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溶溶和謝元初聞聲一愣,齊齊轉過頭。

便見太子站在不遠處的木棧道看着他們倆,身後的福全捂着嘴,顯然,剛才咳嗽的人正是福全。

溶溶和謝元初對視一眼,兩人皆是不忿,卻不再多言,把氣憋在肚子裏。

“這麽熱鬧說什麽呢?”太子不冷不熱的問。

謝元初看了溶溶一眼,知道太子過來定是拉騙架的,恨恨道:“想知道就問她呀,反正你們一個鼻孔出氣,左右都是我的錯。”扔下這一句話,謝元初正欲離開,前頭忽然吵嚷起來。

“有人落水啦!有人落水啦!”像是有太監扯着嗓子在喊。

溶溶心中咯噔一下,和謝元初一齊下意識地看向太子。

“過去瞧瞧。”太子眸光一閃,看起來神色從容。

謝元初點了點頭,快步走在前頭。溶溶心裏有些慌,正欲跟上去看看,太子卻伸手一拉,把她扯到身邊,低聲道:“跟緊我。”

太子的語氣有些肅穆,叫溶溶心裏發虛。

溶溶總覺得他知道什麽,莫非今日要出什麽大事,她心跳得極快,點了點頭跟在太子身後。

躲在他的背後,看着他的背影,心情倒是一點一點平複。

他在前頭,天塌下來,也是先落到他的肩膀上罷?

這邊的木棧道曲曲折折的穿梭在水邊樹叢中,三人沿着棧道倚翠閣那邊走,拐了一個彎,看着一個小太監站在木棧道邊上大聲呼喊,池中有一抹鮮麗的衣裳在飄蕩着。

溶溶看着湖中衣裳熟悉的服色,心裏猛然一跳。

謝元初也認出來了,立時向前跑去,剛到那太監身旁,還未來得及過去細問,便見有人從木棧道上跳下去,直奔湖中救人。

“殿下,那衣裳好像是?”溶溶碰了碰太子的袖子,喏喏道。

那一抹湖綠色,分明是她和梁慕塵都有的那塊衣料。梁慕塵即将嫁進東宮,要做元寶的嫡母,在溶溶心裏的确是有些微妙的,此時見她落了水,人命關天,溶溶不由為她擔心起來,想上前看看。

太子抓着她的手,着力握了握:“放心,有人救她。”

跳進湖中那人看起來極善凫水,很快就夠到了落水的人。

饒是太子囑咐溶溶不要擅動,她仍是忍不住扶着木棧道的欄杆朝那邊望去。

因着背上負了一個人,救人的人明顯游得吃力許多,在湖中停滞不前。好在這時候有兩個侍衛跳下了水,一左一右地幫他托了一把力,這才順順當當地游回岸邊。

片刻功夫,木棧道邊上站着的人越來越多,這邊的動靜太大,連倚翠閣裏的人都被驚動了。

先是恭王、肅王和昭陽公主這三個最愛湊熱鬧的,接着靜王和靜王妃,再後來則是匆匆而來的威遠侯夫人和梁慕雲。

“看這衣裳,落水的是慕塵妹妹呀。”昭陽公主看了一眼,便飛快地舉起手中的宮扇擋住半邊臉。

看死人,太不吉利了。

三位王爺見落水的是梁慕塵,并不敢議論。威遠侯夫人只看了一眼,連哼了沒哼一聲就昏死過去。

落水的人的确是梁慕塵。

她雙眸緊閉,已經失去了意識。她身上那身名貴的杭綢衫子,因為被湖水濕透,緊緊地貼着她的身子,顯出了她曼妙的線條。

“得把她喝下去的水拍出來才行。”這話一出,所有人的焦點才從濕漉漉的梁慕塵身上轉移到救人的那個人身上。

“五弟,你沒事吧?”太子沉聲問道。

救人的人居然是慶王。

慶王大口喘着氣:“我沒事,皇兄,快傳太醫吧。”

“嗯,”太子點頭,對福全道,“速去。”

慶王這才笑着松了一口氣,伸手抹了一下臉上的湖水,一手托着梁慕塵将她抱起來,扶着木棧道的欄杆趴下,用力地拍她的背。

拍了十幾下之後,梁慕塵“哇”地一聲吐出了一大口水。

“人救上來了嗎?”皇後威嚴的聲音傳來。

衆人急忙轉過去行禮。

倚翠閣那邊已經知道這邊出了事,全都跟随皇後走了過來。

“回禀母後,人已經救上來了。”肅王搶着回道,“還有氣兒的。”

衆人紛紛往棧道兩邊站去,給皇後讓出一條路來。

皇後皺眉走上前,便看到了慶王懷中昏迷的梁慕塵,目光微微一怔。

“安茹。”

皇後只喊了一聲,安茹立即會意,指揮身後兩個嬷嬷上前從慶王手中扶起梁慕塵,另有人上前去扶威遠侯夫人。

太子道:“先把她們安置在如意閣,兒臣已經命福全去請太醫過來,母後可安心。”

安心?

