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顧棠落敗
夜色濃重,烏黑雲翳遮掩住皎白的皓月,挺拔繁茂的樹叢打在地面上投影出深沉的暗影。
大風過境,樹影婆娑,地面上那些樹影霎時間也變得像極了張牙舞爪的厲鬼,恐怖而又凄厲。
整個兒大地似乎都陷入一種從未有過的低沉灰暗。
“她回去了,醫生那我問過了,只是精神壓力過大沒有其他問題。”
“……嗯。”
“你可當真做好決定了?”
“我還有的選擇?”
“呵,顧淮,其實你擁有的已經足夠多了,相對我而言。”
“……”
“我真搞不懂,上天為什麽就是如此不公平?為什麽有的人生來就擁有一切而有些人卻一無所有?”
“……你也擁有很多別人終其一生都無法企及的東西,所以……”
“都特麽是屁話!我擁有什麽了?我他媽就想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身體都比登天還難!”
黑黢黢的房間沒有一絲光亮,只有零星星光透過落地窗送來淡淡微光,将那個單薄的、隐匿在黑暗之中的身軀照亮。
男人靠在落地窗上,寬松的浴袍将他的身軀嚴嚴實實的罩住,顯得愈發孱弱、單薄。
而那張投射在玻璃窗上的詭谲臉龐,赫然是屬于顧淮的!
但是此刻的顧淮就如同外面的天氣,詭谲難測。時而是一張溫文爾雅、甚至帶着些許悲天憫人神色的面容;時而又是一張狂狷嗜血、甚至脾氣十分暴躁的面容。
兩張面容在這一張臉龐上交替出現,變幻莫測。
“你說啊?為什麽不說話了?你不是一向很慷慨大方的嗎,為什麽不肯開口把這具身體送給我?”
“是因為她吧?”
“但是為什麽?為什麽什麽都要和我争?身體和我争現在連我看上的女人都要和我争?!”
“……對不起……”
“誰他媽要你一句對不起?!對不起能當飯吃嗎?對不起能彌補老子這些年的痛苦嗎?”
“憑什麽你叫顧淮?憑什麽你擁有一具完整的身體?而我卻只是你衍生出來的一個人格,沒有軀體甚至連一個名字都沒有?!!”
男人身體太過于孱弱,一口氣說這麽一大串聲嘶力竭的話而忍不住大口喘氣。
氣息噴射在玻璃窗上液化成為大片水霧糊着,讓人看不真切男人的表情,等到水霧消散,男人的面目這才逐漸清晰。
依舊是那張陰鸷、嗜血的面容,但是嘴角卻突然扯出一抹柔和的弧度。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因為那些藥你的精神力日漸頹沒,根本不足以支撐這具身軀,而我可以!從今以後你只能依賴于我,更甚至今後我會全面取代你!從今以後,我就是顧淮!而夏衍知……”
他嗜血的眼神盯着玻璃窗上的自己,但一瞬間似乎又幻化為夏衍知那張淡漠、清冷的模樣。
“不吃早餐不好。”
他伸手去捕捉,但那抹殘影立馬被打散成無數小黑點然後徹底消失,恍若從未來過一般。
他沒在意,只是握着空空如也的手掌道:“也會屬于我……顧淮!”
地獄裏攀爬出來的“越獄者”,他們壞他們狠但是他們心裏也有柔軟細膩的一隅,誰一旦入駐進那一隅,要麽幸福圓滿要麽就是萬劫不複。
而夏衍知就是那麽巧合,成為入駐那一隅的第一人。
天使與惡魔有什麽不同?
天使,能為了天下人而負你一個;而惡魔,卻會為了你而負盡天下人。
但是往往,惡魔的愛不被人認同,即便是他所深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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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城西怒發沖冠為紅顏,為博美人一笑,不惜與顧家脫離關系,經過此事,一個月後顧家本家。
裝潢大氣而莊重的會議廳裏,顧棠和顧淮坐在一邊,而對面整齊坐着六個精神矍铄的耄耋老人,尤其是中間的一個清癯老人,眼神很是清明。
仿若兩軍對壘,氣氛緊張、一觸即發。
就在這時,沉悶厚重的門被推開,顧城西行步生風、泰然自若的走向他們,後面還跟着楊舒凡和祁缙。
顧城西走路的時候看了一眼顧淮,眼底透過一抹深沉。
但是旋即,沒有猶豫的,他徑直坐在了顧棠的身旁,與六位老人對立而坐,楊舒凡和祁缙則畢恭畢敬的站在他身後。
顧棠還驚愕于他的舉動,便被他冷不丁的一句“開始吧”氣得跳腳。
這個逆子,真是一點都沒将他放在眼裏!既然如此,便也休怪他心狠手辣!
顧棠眼底劃過一絲狠毒。
顧城西給祁缙一個手勢,祁缙點點頭立馬将手中的材料一一分發給在場的人。
“這裏是近二十年來嘉澤的業務報表,所有的數據來源全部一一标清,如果你們有什麽不信的,可以直接按照數據源查詢。當然,前十年顧先生的業務,我也沒有絲毫篡改。”
顧棠怒罵:“你這逆子什麽意思?!”
