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情殇楊舒凡
米色陽光從東窗爬進來,被镂空的紗窗篩成斑駁的影子,投射在夏衍知瓷白的小臉上,好似梵文一般,古老而神秘。
但也就是這些許的光影變幻,給她增添了幾許生機。
夏衍知靜靜躺在床上,身子本就單薄,再加上此刻氣息微弱月匈前起伏不甚明顯,教她整個人顯得愈發可憐惹人疼起來。
顧城西看着她,本就有些發紅的眼眶更甚,眼尾竟也吊着一抹胭脂,教他這張沒有血色的臉顯得愈發妖冶、魅惑。
他無法按捺自己的情緒,無法控制自己粗重的呼吸,赤着的雙腳不由自主一步步靠近那個教他疼愛到骨髓裏的人兒。
楊舒凡一直守在夏衍知身邊,聽到窸窣聲音後轉頭就看到了顧城西,于是便不發一言地主動離開,給他們留有足夠空間。
他出去的時候将房門關上,但是透過镂空在白色漆門上一扇小小的玻璃窗,還是清清楚楚看見了裏面的情景——
顧城西穿着寬松到沒有版型的白底藍豎紋病號服,腳上連雙鞋子都沒趿,甚至還毫不避諱地單膝跪在地上握着夏衍知的左手。
顧城西背着門,楊舒凡看不見他的表情,但他就是知道,顧城西此刻一定是一副滿足到傻X的表情!
再看不下去。
楊舒凡背過身,教自己抵在冰涼的漆門上。他單手掩住自己的臉,透過那只骨節分明的大手還不時透出粗鄙的罵咧:“傻X!都是傻X!”
話是這麽說,但是他指縫間卻溢出汩汩透明的液體,并且很快就濡濕了整張臉龐。
“還好嗎?”祁缙給楊舒凡遞上一方手帕,聲音冷冽但是語氣關切地問道。
祁缙神出鬼沒,也不知道在這看了多久,但是楊舒凡不介意,反倒是有些破罐子破摔地拽過手帕,粗聲嘎氣道:“活着!”
祁缙沒說話,跟着楊舒凡一樣背抵在牆上,朝着天花板看了一會兒道:“舒凡,城西苦,走到今天……不容易。”
楊舒凡怎能沒聽明白祁缙的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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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攥着手帕的手關節泛着青白,上面還有一圈未處理的、帶着幹血漬的牙印。
半晌,他籲了口氣故作輕松道:“呵,本大少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暫時還沒興趣被愛情、婚姻捆縛住!再說,我還……沒玩夠呢!”
聽言,祁缙扭頭深深地望着楊舒凡,眼裏沒有一絲溫度。
他知道自己此刻的笑有多難看嗎?不知道,楊舒凡只是兀自笑着。
**
顧城西雙手捧握着夏衍知的左手,一大一小兩只手掌上的兩枚鉑金指環熠熠生輝。
顧城西将她纖細的手攥在唇畔,一遍遍啜口勿着,嘴裏還不停念着:“知知、知知,你快起來吧……別睡了,小懶豬……”
似是心有感應,夏衍知睫毛顫顫巍巍,沒一會兒便睜開了眼睛。
“古(顧)城、西……”夏衍知舌頭捋不直,說話有些含混不清,但聽在顧城西耳中就是天籁之音。
他連忙竄起身,甚至顧不得摸一把夏衍知,就拽着床頭的緊急按鈕要叫醫生。
當然,被夏衍知截住了。她拽着顧城西的袖口,癡癡嗚嗚道:“古、顧……”
顧城西見着,又連忙垂下身子湊到夏衍知身邊哄問道:“知知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別哭、別哭,我心疼……”