皇後緊緊盯着太子,似乎想從太子的神色中找到蛛絲馬跡。

然而太子神色泰然,根本毫無破綻。

皇後疾言厲色:“東宮出了這麽大的事,你該好好整饬一番。”

太子深以為然,淡淡道:“母後所言極是,千裏之堤毀于蟻穴,東宮為鼠輩侵擾久矣,該徹底整饬一番了。”

在場的大多是千年的狐貍精,頓時從母子二人的話中嗅到了幾分不同尋常的味道。

方才大家的焦點都在落水者身上,這會兒人救上來了,細細琢磨就琢磨出些東西了。

梁慕塵的東宮未來的女主人,今日卻在東宮落了水。

方才那昏迷不醒的模樣,也不知能不能救回來。

就算是救回來了……剛才把她從湖裏救上來的人可是慶王。

身子都讓慶王碰過了,又怎麽可能再當太子妃?

今日的事……衆人的目光不由得落到了太子身後的溶溶身上,連皇後也不例外。

太子往前動了動,擋在溶溶身前,那些神色各異的眼神一碰到太子冰涼如水的目光全都在瞬息之間收斂了起來。

“母後,今日宴會到此為止罷。”

太子逐客令一下,衆人自然無異議,紛紛告退。

“兒臣送母後。”太子道。

“不必了,本宮不需要你送,只需要你給個交代。”皇後的目光意味深長,甚至帶着一點威脅,“慕塵是你父皇選中的兒媳,搞小動作只會激怒你的父皇。”

太子颔首:“母後放心,兒臣比誰都着急揪出幕後元兇,不必母後敦促,自當查清此事,給母後一個交代。兒臣只希望,等到真相水落石出的時候,母後不要包庇誰才好。”

皇後的面色微微一變,拂袖而去。

“殿下。”自從發生落水一事後,謝元初的神色就不太好。

太子回過頭,道:“随我去書房吧。”

溶溶方才聽出了皇後對太子的不滿,有些擔憂地望了他一眼,看得他心神一晃。

“你先回玉華宮,一會兒王安會送元寶過來,在那裏等我。”

溶溶見他凝重的神色,忙點了點頭。

本以為他是要自己走回玉華宮,誰知他竟一路把她送回玉華宮。

謝元初落後他們十幾步,目送着太子站在玉華宮前,直到溶溶走進去方才轉頭。若是往常,他定要好好嘲笑一番,然而此時他提不起分毫興致。

“走。”太子道。

謝元初微微颔首,跟着太子往書房走去。

剛進書房,福全就上來回話:“爺,太醫為威遠侯夫人施針過後,侯夫人已經清醒了。”

太子“嗯”了一聲,又問:“梁慕塵呢?”

“太醫遣了兩個醫女為梁姑娘按壓,已經吐了不少水出來。”福全說着,壓低了聲音,“太醫說,梁姑娘落水之前,頭部曾遭到重擊,如今尚不知傷情,因此不曉得什麽時候能醒過來。”

“梁慕塵是在東宮遇襲落水,通知太醫院務必要把她救活。”

“是,”福全看了一眼謝元初,又道:“琉璃過來回話了,現在就宣她進來嗎?”

“當然,世子這會兒迷糊着,有些事情非得讓世子聽個明白,對麽?”

謝元初想扯個笑容出來,表情卻比哭還難堪。

琉璃很快就進了書房。

“把從玉華宮出來之後的事,事無巨細的說一遍。”

琉璃道:“溶溶姑娘回了玉華宮,便召了素昕更衣梳頭,而後在小書房寫她的話本子。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外頭來了個太監說元寶殿下濕了衣裳,叫姑娘給殿下帶身衣服過去。那太監傳了話就走了,是廊下的太監進來向姑娘回話的,姑娘取了衣裳立馬就出了玉華宮,她出玉華宮的時候,有太監同她說了句話,她就徑直往鳳池去了。”

“從玉華宮往倚翠閣,不必非得從鳳池邊走,那太監說了什麽?”