他介意的到底是什麽?顧先生,還是他那令人不齒的業務報表?顧城西輕哂,對此嗤之以鼻,也對顧棠不予理會。
楊舒凡适時開口:“顧棠先生,請不要對我的當事人進行精神上的恐吓,否則……”
“否則什麽?我把他養這麽大,連罵一句都不行?況且,他不是逆子是什麽?哪有兒子抹黑他老子的?”
楊舒凡将夾在領帶上的微型錄音機取出來放在桌子上,一臉坦然道:“也沒什麽,只是你可以保持沉默,但你所說的都将成為呈堂證供……顧棠先生,請不要忘記,我當事人正在與你提出脫離關系訴訟。”
顧棠一噎,臉色黑的更墨汁渲染上去似的。
等到顧棠徹底閉嘴之後,對面六位耄耋老人才正式閱讀起文件。
他們是去世的顧老爺子,也就是顧以誠的六位兄弟。他們擁有顧家的股份,雷厲風行、做事果斷,在顧家、在嘉澤都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
他們被人稱為“顧家的看門人”。
随着時間的推移,六位老人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顧棠也有些如坐針氈。
他粗暴的拿起文件快速浏覽,然後猛的将文件摔到地上,然後竄起身居高臨下瞪着顧城西,眼神跟淬了毒似的。
顧城西眼皮都懶得擡一下。
“這裏的監控我已經找人全面保護起來了。”換言之,你的一舉一動都将成為我将來與你脫離關系的一大助力。
顧棠牙槽咬得“咯吱咯吱”作響,卻也只能幹瞪着眼。但就這會兒功夫,對面的“看門人”已經開始發難。
“這上面都是真的?”
顧棠沒說話,已經有另一個“看門人”開了口,“白紙黑字,連來源去處都标的清清楚楚,還能有假?而且你看他的表現,不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顧棠認得說話的那個人,平時和顧城西是出了名的死對頭,今天怎麽幫起他說話了?只是沒等他多想,很快就有其他人繼續發難。
“真是想不到,嘉澤竟然就在我們眼皮子底下被人糟蹋成了這般模樣!我們竟然到現在才知道,這、這教我們有何顏面去面對九泉之下的老顧啊!”
話一落,六位耄耋老人皆臉色一變。
“哼,真是把我們顧家的臉丢盡了!私挪公款10億?還做假賬掩蓋這個事實!顧棠,你真是好出息!”
“不僅如此,還敢洗黑錢?!”
“火铳軍資也敢幹涉?!”
“你那些私人高利貸竟然敢記在公家的賬簿上?!”
……
顧棠嗡嗡的,不敢言語。
“怎麽,不解釋一下?”
“解釋什麽?去把Victory Pub那邊的人都叫來逐一詢問?弄出這樣的醜聞,還教顧淮給他背黑鍋!他做得出來,我們顧家可丢不起這個人!”
旁邊一直不發一言的顧淮,聽此眼波微動。他朝顧城西側頭看去,顧城西似有感應的看向他,留下意味深長的一瞥。
顧棠有些不解,“什麽Victory Pub?”
“怎麽,還不想承認?裏面的東西一條一列都是你自己做出來的,還不清楚嗎?”
楊舒凡眼底閃過一道狹光。
顧棠也前前後後将文件看了個遍,他以為是自己太過于急躁而沒有看仔細,但實際上,顧城西給他們備的文件根本就是不一樣的。
任誰也無法想到,顧城西竟然在如此場合公然篡改文件!又或許,這本就是一場豪賭罷!
顧淮頭微微下撇,細碎的劉海遮蓋住他的神情。
他蒼白的手指翻開自己面前的那份文件,只幾個手寫的、遒勁有力的碩大文字——
一筆勾銷。
顧淮猛的掀開眼皮。
如果顧城西與顧淮這邊是暗波湧流,那麽顧棠那邊就就是激流勇進了。
老人将文件掀開丢給顧棠,顧棠前前後後、仔仔細細看着Victory Pub這件事情的始末,上面寫的清清楚楚。
從他聯手鄧家,将鄧仕龍安排進Victory Pub,再到機密竊聽、肉·欲換資源,最後東窗事發陷害顧淮……
如果不是顧棠知道沒做過這件事,恐怕他自己都覺得是真的了!
再加上前面所有條例的供認不諱,所有人都只以為他是在垂死掙紮罷了。
任顧棠十張嘴都解釋不清楚Victory Pub這件事。
這便是顧城西的厲害之處!
顧棠臉色青灰,他知道自己今天是徹底完了,本想給顧城西使絆子,沒想到卻成了自己的最後通牒。
他并不是想要維護顧淮,在自己的切身利益之下旁的都是空話,但是他知道此刻就算顧淮說什麽都是無濟于事,只會是他在給他施壓,逼迫他而已。
顧棠悔啊,顧棠恨啊。
為什麽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但是他知道,嘉澤與他,是徹底無緣了……
“好,嘉澤,我是沒辦法再說什麽了,但是你想要斷絕關系?”
“哼,絕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