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
荒并不是一個好隊友。
每當摸到鼠标撫上鍵盤,這位平日裏沉着冷靜的選手就會突發地莽撞起來,像那什麽?就和小時候那幫浮躁的男同學一樣,在枯燥的學校裏囤積了一整日的不滿,那些玩物喪志、你看人家學習多好的埋怨,聒噪地在虛拟的游戲裏尋找世界上為數不多還容得下自己站腳的淨土。
這都是中二時期少年們為了找個正當理由打游戲時想出來的說法,但荒不一樣。
或許他拿着個刺客一馬當先沖在前的時候什麽也沒想,有點“上頭”,就覺得我能殺、我能贏,然後就沒管住自己的麒麟臂。他并非不考慮團隊配合,只是隊友往往跟不上他的思考節奏,僅憑這一點,他就不是個好隊友。
但這并不意味着他不是一個好選手,他很強,SOLO起來能打贏他的人很少很少。
02.
一目連也不是一個好隊友。
他的風格對于相對激進的團隊來說格格不入,穩健的打法,不壓線,對手再傻逼也要忍住積在塔下補兵,閃現不能用來追人,打野來抓人的時候還得靠它逃生……還有能拆塔時先拆塔,能單殺那都是被迫單殺。一打三?那不可能,如果真的發生了,那一定是對面演技絕佳。
03.
比較好笑的是,這兩個人竟然是同一支隊伍裏的。
04.
最早的時候他們打的都不是現在這個位置。
一目連輔助轉了中單,荒中單轉了打野,後者更像是被擠走的。
當時教練讓他倆轉型換個位置全憑一時興起,大聲問有哪個傻逼不同意的嗎?
然後全隊都投了反對票。
Advertisement
哦不是,有一個不傻逼的人投了同意票——聽不懂只覺得教練牛逼的老板一個勁鼓掌說好的就聽你的萌大奶謀吻忒,I believe you,do whatever you want!
從此這兩個都不怎麽話多的人就搬着電競椅坐到了一起。
05.
二人起初對這個結果都算不上不滿意。
他倆也不是第一天認識了,教練讓他們雙排開黑,但和新搭檔磨合确實需要一段時間……
教練回來就看到他倆反野把自己反死了,雙雙命喪草叢。
“你倆小兔崽子就不能靠譜一點穩一點嗎?!”
教練操着古怪的口音喝止他倆:“這什麽令人發指的操作,反向閃現你都按得出來,這麽牛逼怎麽不上天呢?等等,那個中單你要去哪?敲你媽給老子滾回來,不要動不動就賣隊友!”
06.
荒被迫打得慫了點,一目連被迫打得兇了點。
教練卻不滿意,又吼了起來:“你們是在跳恰恰舞嗎?!”
“對面打野就在那啊你們他媽不上去gank?!Q飛他啊!”
荒和一目連交換了一個眼神。
一個在說“那人真傻逼”,一個在說“兄弟挺住馬上就熬過去了”,再迎頭接來一頓臭罵。
但是兩個人臉上的表情頓時輕松許多。
——旁邊不是還有一個陪葬的麽?
07.
兩人的情誼就這樣莫名其妙地開始了。
一目連覺得,如果不出意外,這段意外之喜會一直延續到他們選擇退役的那一天。
他有時會主動找荒聊聊天(大體上,他還算聽教練的話),只不過會有那麽一點尬……
有多尬?
話題大約會從順手的外設走起,神乎其技地拐到家鄉的小吃,再神乎其技地拐到打職業的理由。
可他真不是意識流。真不是。
他說,有人說我适合打比賽,就來了。
荒說,有人說我很強,我就來了。
二人對視一眼,覺得這理由差不多,可以“看對眼”了。
如果是一男一女,那就更完美了,現在可以抛給對面一塊紅蓋頭,然後放一首曲助興——掀起你的頭蓋骨~
08.
各自年少有志的人承認對方也只需要這麽簡單的理由而已,根本沒想到原來長大以後再找個能夠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知己會有多難……
意識無法統一,操作無法默契,磨合期簡直就是一段噩夢。
誰也不會想到他們有一天能提名聯盟最佳搭檔。
09.
他們命運的羁絆開始在一個熱得人癫狂的夏天,夏日裏充斥着年複一年的夏季賽,不複熟悉的戰友夥伴,還有日趨平靜的人心。
當時荒就坐在訓練室最角落的那臺機子旁,聽着空調嗡嗡地吹,吵得有點熱鬧。
他沒心情打排位,也開始厭煩了開房間無聊A小兵練習補刀的機械性工作,百無聊賴地在找剛結束的春季賽的replay視頻看。
教練忽地推門進來,帶着一身熱氣,大聲說我們挖到了UVU戰隊的輔助,那個一目連,他想讓他轉型中單,明天的動車到。
中單?是替補嗎?
替補從青訓裏挑不就好了。
荒對這個id沒什麽印象,但還是稍微挺直了背,懶散的眼神都銳利起來。
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10.
他的預感應驗了。
教練認為一目連适合他們戰隊的轉型,說可以打訓練賽試試,合适就上首發陣容。
荒頓時不太情願,一個Alt+F4關掉了視頻窗口。
教練并未發覺,又環顧四周,罵罵咧咧說一個個小兔崽子們過春節是過到外婆家去了嗎又他媽遲回來。
荒就這麽聽着教練罵人,連replay都沒心情看了。
倒不是他對這位名不經傳的中單有什麽意見,只不過——他打的也是中單。
11.
