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晚上……算賬?

外人只道太子生人勿近、天人之姿,誰能想到他滿腦子都惦記這種污糟事?

溶溶秀面一紅,想狠狠啐他一口,卻又不敢,只得忍着道:“那兩顆珠子殿下已經賜給我了,如何處置自是我說了算。再說,梁小姐頭上多的那兩顆未必就是我那兩顆。”

人有相近,物有相似,如意閣或許不止收到兩顆東珠。

太子卻冷笑,“你承認把珠子當了?”

他并不在意梁慕塵頭上多出來那兩顆珠子到底是誰的,他只在意,溶溶是不是把他送的珠子轉手就當了。

溶溶雖然氣短,到底不覺得有錯。

送了就是她的,怎麽處置她說了算,不肯向他低頭。

“殿下快去用膳吧,這會兒怕是人都坐下了。”偏廳并不遠,他這主人不去,別人哪有不察覺的。

太子自是知道,卻不喜她這趕人的态度,伸手按住她的腦袋往跟前拉,飛快地咬了一下她的耳朵。

“且等着。”

這半月他都克制得很,雖然偶有言語不端,到底沒動手動腳。

今日這一鬧,捂了半個月的火兒一下就蹿了起來。

溶溶只覺得耳朵一熱,心弦“嗡”地一下就被他調亂了。

原以為能相安無事一陣子,誰知今日東宮來了這麽多人,他倒來了興致。

如今的她敏感極了,方才他那麽突然襲擊一下,登時就有些繃不住,渾身泛起軟勁兒。

她急忙往後退去,擡頭就看見太子得逞的笑,顯然對她的反應很滿意。

溶溶的頭發只是用一根絲帶綁起來的,被他那麽一抓,絲帶就有些松散,溶溶直覺頭上的發髻往下墜。

她不會用絲帶綁頭發,若是在這邊大殿披頭散發了,那還怎麽見人?

太子自然也看到了她搖搖欲墜的發髻,面上微微一哂。

她真是……不經逗啊,只不過咬了一口,反應就這麽大。

他伸手拉着溶溶的小手,兩人一起繞到大殿的柱子後面。她的小手細嫩,柔若無骨,很好握。

“你還要做什麽?”溶溶驚呼。

方才站在殿裏就已經幹出那等事,這會兒把她拉到柱子後面……這裏是東宮正殿,殿內的柱子要三人合抱才能抱攏,他們倆站在這裏,旁人不繞到後面根本瞧不見。

“乖乖別動。”太子提着溶溶的肩膀把她翻了一轉。

溶溶尚未回過神,整個人便如壁虎一般趴在柱子上。

他不會想在這裏……

“不要!”溶溶幾乎要哭了。

太子的手攏住她的頭發,輕笑道:“不要什麽?”

溶溶的眼淚都已經在眼睛裏打轉了,聽到他這句話,這才發現他扯着絲帶在幫自己綁頭發。溶溶大口喘氣,努力平複心緒,任他擺弄自己的青絲。

太子綁發的技藝自然無法跟素昕比,沒法在上頭打一個漂亮的結,但很順利地把發髻綁緊了一些。

“好了。”

溶溶漲紅了臉,飛快地從柱子後面閃到一旁:“多謝殿下。”

說完馬上就後悔了,謝什麽謝,分明就是他把自己的發髻差點弄散的。

溶溶也不等她說話,沒好氣地轉過身,出了大殿。

太子回味了一下方才她趴在柱子上的情景,忽然覺得這個想法不錯。

“爺?”偏殿那邊人坐齊了,福全沒見着自家千歲爺,就往這邊找,過來的時候,正好看見千歲爺跟溶溶姑娘躲在柱子後頭。

溶溶姑娘衣衫倒是完好,可頭發松散,面帶潮紅,顯然是遭了千歲爺的毒手。

福全有些沒眼看。

往常這兩人在東宮裏成天的避來避去,今日東宮來這麽多客,倒在大殿裏弄上了。不會是爺有什麽怪癖吧?福全暗暗想。

一面躬身上前,“偏廳那邊都坐下了,方才陛下問起爺,爺還是趕緊過去為好。”

“知道了。”太子從柱子後面走出來,往偏廳那邊走去。

喉結連着動了兩下方才靜止。

溶溶剛才那一聲“不要”,鬧得他真想要了。

今日擺了四桌,正當中的主桌坐的是帝後、四位王爺、靜寧侯父子、安國公父子。旁邊兩桌女眷坐得要滿一些,三妃和四位王妃、三位公主同座,王府女眷、謝元蕤并威遠侯府母女三人同座,另一桌則是元寶在中間,劉钰、劉琳,還有恭王府的劉玺和安熙郡主、靜王府的劉潤,劉玺、劉潤、安熙郡主都比劉琳還小一點,所以旁邊還有奶嬷嬷坐着喂飯,一桌子也是滿滿當當的。