“正是如此,”琉璃繼續道,“屬下剛才去查過了,那太監是對姑娘說,元寶殿下和幾位小殿下在鳳池邊玩水,因此姑娘才徑直往鳳池邊的木棧道走。”

太子颔首:“繼續說。”

“姑娘到了木棧道這邊,沒多時就碰到了世子,兩人争執起來,直到主子過來。”

“那兩個搞鬼的太監呢?”

琉璃道:“兩個太監我已經命人暗中拿下了。”

太子滿意颔首,“叫暗星進來。”

“是。”

片刻後,有一個與暗月身形十分接近的黑影閃了進來,在太子跟前抱拳一拜,“屬下參見主子。”

“說吧。”

“是,琉璃安排屬下守住木棧道,因此今日宴會尚未開始,屬下就已經躲在了那裏。還差一刻到午時的時候,有一個穿着太監服的人到了木棧道,此人輕功極好,在樹叢中凝神屏息後,我也感覺不到他的氣息,只能盡力不讓他發現自己。申時過了沒多久,屬下就看到世子和一個姑娘一前一後地往這邊走過來。那姑娘在前頭跑得盡快,趁着棧道拐彎兒就飛快地爬過棧道往岸上跑了,世子走過來的時候沒看見她就四處找了起來。”

頓了頓,暗星繼續道,“後頭又走過來一個美貌的姑娘,也就是這個時候,一直隐匿在樹叢裏的那個人悄無聲息地出去,扯着那姑娘的腦袋就往欄杆上撞。就這檔口,世子走回這邊找人來了,那人見狀,把撞暈的姑娘往湖裏一扔便跑了。然後溶溶姑娘來了,上前跟世子說了沒兩句話兩人就吵起來,後頭的事琉璃應當已經向主子回過了。”

“那個人呢?”太子沉聲問。

“屬下并未追擊,附近的其他暗衛輕功不如他,因此叫他跑了。”

謝元初一急:“你為何不追?”暗星是這一批暗衛中輕功最高的人,如果他去追,定然能将賊人抓住。

暗星道:“屬下接到的命令是,保護溶溶姑娘,并非追擊賊人。除非賊人襲擊溶溶姑娘,否則屬下不會輕舉妄動。”

太子目光一凜,颔首道:“你做的很好。下去吧。”

如果,四年前的翡翠也如暗星這般,景溶就不會死。

待暗星退下,謝元初整個人眼神散了,徹底頹然,喃喃道:“瘋了,都瘋了。”

“叫你去鳳池的人,是謝元蕤?”

“她瘋了,為了一個太子妃之位,她竟然如此瘋狂。”

太子眼中的精光一輪,沉沉糾正謝元初的說法:“你想岔了,她為的不是太子妃之位,想害的也不是梁慕塵。”何況,瘋是不止謝元蕤。

謝元初猛然一怔:“為的是溶溶?”

“這原是一個完美無缺的計劃,”太子冷笑,“今日誰也沒有料到梁慕塵會跟溶溶穿一樣料子的衣裳。梁慕塵來得晚,她到的時候,刺客已經埋伏到了木棧道旁邊,沒人能及時通知他。背後主謀更沒有人料到,在溶溶走到刺客埋伏的地方之前,梁慕塵先一步走到那裏,因此遭了毒手。”

“殿下早知此局?”

太子搖頭。

他并非神仙,哪裏會神機妙算的事先得知別人的計劃。不過他知道,東宮裏有別人的眼線,有心之人早就知道他有多寵溶溶,下手是遲早的事。今日他将二十幾個暗衛分布在東宮各處僻靜地方,為的就是守株待兔。

若無這些陰差陽錯,那人在對溶溶出手的時候,暗星和琉璃會一起出手抓住他。

但梁慕塵貿然闖入,打亂了整個引蛇出洞之計。

她倒是無辜,但他不能再冒風險失去失而複得的人。

謝元初越想越覺得心驚,額上冷汗涔涔,忽而走到書房當中跪下。

“殿下,元蕤……她确實失了心智,喪心病狂,可……可我……我求殿下饒她一命。”謝元初懇求道,“我母親生她生得艱難,過後再無子嗣,偏寵了她一些,才讓她今日這般……這般……”

太子神情淡漠。

半晌,方才道:“你家裏的事,我不便插手,等你回個準話兒。”

謝元初聞言,目光怔怔僵住,頭緩緩垂下。

“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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