一目連是晚上八九點到的基地。
那是個尴尬的時間,通常這時候為了保持精致的睡眠,荒都洗了澡刷了牙準備睡了,蓋上大絨被才聽到有人按了基地的門鈴。
最開始荒還以為這人是走錯了。
講道理,除了發色比較非主流,攝像頭裏拍到的人就和普通初中生沒什麽區別,長得也挺幼,或者說是清秀,臉上就差寫着“I am a student”,顯然是還沒上大學的年紀。
別吧,俱樂部什麽時候收童工了?
荒覺得是慕名前來想報名他們俱樂部青訓的小屁孩,沒有開門,躺回床上準備現場來個睡到不省人事,管你來的是愛因斯坦呢還是安倍晉*,就算是比爾蓋茨又怎樣,睡着了沒聽到就是沒聽到——
然後門鈴猛地響了二十多下。
12.
一目連舉着手機充當手電筒,在樓下晃悠了一圈。
網上說QUQ戰隊沒錢原來是真的,連花圃都沒按時修整,彈出的小樹枝跟老鸨似的花枝招展。
正當他想再“稍微”多按幾次門鈴時,門突然開了。
開門的人臉上仿佛寫着很長一串字——“這t文明m幾點了大半夜的敲什麽門你最好是有事找我不然我要你好看”。
“你好,這裏是QUQ俱樂部嗎?”他裝作沒看到,差點拿着手電筒就去照對方的臉了。
那人一臉你在說廢話嗎,擡手指了指天花板:“沒看到外面的标志?”
一目連心說,還真沒看到。
外面烏七八黑,你們又窮到連俱樂部标志的霓虹燈都不開,那就只能怪夜視力不好咯……
他咧開了個自以為最禮貌的微笑,困難地将身後那個塊頭不小的行李箱提到臺階上:“你好,我是新加入的一目連。”
見到這樣[和善的微笑.jpg],對方應該不會太為難人吧?
然後他就看着眼前的人一個手抖差點把門關了。
13.
門是當然沒關的,荒也真只是手抖。
他都快忘了今天要有新隊友來報道,愣了一會,退一步敞開了門,聽對方解釋說自己是錯過了動車才這麽晚到,裝作不甚在意,随口說沒事。
一目連一邊問着“教練先生在嗎”,一邊咬着牙将行李箱往屋裏拖。
如果一目連不是中單,他會想上去幫忙拉一拉行李……但一目連是中單,很可能是要來和他搶首發席位的。
算了,離電梯其實也沒多遠的距離。
俱樂部一層大廳鋪着地毯,這對行李箱玩家極其不友好,甚至可以評上年度最惡心嘔吐令人發指的副本TOP1。
一目連艱難地拖動行李,荒打開了樓道的燈,看到對方額間偌大的汗珠,還有被汗水浸濕因而顯得服帖的T恤,慢悠悠地說教練不在。
對方走得很慢,他耐心地在原地停了一會。
一目連問:“那我住哪?”
“三樓都是宿舍,随便哪。”
荒停住了腳步,突然有點期待對方被晴天霹靂擊中的反應:“電梯壞了。”
14.
無論過程如何,最後是荒提的行李。
好在他并沒有想要掐死當時一時聖母的自己的沖動,反而還有點感激。
那時候他回頭多瞄了一眼一目連,就一眼。
門口監視器的畫面拍得并不清晰,把一目連拍得像個清純不做作的非主流初中生,現在一看又大不一樣了——頭發确實是漂的,卻是保養得很好,剛想誇對方一句,再仔細一看還打了耳洞,只紮着根透明的耳棍,一不注意就會忽略過去。
他突然有點怕等會對方從行李箱裏掏出一本《小學語文》。
或者是什麽《一課三練》,就算是《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也不行……
荒上前一步,從一目連手中搶過行李箱的拉柄。
“咦?啊,我自己可以……”
一目連愣了好一會,但荒已經拖着行李箱開始爬樓梯,絲毫沒有回頭歇腳的意思,只好快速趕上,“謝謝。”
其實提到一半荒就已經後悔了。
天知道一個男生怎麽會有這麽多行李啊!!這是樣貌欺詐吧!
荒咬牙切齒地一口氣将20多kg的箱子扛上三樓,他只覺得自己澡都白沖了,忽然覺得自己的人設崩了,又說:“你走太慢,我等不及要去睡覺了。”
一目連卻沖他笑了一下,又說了一遍謝謝。
他并沒有回味對方那個笑的意思,丢下一句教練的電話號碼在訓練室裏有貼,就扭頭進了房間。
15.
說來,一目連并不是有意與荒冷戰的。
認識半年以來,和荒雙排都是一件非常享受的事,可以摸摸魚,練練新英雄,飯後暈、沒睡醒也沒關系,反正荒能carry。
他也不想特地和這位陪伴着他大半職業生涯的好戰友置氣,要知道在此之前他們的關系有多好——以前教練總逼着中野二人搞好關系,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起床摸到電腦就湊到一起打排位,吃飯洗漱健身、偶爾出門都是結伴着一起,別說什麽穿一條褲子,就差一屋睡了。
他們兩個都不是愛廣結好友的類型,說互相是最好的朋友也不為過,哪怕這只是在矮子中拔高個。
是啊,這關系本該很好,直到其中一人退役或轉會之前都不會改變。
然而……
都說女人的友誼脆弱,其實男人的所謂友誼也沒好到哪去嘛。卻只是因為一個甚至算不上道德敗壞的理由,兩個人要掰了。
原因很簡單。
他很直。
——可是荒好像喜歡他。
tbc
* [最佳搭檔]:LPL和德瑪西亞杯中是沒有這個獎項的,純屬虛構。