先前顧城西出事,夏衍知硬扛着;但是此刻,他完好無損地出現在眼前,夏衍知瞬間崩潰,所有的情緒洶湧澎湃而出。
眼淚決堤。
顧城西也慌了神,哄着哄着自個兒眼淚也順着“啪嗒”掉了兩滴,砸在夏衍知的眼眶裏面。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顧城西是人,不是神。他是對旁人冷酷無情,只是因為他将自己所有的感情全都給了懷裏的女人,毫無保留。
所以,也只有在夏衍知這兒,他才會像個有血有肉、會哭會笑的普通人。
見顧城西眼淚掉在眼睛裏,夏衍知哭得更兇了,“哇”的一下撲到顧城西懷裏,像個受委屈孩子似的一直往他懷裏鑽,恨不能躲到他心裏面。
顧城西也是緊緊抱着夏衍知,像是要把她揉進心血裏面。
夏衍知哭得兇,聲音嘶啞破碎,顧城西便去堵住她的小嘴兒。害怕傷到她的小舌頭,只敢一遍一遍輕輕啜啄着她的唇瓣,但也教她少了哭喊。
于是,兩顆同樣惶恐、害怕的心,在身體的摩擦、靠近中逐漸得到慰藉與平複。
良久,夏衍知縮在顧城西懷裏抽抽噎噎。顧城西便心疼地啄啄她的發頂,一遍一遍重複呼喚着:“知知、知知、知知……”
“顧、唔。”
夏衍知想要說什麽,但是一咕哝就怼怼磕絆在了舌頭上。痛上加痛,眼淚水遛遛就出了兩圈。
“怎麽了?”顧城西一慌,捏着夏衍知的下巴就要看她的舌頭。
夏衍知不肯,閃躲着就是給他看。
顧城西又想起他們說夏衍知要咬舌自盡給他陪葬,于是,他狐貍眼暗了一瞬,道:“知知,給我看看傷得重不重?”
話語有些危險,夏衍知有些怯怯,躊躇着最終還是“啊”了一聲輕輕張開水色檀口。
淡粉的小舌頭,上面盤虬、橫亘着醜陋的深粉色疤痕,邊緣還起着毛茸茸的倒皮刺,教顧城西看得雙眼一凜。
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出當時她是用了多大的勁,抱着怎樣必死的決心。
心疼到無以複加。
顧城西脖子憋得紫紅,額角的青筋隐隐爆裂,最是那一雙潋滟的狐貍眼也變得深潭幽澤。
從前不在意,但現在夏衍知真真是貫徹了“女為悅己者容”,她覺得傷疤肯定很醜,便合上嘴不肯再教他看。
但顧城西哪肯?他食指、中指岔開撐着夏衍知的小嘴兒,不教她合上。
夏衍知“啊嗚”一聲,有些怪異地看向顧城西。
顧城西沒有回應她的眼神,只是一直盯着她有些閃躲的小舌頭,問:“疼嗎?”
疼!可勁兒疼了!
夏衍知才不會像顧城西出事時那樣自個兒強忍着,還虐待自己,于是,她可憐兮兮地眨眨眼,滿臉滿眼都寫滿一個字——疼。
顧城西眼裏的疼惜,都快要溢滿了出來!
他湊到夏衍知嘴邊,溫柔道:“我給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好不好?”
夏衍知嘴巴被撐着不能說,便将自己的嘴兒湊到他嘴邊,幾乎貼合起來,以此表達自己願意。
若是平時,顧城西早就拉着夏衍知大戰三百回合,但是此刻,看着這般活色生香的場面,他沒有一絲一毫的情‖欲,只是缱绻、愛憐地輕輕給她吹呵着。
夏衍知被吹得癢癢的,慵懶得眯起眼睛。
舌頭其實沒有一開始那樣疼得尖銳,只是說話還不大利索,此刻被顧城西這樣愛憐着,更是一點兒疼痛都感覺不到了。
她還兀自想着,是不是每個戀愛中的女人都會變得她這般嬌氣?
看出夏衍知的走神,顧城西眯着眼睛放過她的小嘴兒,順勢摟過她的身子将她的腦袋擱在月匈前,問道:“在想什麽?”