然而老安國公看着自己緊鄰皇帝的空位置,遲遲不肯落座。

“老公爺,請入座吧。”安排座位的公公提醒道。

老安國公皺了皺眉,瞪着眼睛看了主桌的人一眼:“誰想跟他們坐一桌了,今兒老夫是看玄孫的,我要跟元寶坐一塊兒,把椅子給我搬過來。”

座位是早就安排好了,連每一桌的菜品都依據客人略有差異,主桌的菜最為名貴,小孩子這一桌點心要多幾樣,女眷的那一桌湯水要多幾樣,可老安國公哪裏會在意這些。

老公爺一發話,太監往帝後那邊一看,見兩人都無異色,依言把他的椅子搬到元寶這邊來。

“元寶,太爺爺坐這裏好不好?”別看老安國公剛才那麽威風,轉過頭對着元寶立馬換成了商量的語氣。

元寶本來左邊是劉钰,右邊是劉琳,想了想指指右邊,“太爺爺,你坐這裏吧。”劉琳如今正學着自己吃飯,上回在宮裏他們倆挨着坐,劉琳撒了湯水在他靴子上,回東宮的時候溶溶姑姑看見了,就蹲下身給自己擦。元寶不想看溶溶姑姑辛苦給自己擦靴子。

“好,好。”元寶一發話,老安國公立即指揮着太監把他的椅子放在元寶的右邊。心裏自得的想,元寶真是懂事,本朝右為尊,四歲的小娃娃比他吃了二十幾年白飯的親爹懂事多了。

劉钰本來跟元寶說着話,見老安國公坐過來了,頓時不敢說話。

方才在大殿的時候劉钰看見這位老爺爺在皇爺爺面前兇巴巴地罵人,連皇爺爺都敢罵的人,劉钰不敢惹。

倒是安熙郡主開了口:“太爺爺為什麽跟我們一起坐?”

安熙郡主比劉琳小兩個月,但說話比劉琳利索多了,比元寶、劉琳也差不多的。

老安國公一時臉上有些挂不住。雖然他誰的面子都不給,但面對安熙郡主這麽小女娃娃,他也不能使出他平時蠻不講理的招數。

正幹笑着,元寶對安熙郡主道:“太爺爺是喜歡我們,才過來跟我們一起坐。”

老安國公頓時一震,扭頭看向元寶,一時五味雜陳。

好孩子,真是個好孩子。

他忙拿了筷子,把正當中那只烤乳鴿身上最嫩的肉給元寶夾了一塊。

“謝謝太爺爺,你也吃,不用給我夾菜。”

太子走過來的時候,正好看見老安國公給元寶夾菜的情景,眉心微微一擰,終是沒有過去,徑直到主桌的空位置上坐下。

今日雖是為元寶慶賀,但旨意一宣,儀程一過,其實還是家宴。

皇帝挨個與幾位王爺說話,對近來辦事有功的肅王和靜王給予了嘉許。

皇後聽着無趣,便道:“說好了今日是家宴,怎麽還說朝政的事?”

“皇後言之有理,”皇帝笑了起來,看着靜王,唠起了家常,“聽說靜王府要添人口了?”

靜王不像恭王那般有花名在外,然而私底下一點不比恭王差。靜王妃懷孕期間,一口氣納了四個,王府後院住得滿滿當當的,如今府裏有一個側妃和兩個娘子前後腳有了身孕,三個孩子若是順順當當地生下來,靜王府的人口就馬上超過恭王府了。

恭王笑道:“四弟當真風流,聽說府中三位夫人都有了身孕,父皇可以一口氣抱三個孫子了。”

靜王被皇帝點名,本來已經低了頭,這會兒恭王又拿出來說,頓時不知道說什麽好。

“開枝散葉是好事。”皇後道。

“不錯,”皇帝點了點頭,又看向慶王,“你可不要落後四哥太多。”

慶王長了一張娃娃臉,聞言便是笑,“我可沒三哥和四哥那麽能幹。”

一桌子人一齊笑起來,太子亦在旁抿唇。

用過了午膳,皇帝返回宮中處理政事,太子邀衆人在鳳池邊的倚翠閣飲茶聽曲。今日在東宮奏唱的都是南府樂伎中的翹楚,一時笙歌陣陣,賓客盡歡。

……

溶溶回到玉華宮,便把早上素昕給自己拾掇的行頭換了下來。

素昕道:“姑娘,既穿戴好了,若此刻換了,落在旁人眼裏豈不是太刻意了?”

