翳所覆蓋、遮掩,樹影婆娑,搖曳不定,還伴随着“莎莎”的聲響。
倏忽,大風過境,風雲變幻。覆着皎月的一大片雲翳被緩緩吹散,皎白的月光漸漸照射向大地,站在窗前的人影也漸漸明朗起來。
月光朗照在他的身上撒下一大片銀晖,愈發顯得那張臉面無血色,以及鑲嵌在那張臉上的那雙眼睛詭谲不定。
那雙飽含殺戮氣息的漆黑眼眸帶着血色暗芒,嗜血陰冷的盯着玻璃窗倒映中的自己,嘴角扯出一抹諷笑。
“顧淮,你擁有的、真是太多了……”
你有這樣的朋友,而我只能像個臭蟲般活着,甚至于唯一的關心都是偷來的,只除了……
顧淮眼前突然浮現出那個清冷女子皺着眉頭,小老太婆似的念叨着“不吃早餐不好”。
他伸手向前去抓想要抓住這一分眷戀,結果卻只是冰冷的玻璃。
寒冷,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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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城西站在落地窗前靜靜凝視着窗外,玻璃窗上則倒映着他冷峻的面容。
夏衍知望着顧城西的身影,眼裏不禁閃過一絲擔憂。
她從後面輕輕環住他勁瘦的腰,然後将腦袋輕輕擱置在他的肩膀上,輕聲問道:“怎麽了?”
顧城西沒回頭,只是望着玻璃窗裏的夏衍知和她眼神相碰。
“知知,對不起。”
“唉”,夏衍知嘆了口氣嚴肅的說道:“顧城西,戀人之間最忌諱的就是‘對不起’這三個字。按照以往寫小說的套路,說了這三個字必定就是男女主情路坎坷之時,比如說什麽車禍啊,失憶啊,父母阻攔,小三插足之類的。”
夏衍知這麽一說,顧城西頓時覺得哭笑不得。
他伸手握住她環在他腰間的嫩白小手反複摩挲着,無奈的說道:“知知,你可真是教我拿你怎麽辦才好?”
玻璃窗裏的夏衍知眨眨眼,然後一本正經的說道:“顧城西,這條路是我自己選的,無論今後結果如何,我都不會後悔。”
顧城西沒有料到,夏衍知突如其來的煽情告白,一時之間有些愣怔着沒反應過來,等到好一會兒,他恢複過來,但是一雙狐貍眼卻變成了狼眼。
他用一種要将夏衍知拆之如腹的眼神,和近乎咬牙切齒的語氣說道:“你休想後悔!就算是後悔也休想離開我!就算是下十八層地獄,我也要你陪着我!”
他毫不掩飾自己陰暗霸道的一面,他将內心最深處的自己暴露在夏衍知面前。
是,他愛她!近乎病态的愛她!愛到生要同衾,死要同穴!
但夏衍知絲毫不懼怕,只是柔柔的凝視着他,并且包容寵溺的應道:“好。上窮碧落下黃泉,我與你生死與共。”
真要命!
顧城西知道這張小嘴兒的厲害,能吐出天底下最教人肝膽俱裂的甜言蜜語,所以不再猶豫,便俯身堵住了這張要人命的小嘴兒。
一雙鞋,剛買時,哪怕蹭上丁點兒灰塵,都要彎下身來擦幹淨;但是穿久了,即使被人踩上一腳,都很少會低頭瞧一眼。他以為這是天性使然,人都大抵如此,無論對情還是對物。
他以為即便他愛夏衍知,也會随着時光流逝而褪去激‖情,像老夫老妻一樣餘留脈脈溫情。
但是此時此刻他知道,這些都他媽是屁話!
他愛她,至死方休。
甚至于,他想要他,但他又尊重她、珍惜她、愛護她,所以想要将最好的保留在他們的新婚夜。
呵,男人啊……
顧城西看着雙眼迷蒙、嬌豔迷人的夏衍知,道:“知知,我不能時時刻刻護着你,所以你一定要護好自己、知道嗎?”
夏衍知腦袋混沌一片,迷迷糊糊的“嗯”了聲。
顧城西将額頭抵在她的額頭上,道:“知知,我早已過了奢望父愛的年紀;我也承認,顧淮曾是我年少的所有追求。我敬他畏他努力向他靠近,我想成為他那樣的人……但是現在,不,或許是很久很久之前,我的唯一願望就是和你白首偕老。”
夏衍知覺得腦袋更亂了。
“你和顧淮?”那個奇怪的人?
顧城西眼波微動。
“是……我的舅舅……很早之前我就知道我父親不幹淨的龌龊勾當,對于那個肮髒龌龊的家我不抱任何期待。但是顧淮他是一道光,是神,是暖,是希望。他是那個家裏唯二教我心甘情願認同的人。但是後來因為種種原因,那道光也黯淡了……”
“唯二?”
“還有一個,是我逝世多年的外祖父。”
夏衍知恢複清明,但也不再追問只是伸手攬住顧城西,道:“今後,你還有我。”
“是啊,今後我們還有彼此。”顧城西順手緊攬夏衍知的腰身,讓她與自己的身體緊緊契合。
“知知,你願與我攜手一同面對外面的狂風驟雨嗎?”
夏衍知沒有回答“願意”或者“不願意”,而是加大了幾分攬着顧城西的力氣,說道:“我從不是溫室裏的花朵。”
顧城西嘴角勾起一抹淺笑。
是啊,他的知知,從來都不是溫室裏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