夏衍知嬌憨地仰起頭,道:“我們都在,真好。”
字正腔圓發好每個字的時候,難免會碰着傷口,但夏衍知毫不在意地清晰表達每個字眼。
只是她願意,顧城西卻心疼了。他愛憐地勾勾夏衍知的小粉舌,嗔怪道:“少說話。”
夏衍知輕輕舌忝了舌忝顧城西的手指,一雙翦水秋瞳亮晶晶的,裏面寫滿了讨好。
顧城西輕笑,當真是拿這個小無賴沒有一點兒辦法!但想起什麽,他眉頭重新蹙結起來。
“知知,只此一次下不為例!我不會有事也不會丢下你,而你,不論在什麽時候都要保護好自己,絕不能讓自己受傷!”頓了頓,他又補充道:“連你自己也不不行!”
夏衍知耷拉着腦袋,恹恹點頭。
這幅小可憐的模樣教顧城西身子酥了半邊,心肝兒跟着顫了幾顫。
這個小無賴真是愈發無賴起來了!
這樣想着,顧城西就勾着手指在夏衍知的鼻尖兒上刮了一下,笑罵道:“小無賴!”
夏衍知聽後,反而是笑得更加甜膩,也教顧城西狐貍眼怼怼又變成了綠油油的狼眼。
夏衍知沒注意到顧城西的眼睛,倒是瞥到他光裸的腳丫子。于是,她不滿地嘟囔了兩聲“jio jio,冷,”就扯着顧城西往被窩裏鑽。
顧城西自是樂得順勢而上。
他将腿擱到床上後,夏衍知像個賢惠的小媳婦似的,趕忙用被子給他裹嚴實。不僅如此,還用自己的腿夾着他的腿,用自己的體溫暖和着他。
顧城西心裏面熨帖得跟什麽似的,甚至從未覺得過,活着這般好。
他知道強迫夏衍知發誓不會再傷害是沒用的,一旦他真有些什麽,她決計不會獨活。他知道,只有保護好自己,他們兩個才能真正長廂厮守!
顧城西輕柔地摸摸夏衍知,道:“zero呢?你這傷能不能教他早些好?”
夏衍知有些猶豫。
實話說,口腔裏面有唾液,所以是全身上下最容易痊愈的地方;而另一方面,她并不想教這個傷口這麽快愈合,因為她想更深刻地記住這份感覺。
夏衍知藏不住心思,尤其是在顧城西面前。
所以只消一眼,顧城西便嗅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于是他的狐貍眼危險地眯起來,掐着嗓音叫道:“zero!”
「宿、宿主公——」
“知知這傷你不能治好?”
「咦?當然能啊!很容易的!」zero暗噓一口氣,它還以為顧城西是因為它沒有救他而故意發難。
“噢?”顧城西一雙狐貍眼幾乎狹成兩條細縫,他危險地盯着夏衍知,拖長了聲音喊道:“知知——”
夏衍知頭皮發麻,卻還是執拗着拒絕zero的治療。
顧城西真的惱了,惱她怎麽這麽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身體。于是,他聲音也帶着些嚴厲地輕吼道:“知知!”
劫後餘悸,再加上此刻顧城西嚴厲的叫喚,教夏衍知委屈極了,竟像個嬌氣娃娃似的眼淚“簌簌”往下掉。
這下顧城西可慌了神。
他手忙腳亂上去安慰夏衍知,把她摟在懷裏親了又親,還肉麻兮兮的“知知、心肝兒、寶寶、乖寶”叫個遍。
夏衍知就像個害怕打針的孩子般稀裏嘩啦地哭着,口舌不清地拒絕zero的治療,嘴裏還嘟嘟囔囔着:“不要治……z、zero治不了古城西,她也不要……一起、要一起……”
前因後果不難揣測,zero無法救他所以夏衍知也就拒絕zero的治療,想要兩個人一起痛。
怎麽辦呢?能拿她怎麽辦呢?!
顧城西只能是輕輕嘆了口氣,将懷裏的淚人兒樓得嚴實合縫。
他的傻姑娘啊,怎麽能這麽教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