“我并不是存心要争取梁小姐的風頭,我若換了衣裳,梁小姐瞧見了,便知事有巧合。”溶溶不再聽素昕的勸說,自己換了一身豆綠色的夾紗小襖,外搭了一件薄荷綠的衫子。

“素昕,你重新幫我綁一下頭發,還照你早上那麽綁,只是別把絲帶垂下來了。”

衣裳從湖綠色杭綢換成豆綠色夾紗,頭發也不換,這樣乍看之下跟先前的打扮差不多,但留心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來了。

這回溶溶說得很堅決,素昕不再分辯什麽,按溶溶的吩咐重新給她綁了個單螺髻。

溶溶看着銅鏡,鏡子裏頭照着素昕站在自己身後梳發,溶溶忽然想起一事,“素昕,你給我戴的這個銀镯子哪裏來的?”

素昕一愣,道:“是福公公給我的,只是個銀镯子,這個總不打眼吧?姑娘別多慮了。”

銀镯子是不打眼。

可皇上為什麽特意說着镯子好看呢?

溶溶擡起手腕,把那镯子摘下來,仔細看了看,确實沒什麽稀奇。

素昕瞧着溶溶的舉動,一時不敢言語。

她确實不知道這镯子是什麽來歷,但她在溶溶跟前撒了謊,這镯子不是福全給她的,而是昨天千歲爺直接拿給她的,叫她今天務必給溶溶戴上。

瞧着千歲爺的樣子,這銀镯子像是頂頂重要的東西。

素昕忐忑起來,生怕溶溶一個不樂意,這镯子也不戴了,那她的差事可就辦砸了。

好在溶溶拿着镯子把玩了一陣過後,重新把镯子戴上了。

素昕松了口氣,便問:“姑娘餓了嗎?要不要擺飯?”

溶溶今日一大早起來,早膳只用了一點點,因着一會兒操心這個,一會兒擔憂那個,這會兒素昕提起來,方才覺得腹中空空,便點了點頭。

今日東宮廚房忙着準備宮宴,因此底下人只給溶溶送過來三樣小菜,素昕看着生氣,溶溶卻不以為然。

用過了飯,也不知道該做什麽。

前頭的事一切井井有條,而她,也實在沒必要再去那些人面前晃悠一圈。

正如皇後所說,太子和梁慕塵大婚之前,不要生出什麽岔子才好。

溶溶坐着發了會兒呆,便去小書房把自己之前寫的書稿拿出來。這是她新近想的一個故事,女主角是一個寡婦,戰亂時離開村子逃難,遇到了一個被賊人打劫後身無長物的公子。公子許諾,如果寡婦把他帶回京城,他會給予豐厚的報酬。寡婦是個能幹的女人,公子卻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全靠寡婦一路幫人漿洗才不至于淪落到要飯。從江南到京城,一路走了幾千裏,公子和寡婦之間也萌生出了情愫,等公子帶着寡婦回到京城的家中時,公子已經不想跟寡婦分開了……

這個故事她只想到這裏,後面不知道該怎麽寫了。

她心裏是希望公子可以跟寡婦在一起,從此過上幸福美滿、生兒育女,可她又覺得,一旦公子回到京城,回歸他正常的身份,他的生活裏就沒有寡婦的位置了。

“姑娘,”素昕在小書房外面叩門。

溶溶忙把寫好的書稿收好。

她寫的稿子都裝在一個盒子裏,壓在書櫃的最下面一層,用幾本書壓住。

等她把書稿放回原位,這才過來給素昕開門。

“怎麽了?”

素昕道:“前頭傳話說,說元寶殿下髒了袖子,叫姑娘帶一件衣裳過去給殿下換上。”

定是跟劉钰幾個瘋玩了吧?

溶溶忙起身去寝殿取了一件元寶的外衫,往倚翠閣那邊走去。

玉華宮在鳳池的東面,倚翠閣在鳳池的西面。

溶溶拿着衣裳走到鳳池邊,遠遠地就聽見了倚翠閣那邊傳來的笙樂之音。

不知怎地,就想起了元夕那日,她和他們父子二人在東湖聽小曲兒的時候,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還能通他們一起泛舟聽曲兒,也未必是三人,只要有元寶和她兩個人也很好。

鳳池這邊岸邊樹木郁郁蔥蔥,木棧道從底下穿過,別樣幽靜,但一個人的時候,還有點害怕。

正走着,忽然瞧見前頭木棧道上站這個人,走近幾步,發覺是謝元初。

他四處張望着,像是在找人還是找東西。

“世子。”溶溶喊了一聲。

聽到聲音,謝元初回過頭,見是溶溶,臉上兩道劍眉立時聳動幾下。

“世子,怎麽走到這邊來了?”溶溶正想同謝元初寒暄幾句,卻發覺謝元初似乎面色不善,連看都不想看自己,“世子,出什麽事了嗎?”

謝元初眸光微涼,冷冷道:“你若是不搞事,的确出不了事。”

溶溶吃了一驚,不知道謝元初到底怎麽了。

但看他這模樣,顯然不是能好好說話的樣子。

“世子,元寶還等着我送衣裳,我先過去了。”

謝元初聞言,更是冷笑連連,忽而不再忍耐,把心裏的話痛快說了出來:“元寶,元寶,元寶,如今你攀上了東宮的高枝,把太子迷得神魂颠倒,你就覺得你可以為所欲為了麽?”

他是中邪了麽?

溶溶聽着他這話,頓時氣急,因着這邊四下無人,膽子也大了起來:“世子有話不妨直說,何必拐着彎罵人?”

“我拐着彎罵人,你還背地裏挖牆角呢!”謝元初似乎來了氣,聲音高了不少,眼中俱是厲色,“如今有人撐腰是不同了,都能大聲罵人了。”

“我……我挖什麽牆角了?”溶溶想起以前靜寧侯府要跟東宮結親的事,見謝元初這般興師問罪,一時忍不住分辨道,“我什麽身份,哪裏能幹涉太子的婚事?皇後娘娘挑中了梁小姐,與我什麽相幹?”

“誰跟你說是梁慕塵的事?你別在這裏裝相了?”

溶溶平白無故地受謝元初指責,委屈地要命,她從來沒跟人這麽扯着脖子吵過架。可頭都起了,自是要問個明白。

“我裝什麽了?你說清楚。”

謝元初怒極反笑:“好啊,我早就找你說清楚了!我問你,是不是你給蓁蓁一百兩銀子,要她贖身?”

謝元初是因為自己給蓁蓁贖身的事大發雷霆?

溶溶頓時一愣。

謝元初見她沉默,坐實了心中所想,更是氣憤不已:“自從你進侯府,我可曾虧待過你?你在府裏犯錯闖禍,哪次我不是回護你?就這陣子,我為了你哥到處奔波,你不記我的好無所謂,為什麽還要挖我的牆角?你這麽做,不是忘恩負義嗎?”

溶溶聽得更加狐疑:“我哥出什麽事了?”

“你別打岔,只回答我的問題。”

“世子不曾虧待過我,”不提以前原主的時候,但她重活一來,在謝元初那裏得過不少照顧,“可我讓蓁蓁贖身,不是什麽挖世子的牆角。”

“還說不是,你明明知道蓁蓁早晚是我的人,還教唆她贖身?不是挖牆腳又是什麽?你是不是想着把她送給你哥當妾?”

“我哥只是替我跑腿送錢,他一個莊稼漢,怎麽可能讓蓁蓁做妾?”

“他……”謝元初硬生生把後半截話吞了進去,“你是承認你教唆蓁蓁贖身了吧?”

“當初我贖身的時候,蓁蓁幫了我,我要還她的人情,當然要給她贖身。”

謝元初見溶溶這般理直氣壯,更加來氣:“蓁蓁是我的女人,你給她贖身,就是挖我的牆角。”

“好,世子口口聲聲說蓁蓁是你的女人,那我問你,蓁蓁是你的妻子還是你的妾,都不是吧,既然都不是,何談是你的女人?”

“你明知故問。”

“我明知故問?”溶溶見謝元初為此事惱火,也生了氣,決意為蓁蓁讨個公道,“我是知道蓁蓁的心思,世子也知道蓁蓁的心思,可世子明明知道她的心思,卻一直裝傻充愣,你今日只要告訴我,你什麽時候納蓁蓁為妾,我立即去侯府,把我的銀子拿回來,勸蓁蓁安安心心地呆在你身邊。”

“我什麽時候納妾,犯得着跟你說嗎?”謝元初聽着溶溶這一頓搶白,狠狠道。

溶溶亦是冷笑,“那你也犯不着來說我挖牆腳!”

“你……”

“咳,咳!”

兩人正吵得熱鬧,忽然有人在不遠處重重地咳了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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